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是大雪纷纷扬扬的隆冬时节,被窝里塞个汤婆子,烘得暖暖的,人睡得正舒服时,任谁被一坨冰搔扰醒来都会不爽的。
下意识地砸了一拳过去后,阿菀便被那道抽气声给惊了一下,自己的手也觉得有点儿疼,好像砸到什么硬的东西了,然后是手接触到冷空气时也被冻得一个哆嗦,终于清醒了。
清醒时,看到床前忤着的黑影子,又差点被吓得尖叫出声。
“阿菀,是我,我回来了……”床前的黑影子瓮声瓮气地说,听起来仿佛像是被人捏着鼻子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阿菀又打了个激灵,终于彻底地清醒了。心里挂念的人回来,下意识地扑过去拽住他,想说什么,竟然说不出话来,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瞧清楚他的模样,看看他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而半夜三更爬回来的少年原本被她一拳砸到鼻梁上,差点男儿泪都被她砸出来了,正气闷时,此时见她扑过来,心里也欢喜,正要张手搂住她时,谁知道她突然打了个哆嗦,然后又退回了被窝里,裹着被子不给他近身。
“你怎么浑身冷冰冰的?也不去将自己弄得暖和一些,当心生病。”阿菀骂道,这段日子,她总担心他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或者大雪封路阻了他回家的路,让他在天寒地冻受罪,也生怕他哪天就突然回来了,所以屋子里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烧着炭,热水、热汤、薰笼、汤婆子等都备着以便万一,就是为了让他一回来,便能暖和暖和。
听到她骂,少年捂着鼻子,闷闷地说:“我想见你……”
阿菀被他说得没了脾气,见他捂着鼻子,想到刚才自己好像出拳打了人,顿时愧疚道:“怎么了?鼻子疼?”
“你好狠的心,我才刚回来……”
“谁让你拿自己的冰手来冻我?我没一脚踹过去,都是因为盖着太厚的棉被,若是夏天被子薄,当心我踹你!”
卫烜顿时气闷,他不过是想她罢了,想摸摸她,却被一拳揍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阿菀无视他幽怨的眼神,掀被子起身,边哆嗦着套上厚衣服边下床,去将桌子上的灯芯挑了挑,顿时灯光大亮。然后回头便见到一身风雪的少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她,捂着鼻子的手已经放开了,倒是显得鼻子有些红。
阿菀踮起脚,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鼻子虽然红了一些,倒是没流鼻血,终于放心了,便将他催着去坐在薰笼上暖和暖和,再给他将身上沾了雪花、现下进屋后气温较高、雪花融化后打湿的外袍脱下。
在阿菀忙着伺候他时,外间屋子里,丫鬟们也准备好了热水洗漱之物。
随风院的男主人归家,并且这般大咧咧地回来,守夜的丫鬟自然是第一时间惊醒的,然后便开始忙碌起来。不过她们都知道卫烜的脾气,里头没出声叫人,便只能耐心等着,站在通往内室的槅扇门前,等待主子们叫唤。
等里面的叫唤声响起,青雅方带着一干丫鬟捧着洗漱用具及热汤进去。
被阿菀将打湿的外袍剥了,又塞到薰笼上坐着烘烧,卫烜很快便觉得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身子暖和了。这身子一暖和,便感觉肚子饿得不行,将丫鬟闪端来的热汤一口饮尽。
阿菀知道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吃多少都填不满,便对他道:“你先去洗个澡,清理一下自己,等洗好了,再食用些东西。”说罢,又吩咐路云去厨房那里说一声,让厨子煮些汤面过来。
现下太晚了,其他东西做起来麻烦,便简单做些汤面,再切些先前因为阿菀贪嘴而做着备好的卤肉卤蛋及咸菜来。
卫烜坐在那里,只是拿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阿菀吩咐,乖乖巧巧的,宛若小时候一般,真是让人看得心都要化了,整就是个漂亮又乖巧的大孩子。可惜,当他一说话,哪里是什么乖巧的孩子?
“你帮我!”卫烜拽着阿菀的手不放,硬是要她服侍自己洗浴。
看在他刚回来,而且脸色也不太好的份上,于是阿菀心软地应下了,正好也可以看看他这次有没有受伤。
热水是备着的,很快便提去了耳房,水气氤氲,进来便感觉到满室温湿。
丫鬟们放下干净的衣物后,便被卫烜冷着脸赶了出去,等转头看向阿菀时,又笑眯眯的了,翻脸的速度真是好比翻书,恁地喜怒无常。
不过,在阿菀去试了水温,又准备好给他洗头的东西,转过来叫他脱衣服时,他倒是先羞上了,瞅了她一眼,红着脸自己脱了衣服,哪有刚才冷面的狠样?
幸好,等发现他腹部上一块拳头大的青紫的瘀痕很快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忙问道:“这里怎么了?”
卫烜勉强笑道:“无碍的,就是撞了一下。”
阿菀犀利地问:“如何撞的?”
“就、就那样撞了……”
阿菀被他弄得再度无语,好想搓死这厮。
等卫烜跳进浴桶时,阿菀便撸起袖子,开始为他洗头发,边洗边套话。
两人一个忙着套话,一个忙着忽悠,都挺忙的,等洗完澡后,两人心里都在嘀咕着,不知道套完了话(忽悠好了)没有。
穿了一件室内的居家常服,卫烜披着一还未干透的头长发回到卧室,丫鬟们已经准备好了吃食,一大盅的热汤面,并着几碟子卤肉和咸菜,还有一盘临时做的烫青菜。
汤是熬好的鸡汤,面是加了蔬菜汁和的面,切得细细的,青红相交,一根一根地在金黄色的汤中散开来,极诱人胃口。细面上放了切得薄薄的肉片和荷包蛋,还洒上了香葱和两根青菜,看着就让人极有胃口。
卫烜看罢惊奇道:“这是面?怎么会是红色和青色的?”在这厮的感观里,面不是白色的么?就算是粗面做出来的面条,那也不会是青色和红色的。
阿菀云淡风轻地道:“不过加了榨好的蔬菜汁罢了!你不是饿了么?快点吃。”绝口不提自己在猫冬时,嘴巴馋了,便开始折腾起厨房来,无论是丫鬟还是做菜的厨子都被她折腾得快要没脾气了。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等一一试过后,厨子们觉得好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做菜的热情高涨,巴不得世子妃哪天再来几个奇怪的主意来折腾他们。
趁着卫烜用膳时,阿菀走到门口,吩咐路云去瞧瞧跟着卫烜回来的路平等侍卫,也让厨房做些吃食送过去。听卫烜讲,路云和路平是义兄妹,当初在镇南侯府时,还曾一起乞讨,感情不一般。后来发生了点儿事情,路云跟着流民流浪到北边,被路平认了出来,求了卫烜,将之带了回来,仔细教育过,后来便成了随风院里的大丫鬟。
路云的本事,比普通的勋贵府里的丫鬟更厉害,恐怕当初并不是当成丫鬟来培养的。不过阿菀并不想追究这些,因卫烜倚重她,阿菀对她也有几分客气。
路云见阿菀如此,心里正担心着路平,忙感激地道:“多谢世子妃关心,奴婢这就去瞧瞧。”
等卫烜吃饱喝足后,外头已经打过三更鼓了。
本来这种时候便是人们睡得正香的时辰,阿菀被他闹了一场,一时间却是睡不着,小夫妻俩便窝在被窝里腻歪——当然是卫烜一味地腻歪,阿菀拍他,让他好生休息,先将眼底的青色消了再说。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赶着回来,眼底的青色很重,精神也有些萎靡颓废,估计是许久未曾好好歇息了。
卫烜抱着她,将脸埋在她脖子间深吸了口属于她的体香,闷闷地道:“近来京中有什么事情?”
阿菀便将宫里这阵子发生的事情与他说了,还有孟妡及笄和一些勋贵家的八卦,从那些八卦中,也可窥见哪家不成气候,哪家子孙上进将来定然大有可为,而且有些也可以成为以后揭短的把柄之一。
所以说,就算是八卦,有时候也挺有用的,端看怎么利用罢了。
卫烜听完宫里的那几件事情,心里冷笑了下,那两个互相攀咬的蠢公主他懒得理会,反正已经到了这程度,不成气候,根本不用他再收拾。倒是五皇子,迟早会出来蹦跶的,哪天寻了机会,得将他彻底打压下来方好,还有三皇子……
想到这里,卫烜额仁有点儿发疼。
其实不是他不想收拾那些人,而是牵一动百,更何况太极殿的那位可不好相与,连他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也不好轻易同他打擂台。若他真凭着心意弄死了那几个贱人,怕皇帝不会容他,而太子地位更加危险,不若留着他们,由着三皇子与太子打擂台,让太子不至于太扎眼。
这是一种平衡之术,那位帝王最喜欢保持这种平衡,无论是平衡朝堂还是平衡后宫。
所以,要弄死那些讨厌的人很容易,不容易的是如何做到天衣无缝,不让那位帝王起疑。
这几年来,卫烜的目光已经不再局限于京城这小块地方,随着慢慢长大,两辈子接触的事情多了,这几年也寻找到了很多蛛丝马迹,终于让他知道,上辈子阿菀这般惨,不过是时也命也,成为了上位者的一枚棋子,身不由罢了。
所以,三皇子等人已经没让他放在眼里了,他要对付的是——帝王!
如此想着事情,慢慢地睡着了。
翌日,阿菀起床时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摸过去,只余几许余温,想来卫烜离开许久了。
阿菀叫丫鬟过来伺候她洗漱时,听到外头的风雪声,便问道:“雪可小了?”
“没呢,比昨晚还要大一些。”青雅边给她绾发边道:“幸好世子爷昨晚回来了,不然今天路上的风雪更大,指不定路都要被堵了,听谢嬷嬷这些老人说,这雪可能要下个几天呢。”
阿菀笑了下,说道:“你说得对,幸好昨儿回来了。”
等打理好自己,安嬷嬷便过来请示她,世子带回来的东西如何处置。
“都有什么?”阿菀问道。
“多数是皮子,还有一些百年份的地参、珠宝等饰物。”
卫烜虽说是去办差的,但是名义上却也是去游玩的,于是借着便宜行事之便,也给阿菀弄了些礼物回来。等看到卫烜带回来的东西时,阿菀倒吸了口气,怀疑卫烜是不是跑到哪个深山老林中,将那里的动物一窝给揣了。
阿菀翻看了下那些皮子,都是完好的,有两张虎皮,一张熊皮,狐狸皮、貂皮等更多,而且质地都极好,看着不像是新猎的,估计是从商人那儿买的。阿菀又仔细翻看了那些皮子的品种,猜测着卫烜这次应该是去了北地的哪一带,从那里的商人手中购买的,只是不知道他去了多远的地方。
青雅和谢嬷嬷等丫鬟也满脸赞叹,这皮子色泽鲜艳,入手柔软暖和,硝制得极好,若是在京城,恐怕买不到这等货色。阿菀体弱,冬天时手脚容易发冷,这些皮子正好可以给她做些防寒的褥子和斗蓬。
“这熊皮就给世子妃做件褥子吧,盖着暖和。”青雅开心地说。
阿菀翻完后,便将两张虎皮取了出来,打算一张送给瑞王,一张送瑞王妃,然后又取出一些色泽鲜艳的皮子给卫嫤卫焯姐弟,还有那些珍宝首饰,也分作几份送人。
就在阿菀忙着分东西尽心意时,卫嫤过来了。
阿菀见状,将她叫过来,笑道:“你大哥昨晚回来了,带了些东西回来,你看着喜欢什么尽管说。”
卫嫤吓了一跳,忙道:“不用了不用了,这是大哥送你的,我可不要。”
阿菀戳了戳她,“不必客气,这么多东西,我自己也用不着,你喜欢就送你。”
卫嫤害羞地笑了,说道:“大嫂真好!”
阿菀很坦然地接受了,小姑娘这么萌,她会更好的。
在阿菀开心地和小姑子一起分东西时,卫烜也正在太极殿里同皇帝报告自己的这次任务。
文德帝听完后,眉头微微蹙起,有些不愉地问道:“北人真有南下侵略之心?”
卫烜只道:“有些蛛丝马迹,其他的侄儿还未能确定,须得多探几次方行。”嘴里这般说,心里却无比肯定北方草原那群蛮子迟早要有动作的,就在这两年时间。
大夏这二十余年来太平盛世,若是战事突起,恐怕朝廷上的人一时间不能接受,届时一团乱七八糟,边境危矣。若是朝廷一时间无防备,不知道多少百姓死于北人铁骑之下,血流成河。届时,南夷部落趁火打劫,掠扰南边,甚至东南沿海一带,倭寇频频上岸劫掠,连世代带坐镇在南方沿海的镇南侯府也遭了殃,镇南侯惨死在倭人手中……
文德帝摆摆手,先让他离开,自己拿着卫烜传回来的消息细细察看。
卫烜垂眸,行了一礼便告退了。</div>123xyq/read/3/379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