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宫里传出了三公主自动请求到仁寿宫陪伴太后,每日到小佛堂虔诚抄写经书、为皇上祈福的消息。
这是对外的说法,但是稍微有些理智的人皆不会觉得三公主会是个主动去吃斋念佛的主,能让她乖乖地到仁寿宫去,定然是太后和皇帝默许的。等又有人听说昨日傍晚时,卫烜突然进宫,分别去了太极殿和仁寿宫时,能联想的空间更多了。
三皇子府。
今日三皇子休沐,本是打算要好好地陪伴快要生产的妻子,却未想会得到这么一个消息。
“真的是三妹妹自己请求的?母妃怎么说?”三皇子脸色凝重地问。
莫茹扶着腰,小心地靠坐在榻上,丫鬟体贴地在她腰后放了个靠垫,尽量让她坐得舒服一些。听到宫里来的人来禀报三公主自动请求去仁寿宫陪伴太后之事,她脸上也露出些许诧异,心里却嗤笑,三公主是绝对不可能会喜欢陪着个老太太整天吃斋念佛,怕其中有什么隐情罢,或许,这和孟沣突然定亲有关。
宫里来的内侍答道:“殿下,昨晚太后突然将三公主召到仁寿宫后不久,太后便让人去告诉贵妃娘娘,说是三公主自动请求留在仁寿宫陪太后娘娘,在那儿抄写经书为皇上祈福尽孝心。贵妃娘娘让奴才转告您,让您与皇子妃娘娘保重身子,三公主能陪伴太后左右,是三公主的福份,让您莫要担心。”
三皇子的脸色稍缓,又询问了一些,得知昨日卫烜也进宫的消息时,心里已然明白了。
等内侍得了打赏离开,三皇子沉下脸,突然拂手将桌上的茶盏扫落。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乍然响起,让莫茹吓了一跳,她皱起眉头,不过看到丈夫阴沉的脸色,她抿了抿唇,倒是没有说什么。
“好一个卫烜!”三皇子声音有些低哑。
三皇子虽然气卫烜如此不给面子,不过倒是未气昏了头,很快便收敛了面上的怒气,又变成了那个谦和稳重的三皇子殿下,英俊的脸庞上丝毫未见先前的失态。
莫茹见他如此快速地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心里突然有些发寒。她垂下眼睛,指挥丫鬟去收拾好地上的狼藉,便将室内伺候的人都挥退出去,扶着腰起身,走到三皇子身边。
三皇子见她走过来,赶紧扶住她,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
“夫君莫要气坏身子,瑞王世子素来便是这等脾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莫茹柔声安抚道。
三皇子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如同莫茹所说的,卫烜的脾气他也是知道几分,他厌恶一个人时,那便是要整死那人方罢休。虽他不知道这些年来,卫烜为何突然与自己的两个同母弟妹形同仇人,若非有皇上镇着,指不定卫烜真的会出手弄死他们。
先前他还庆幸着,任卫烜再跋扈霸道,他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对皇子公主出手,只能小打小闹,可如今两个弟妹接连出事,由不得他再心存侥幸。顾忌着皇帝,卫烜不会愚蠢地出手除去他们,但是他可以整得他们慢慢地失去帝心,形成丧家之犬般狼狈。
纵使是皇子公主,未得圣心,在宫里这个踩低捧高的地方,只能任人欺辱。
喝了口茶咽下那股涩然,三皇子突然开口道:“茹儿,你说卫烜他到底欲意为何?”
莫茹听他突然开口心里着实诧异,她嫁过来几年,丈夫素来不会同她说太多事情,一般比较喜欢同谢忻商量,只要她为他管理好内院便可。这会儿竟然问自己,略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妾身觉得,卫烜如此,不过是为了寿安郡主罢了。”莫茹直接点明。
三皇子皱眉,似是不解,“寿安?与寿安何关?”他知道卫烜看重寿安郡主,但再看重,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将来娶进门后,也就那样了。
莫茹心里笑了笑,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在这个男人心里,女人不过是依附男人的玩意儿,喜欢就宠一下,不喜欢便放着,从来不是个儿女情长的男人。所以他不会明白卫烜为何如此看重寿安郡主,甚至觉得卫烜为了个女人连他们这些至亲都不要简直是匪夷所思。
可是,她却很羡慕寿安郡主,不是哪个女人一辈子都有个男人如此珍惜惦记的,而女人所求的除了荣华富贵外,也不过是一份良缘,与心中的那个人一起白头偕老。
“听说寿安郡主与康平长公主的几个儿女从小一同长大,亲如兄妹。孟沣这次好不容易定亲,寿安郡主自然是不想这桩亲事出什么意外,卫烜应该也是因为寿安之故,方会进宫寻父皇、皇祖母。”莫茹看了三皇子一眼,十分含蓄地道:“三妹妹是个极好的姑娘,可惜她与孟沣无缘,夫君应该也知道三妹妹是个性情中人,恐怕知道孟沣定亲时心里极难受吧?”
即便不进宫,她也能想像三公主得知孟沣与柳侍郎之女定亲时的反应,心里不禁庆幸自己现在怀着身子,不用进宫请安,也省得面对三公主。虽然那位是嫡亲的小姑子,但莫茹可不知道这天下还有这般不知羞耻的姑娘,心里颇为不屑,皇家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三皇子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见妻子面上带着笑容,一只柔软白嫩的手轻轻地搭放在高高耸起的肚子上,神色微微缓和了一些。
“我听说,烜弟与沣表弟交情不错。”三皇子说道,心里并不觉得卫烜是为了个女人而特地让太后将三公主拘起来,定然是为了孟沣。
莫茹垂眸,她的丈夫啊……优点极多,在旁人眼里,是个优秀的男子,是京中众多夫人们眼中的乘龙快婿。可是她却觉得,这男人偶尔也有些刚愎自用。
三皇子终究是不放心,同莫茹说了一声,让丫鬟进来给他更衣,他要进宫一趟。
莫茹挺着肚子,将他送出门,目送他离开的背影,莫茹想了想,也让人送份消息到安庆大长公主府。
虽然她也盼着三公主倒霉,可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这一生,她和三皇子绑在一条船上,自然要为他谋划。
康平长公主一早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瞬间神清气爽,便携着女儿到隔壁去寻找妹妹说体已话。
见了康仪长公主后,康平长公主笑着拍拍她,说道:“康仪,你这女婿选得好,你素来是个有眼光的,姐姐不如你!”
康仪长公主脸上带笑,心里却颇有些无奈,这女婿并不是她选的,是自己撞上来的。不过她也没有想到,卫烜能做到这程度,手法颇为狠辣,实在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单是他能哄得住太后和皇帝,使其地位数年不变,无皇子能越过他,便让康仪长公主心生感慨。
旁人只看到太后和皇帝对卫烜的纵容,让他尊荣无限,却不知道卫烜为了维护这种掺杂着其他东西的纵容,付出了什么代价。康仪长公主不知道卫烜暗地里为皇帝什么,可是每次他出京一两个月回来,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在悄然转变,可见所做之事十分凶险。
为了维护住这份来自帝王的宠信,卫烜必须拿捏好一个度,十分考验着一个人的智慧手段,并且付出比旁人所见的还要多的东西。人人都说他是个混世魔王、纨绔子弟,却难看出他每走一步都极其小心,不能说的幸酸。
“难为烜儿为沣儿做到这一步,待明年沣儿顺利成亲,我可得好生感谢他。”康平长公主继续道:“这也都托了阿菀的福了。”
虽不知道卫烜是如何说服太后和皇上的,但是卫烜能做到这一步,康平长公主已经满意了。只要三公主不出来祸害别人,让儿子能顺顺利利地成亲便好。而卫烜能出手,也是因为阿菀之故,不然以那小魔王的性子,根本懒得理踩你会如何,这点自知之明康平长公主还是懂的。
“姐姐莫要说这种话,阿菀和沣儿、阿妡情同兄妹,都是自家亲妹妹,何必计较太多。等明年柳姑娘进门,姐姐就好生准备着当祖母罢。对了,阿妡十月份要举行笄礼了,很快也要议亲了,姐姐可有什么人选?”
随着康仪长公主抛出来的话题,姐妹俩又开始凑到一起说起儿女的亲事来,让原本还想蹭在这里倾听长辈们谈话好挖掘八卦的孟妡跺了跺脚,捂着脸跑去找阿菀了,留下康平长公主姐妹俩笑个不停。
孟妡去思安院找到阿菀时,便神神秘秘地凑过去,询问道:“阿菀,烜表哥是怎么说服太后和皇上将三公主关起来的?”
这个问题阿菀昨晚也询问过卫烜了,可惜卫烜并未给答案,让阿菀差点想掐他的脖子,闹到最后仍是没能问出来。
“我也不知道,你若是见到他,自可以去问问。”
孟妡缩了缩脖子,坚决地道:“那我还是不要知道了。”然后她很快又高兴起来,“那个讨厌鬼被外祖母关在仁寿宫里了,希望能将她关到给她选好驸马,直接嫁过去为止,省得又来破坏我大哥的婚事。”
阿菀想,觉得若是皇家真的要脸面的话,估计这次皇帝不会像以往那般对三公主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文德帝以往纵容三公主,不过是因为康平长公主并未帮孟沣定亲,由着三公主去胡闹,如今孟沣和柳姑娘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若是再让三公主胡搅蛮缠,那可真是缺德了,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可不好做。
听完阿菀的分析后,孟妡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当皇帝的人是怎么想的,咱们那位舅舅好生难懂。”说着,心里不免有些为太子夫妻担心。
阿菀点头,确实,皇帝还真不是普通人能了解的一种生物。
三公主的事情被人在私下说了几天后便过去了,当然,因为这件事情,也让世人对卫烜在太后及皇帝心中的地位又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看到他时恨不得直接绕道走,就怕自己不小心撞上他,然后各种倒霉。
卫烜我行我素惯了,世人对他的评价如何不甚在意,每天往返侍卫营和王府,天天都要翻一次黄历,数着日子。
转眼便到了七月份。
七月初,三皇子妃莫茹生下了一个男孩。
这个在卫烜上辈子的记忆里金贵无比的皇长孙如今不仅委屈地成了排行第二的皇孙,而且身子也比上辈子孱弱,与现在已经六个月大、长得白白嫩嫩、健健康康的皇长孙比起来,有点儿不讨喜。
文德帝听完宫人的转述后,虽然也赏赐了生育有功的三皇子妃,但到底比不得皇长孙出生那会儿的赏赐,让有心人觉得皇帝心里还是看重太子妃所出的皇长孙。
卫烜听说这些事情后,面上笑得云淡风清,眼里有释然。
历史终究是不同了,而他也很快要迎娶阿菀了,而不是像上辈子般求而不得,甚至远离京城。
到了七月中旬时,京城突然下起了暴雨。
不仅京城,京城外很多地方都下起了暴雨,雨势之大,十年难得一见。等大雨持续下了三天后,也让朝臣们开始担心起来。
果然,几日后便听说了很多地方发生了洪水,河堤决堤,多处城镇庄稼被大水淹没,百姓流离失所。各处的灾情一件件地报上来,文德帝急得嘴里都起了水泡,太子也跟着忙得脚不沾地,宫里宫外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大雨下了十来天才停,此时四处灾情严重,朝廷少不得要派人去赈灾,而卫烜便是主持赈灾的人员之一。
听说卫烜被任命去赈灾时,瑞王等人少不得要为他担心,毕竟他现在才十五岁,年纪尚轻,担心他没经验,干不好这事情。
卫烜也皱起眉头,心里算了算,然后对他家老头子说:“一个月时间足矣,我会在婚礼前尽量赶回来。不过若是有谁给我拖后腿,我少不得要动手惩治一翻,届时京里就要麻烦你了。”
谁敢不长眼睛拖后腿耽搁了他回京成亲的日子,他遇佛杀佛!
瑞王:“……”这熊孩子到底清楚自己是在干什么吗?
看着熊儿子面上一片杀气腾腾,瑞王简直心塞得不行,忙扯住他叮嘱道:“你给本王省点心,便是不如意也不准随便杀人,免得你回京时还要被人参一笔,你老子我还要辛苦地给你擦屁股。”
卫烜瞥了他一眼,嘲弄地道:“他们安份守已,我自然不会做什么!若是他们敢搞小动作,那可怨不得我了!父王也知道,素来这赈灾之事油水极多,我可是知道这次赈灾的随行人员中,被塞了很多人进来。”
所以,这也是文德帝将他塞过来的原因。他好比文德帝手里的一把利剑,并不怕他去得罪人。
瑞王听罢,便知道他已经打听清楚,想了想,只能拍拍他,随他去了,心里已然做好了将来给他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人家说生个儿子好养老,偏偏他生的这个儿子却是个讨债鬼,专门敲骨吸髓的。
对于卫烜要去赈灾一事,阿菀也是极担心的。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自然灾害之后,最容易发生细菌性传染疾病,卫烜又是去前线赈灾,阿菀真担心他不慎被传染。所以在得知这事情时,第一时间便例了好几张单子的药物,让人备好,届时让卫烜一同带过去。
只是阿菀刚准备好,就等他出发前送过去给他时,卫烜晚上又来翻她家的墙、爬她的窗了。
“阿菀,我明天要出发了。”卫烜仗着将要分离,所以这次终于成功爬上阿菀的床,将她搂了个满怀,心满意足地在她脖颈间吸了口气。
看在他要离开的份上,阿菀默许了他像只小狗一样黏人的行为。
“路上小心,凡事别争着出头,注意休息和卫生,饮食上要小心,别喝了不干净的水……”阿菀开始唠唠叨叨起来,顺便将自己上辈子所知道的注意事项都一股脑儿地说出来,恨不得塞进他脑子里。
卫烜安静地听着,等听到阿菀说的几种匪夷所思的防灾措施时,他的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已经了然。
果然,阿菀上辈子所在的那个世界,应该是一个比大夏朝更好的地方,至少那里的人更自由,能学的东西更多,甚至不拘于男女,让女子也能接触那些只有男人才能学的东西,想想都让人心动不已。
不过,那个地方再好,他却去不了,更无法见识。
所以,阿菀还是乖乖地待在这里,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等阿菀觉得将自己记得的东西都说了一遍后,便问道:“记住了?”
卫烜眼睛转了转,有点儿勉强道:“你说得太多了,我没法都记住,你再说几遍好不好?我会仔细地记在脑子里的。”说着,他十分殷勤地去倒了杯水过来给她润喉,一副打算连夜奋战的模样。
阿菀:“……”
最后,卫烜在阿菀这里待得比平时多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走。
临行之前,他捉住阿菀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你放心,我会在婚礼之前回来的,到时候我来迎娶你。”
阿菀愣了下。
就这么愣神的功夫,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然后嘴唇被堵住了。</div>123xyq/read/3/379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