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柏左耳进右耳出,抬头盯着手术室的门,迟迟挪不开眼。</p>
容容···在里面。</p>
他从未听过,容容发出那样凄厉的哭喊。</p>
在被推进手术室前,容容拽着他的手,一边搂着肚子打滚,一边见缝插针喊卡号密码,恨不得把重要的事,全都托付给自己。</p>
现在已经进去两个小时,里面一点声音都听不见,进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人能出来说明情况?</p>
周柏坐不住了,在走廊里来回转圈,时不时挤到门边,试图透过门缝,看到程容的脸。</p>
程秋被他晃的眼花,拍拍身边的椅子:“回来坐吧,我们老程家都胯骨窄,我生那两个混世魔王,一天一夜才生下来,程容不可能马上出来。”</p>
“疼吗?”</p>
周柏冷不丁开口。</p>
“生孩子哪有不疼的”,程秋揉搓手腕,在唇间嚼烟叶,“把浑身上下的骨头一起敲碎···差不多那种感觉。”</p>
周柏听得发抖,手臂寒毛根根竖起。</p>
“程容也算求仁得仁,造的孽都回自己身上,一点甜头也没尝着”,程秋叹息一声,向后靠上椅背,“看在他这么喜欢你,又吃了这么多苦的份上,我这个当姐的替他说说话,请对他好一点吧。”</p>
周柏没有回答,他闻不下去消毒水味,走出长廊来到小阳台,悄悄点起根烟,狠狠抽了一口。</p>
不知为何,他烟瘾越来越大,有时坐在那都难受,非得闻到尼古丁味,才能获得安稳。</p>
他知道这样不对也不好,但他根本戒不掉。</p>
好像只有片刻的麻醉,才能换来片刻的宁静。</p>
阳台的墙壁上满是油彩,周柏蹲在地上,用烟头在上面按出个圈。</p>
圆圆的眼嵌进圆圆的脸,笑容有点羞涩,又带点讨好般的试探。</p>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青春如此短暂。</p>
他们从象牙塔离开,飞快成长为大人,在各自的领域拼搏努力,很快···就要抚养下一代了。</p>
“下一代”这三个字,像柄金刚石铸就的刃,直直穿进太阳穴,沿神经蹿到头顶。</p>
天边一声惊雷,周柏刹时反应过来···他要当爸爸了。</p>
木黑黑在程容肚子里,他知道那里住着他的小孩,时不时和小孩对话玩闹,但肚皮里的小孩,还是和能跑能跳的小孩不同。小孩真的要出来了,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个白白软软的团子,会哇哇大哭,会抱着他的腿叫爸爸···这种骤然而来的烈焰,把周柏烧成热锅上的蚂蚁,他几步跑回走廊,在手术室前团团打转。</p>
他等的焦急难受,干脆从旁边病房顺来个枕头,神经兮兮抱在怀里,模拟抱小孩的动作,可惜这枕头娃娃不太听话,被他抱起来就滑下去,滑下去又捞起来,枕头被蹭的黑灰一片。</p>
程秋在旁边看的牙酸,走过去接过枕头,抱在怀里给他示范:“这样抱,这边托着小孩的头,这边抱着小孩的**,小孩就不会掉下来,你自己试试。”</p>
周柏试着弯起臂膀,抱一会就觉得不对:“这头和**怎么离这么近,小孩有这么短么?”</p>
程秋忍不住乐了:“当然啊,最多六七斤重,你以为能有多长?不过小孩长的快,很快就可以满地跑了。”</p>
“不怕他满地跑”,周柏乐了,“我的小孩,让他有多远跑多远,反正逃不出我的手掌心。”</p>
周柏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程秋不再打扰对方,她默默回去坐着,拿出手指看照片,轻抚程容青涩的脸。</p>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渐渐落下,周柏一整天没吃饭没喝水,他能听到肚子咕咕,也能感到眼前发黑,可身体里好像住进个永动机,它不断提供燃料,让他变成个不知累的陀螺,在长廊上转来转去。</p>
程秋有些熬不住了,靠在座椅上轻轻打盹,在周柏转过八百五十二圈时,手术室的门“砰”一声开了。</p>
方文大步流星走出来,挟着一身浓浓的血腥,把小被团塞给周柏:“你儿子,接好别摔了。”</p>
周柏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懵了,他浑浑噩噩抱着小孩,手脚都不知往哪摆,下意识抬头往手术室看:“容容呢?我要进去看他。”</p>
他说着就要往里闯,方文忙把他拦下:“衣服都没消毒,哪能这么进去。小孩很健康,程容身体素质差,还要多观察几天。一会我推他进普通病房,你先看看儿子吧。”</p>
周柏看看小孩的脸,隐约有点嫌弃:“皱巴巴的,像个没长开的猴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