腊月十七,天寒地冻,京城东郊的码头边却是热火朝天。
“我可是把过年的衣裳提前穿出来了,景王殿下一定要看我一眼呐!”
“这么多人都穿粉裙,景王才看不到你呢!”
“绢花,绢花,二十文一只。”
整个码头海岸,人头攒动,苏誉拉着一身便装的皇帝陛下,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冲到了鲜满堂的门前。
“客官,真对不住,我们的位置都订满了。”小二站在门前,不停地跟人赔笑解释。
“他们两个怎么就能进去?”替自家小姐找位置的小厮不满地指着苏誉和皇上。
“他们是订过座的。”小二看了看苏誉亮出的木牌,立时道。
“公子,能不能把座位让给我家小姐,”小厮连忙上前,拦住苏誉的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轿子,“您要吃饭去城里鲜满堂吃也是一样的,我给您双倍的价钱。”
“不卖。”苏誉摆了摆手,拉着皇上就往里走。
“呸,两个大男人跟着凑什么热闹!”小厮愤愤地啐了一口。
好不容易在二楼的雅座上坐定,苏誉吁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水灌了一口,这场景赶得旅游旺季的景区了。
皇帝陛下被吵得心烦,一脸不高兴踢了踢苏誉:“这里吵死了。”
“这已经是最僻静的地方了,”苏誉见猫大爷要发脾气,赶紧哄道,“这儿的香辣虾做得最好,叫一份来尝尝。”
皇帝陛下撇嘴,不过是苏誉的徒弟做的,哪能有他亲手做得好吃。
雅座之间用屏风隔着,里面坐的多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大家都风雅地喝茶嗑瓜子,谈论着关于景王的传说。
“听我父亲说,景王原本是可以做太子的,国师断言,此子可堪社稷之托。”隔壁雅座传来一阵柔柔的声音,应是几个小姐在聊天。
“我也听说过,”另一个小姐立时接话,声音中尽是怜惜,“景王本是皇上的兄长,论理应该他是太子,可惜当年大雪封了水路,七王爷没及时带景王入京,让当今皇上抢了先机。”
“我怎么听说,是因为景王乃是亲王子,比不得皇上的出身尊贵,才被抢了太子之位的。”
“皇上忌惮这个天资卓绝的兄长,就把他发配到东海去了。”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末了齐齐拿帕子抹泪:“景王真是命途多舛。”
“香辣虾来啦——”小二一声呼喝,打破了这伤感的气氛。
“谁呀,这时候还有心思吃,真是煞风景。”几个小姐正沉浸在故事里,被这么一打扰,顿生鄙夷之情。
苏誉给猫大爷剥了个虾,偷偷看了看他的脸色,见皇帝陛下张嘴吃掉,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跑来码头看景王不过是一时兴起,若是因为这些无知的平民惹得自家宝贝酱汁儿不高兴,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在这时,码头上忽然一阵喧哗,苏誉不由得抬头看去,但见一艘十分华丽的大船快速驶来,骤然停住,一群黑衣侍卫齐齐跳下船,拉下甲板。
海蓝色的鲛绡纱幔缓缓拉开,一人身着月白色亲王常服,踱步而出。
潇潇独立,濯濯如玉,俊美无双。
苏誉瞪大了眼睛,终于明白皇帝陛下为什么不否认景王长得俊美了,因为,除却那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景王的长相,跟皇上,几乎,一样!
僵硬地转头看了看啃着香辣虾的皇帝陛下,苏誉嘴角有些抽搐。
皇帝陛下瞥了一眼呆愣的蠢奴,摸了摸下巴,得意一笑。
皇家前来迎接的马车已经在码头停靠多时,见大船靠岸,前来迎接的御林军挡开人群,开出一条道来。
景王走下大船,黑衣侍卫迅速聚拢在他身边。
“景王殿下果真是俊美非凡。”隔壁雅座的小姐们激动不已。
“传说他那双眼睛最是多情,只消一眼,便让人永生难忘。”另一个小姐痴痴地道。
苏誉抽了抽嘴角,说了半天,敢情这些小姐根本就没见过景王!转头看看下面那狂热的人群,海滩平坦,景王走在海滩上,多数人被前面人挡住视线,根本看不到,而景王几步就上了皇家的马车,就算站在前排怕是也就能看上两眼。
“这些百姓,当真认得景王吗?”苏誉十分怀疑,这些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景王长什么模样,不然的话,皇上跟景王长得如此相像,他跟皇上走在大街上,怎么没见人认出来?
“不认得。”皇帝陛下吃掉最后一个虾,擦了擦手,瞥了一眼楼下的景象,颇有些幸灾乐祸。
景王乃是一国亲王,又常年驻守东海,京中百姓见过他的自然少之又少,那些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可能见过景王?一切,都是传说而已……
这还得从那位红颜薄命的常春侯府的小姐说起。
两年前,腊月,太后宴请外命妇。
因着这种宫宴是夫人们互相拉关系、牵红线的好时机,勋贵高官家的诰命夫人们多数都带着自己宠爱的女儿或是小姑子。
这位岑小姐就是常春侯最小的妹妹,因自小体弱,颇受兄长怜爱。宴会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旺,这让体虚的岑小姐有些受不住,便出去透口气。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小湖边。
湖边腊梅开得正盛,远远的便能闻到一股清香,而在这幽香的花丛尽头,有一道修长的身影,负手而立。那人穿着宝蓝色的锦袍,广袖流云,头戴蓝宝石白银流苏冠,鬓角些许青丝垂落,将那近乎完美的侧脸似掩非掩。
“敢问这位公子……”岑小姐看得有些痴了,忘记了此处不该有男子出现,试探着上前。
那人转头,使得岑小姐得以看清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
眼尾若桃花,不染而朱;明眸若水雾,顾盼生情。
俊美的男子看到了她,似是有些惊讶,薄唇轻启:“别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