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夜的时光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在紧迫中度过。
塔古斯在等待进攻计划一点点展开,而布兰多则忧心自己无法把握时间;玛达拉的大军与布契的十一个年轻人同时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并行,命运彼此疏离而又紧密。
但太阳日复一日终究要升起。第一缕光好像才刚刚掠过发梢,然而上午就一晃而过,半个白天相安无事、甚至没有遇到这一地区最常见的棕熊。
不过在入夏之后,野外的棕熊也变成了温和的动物。
时间是正午。
听到前面传来‘哗啦’一声拨开树丛的声音,布兰多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阳光从新绿色的叶簇射下来,在间隙之间展示出一片漂亮的碎金色。他顺着声音从简易的担架上抬起头,像是一面镜面一样,一片闪亮的反光映入他眼底。
是湖。
如同镶嵌在崇山与森林之下的一枚碧绿的宝石,波纹上打磨出一池粼光。
“你们看,是湖啊——!”小菲尼斯惊喜地叫了起来。
芙雷娅马上赏了他一个暴栗,打得少年哎哟一声。
这可不是在旅行的好时节,现下他们每一个人都最好谨慎一些,因为谁也说不好附近会不会遇到玛达拉的军队。虽然一夜平安,但布兰多说过这是因为这一带没有战略价值的缘故。
至于战略价值是什么,少女不知道。
那个来自布拉格斯的年轻人似乎总是懂得比每个人多一些,她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只有承认。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城里的青年都这么优秀呢?
在潜移默化之下,芙雷娅的认知完成了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的转变。她忍不住有些嫉妒起来,如果她也是出身布拉格斯的民兵训练营,想必一定比那个无耻的家伙学得更好。
真是不公平。
不过只有老天才知道,压根就没有这样一个所谓的‘布拉格斯民兵训练营’存在。苏菲,不,应当是布兰多。他的民兵训练是在德拉格完成的。当然他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拆穿这个把戏,他需要维持一些威信好叫这些年轻人信服——一支没有领头者的队伍是无法走出困境的。
芙雷娅未来或许可以胜任这个位置,但不是现在。
想到这里,布兰多不由得看了对方一眼。那个留着长马尾的少女正在考量四下的环境,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握剑的手放松了一些,出了一口气。
“原地休息一下。”芙雷娅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下达了命令。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要死了!”
“我打赌,等到了里登堡我一定什么都不管,倒头就睡。”
“到得了再说吧。”
“埃森,闭上你的乌鸦嘴——!”树林边上立刻响起了年轻人的之间的交谈声,虽然刻意保持了声音大小,可字句之间还是充满了一种一吐为快的味道。
每个人都太疲惫了。
一夜的时间不是太长,但对于紧绷的神经来说不谛于一种折磨。常人很难想象生死关头产生的压力——一行人借由黯淡的星光在山林中穿行,四周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剩下虫子振动翅膀发出的交错在一起的夜曲,以及远远的夜枭的鸣叫穿透森林。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穿过一片又一片灌木,不约而同的沉默环绕在大伙儿身边,像是一只无声无息的幽灵攫住每一个人的心灵,阴冷的气息忍不住让人神经绷紧。
茂密的枝叶后面永远是一个未知,你听说过床头故事中描述的山怪么?
日出时分,寒露才慢慢散尽,年轻人们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面色苍白,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纵使布兰多也不例外,以前他都睡在自己安稳的床上,远离一切纷争——而不是躺在担架上,听着周围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声音。
尤其是在一片未知的黑暗中,不时有齐腰的草叶划过你的脸,你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在你脖子上爬来爬去、毛骨悚然。
玛莎在上,一想到接下来恐怕还要过一周多这样的日子,他就有点抓狂,他现在无比怀念起过去的生活,那怕是窝囊一些,但也要回到安定的生活中去。
宅男在立志时总是信誓旦旦,但热情来得快也去得快。不过一看到芙雷娅脸上的疲惫与担忧的神色,我们主人公的心才又安定下来。
因为被信任着——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必须要丢弃苏菲这个身份,尝试着接受一段新的人生。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才明白过来——死去的原来不是布兰多,而是苏菲。
并非是他接受了这个世界,而是这个世界容纳了他。
布兰多的担架被放在湖边,不远处就能看到五色斑斓的鹅卵石。他先检查了一下一边乔森的状态,后者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但身体状况并不容乐观。
“他怎么样了?”一边的马克米忍不住问道。
“不好说。”苏菲,不,现在应当叫做布兰多。他摇了摇头。
马克米沉默下来,盯着远处湖面发呆。这个湖叫做澈湖,他们走到这儿就说明他们离青村已经足够近了,不过在场的所有人中大约只有布兰多把握得准方向。年轻人向一个方向望去,在那个方向上森林间隙的天空上有几条淡淡的灰色的烟痕。
看起来卡拜斯已经攻击过那个村子了,它的命运和布契相差不离。玛达拉大军的进攻速度很快,一如他在游戏之中的记忆。
其实布兰多还记得这个湖,他抬起头,远远地看着一片湛青水色之上远方的湖的另一岸。那个方向上树木葱葱郁郁,黑沉沉的远山之下,可再也看不到过去那一个个熟悉的影子。
他记得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就是在这一带练级的,棕熊与狐狸。想起在游戏中卖皮革赚钱的日子,布兰多忍不住笑了笑。
他收回放在乔森额头上的手,对马克米说道:“帮我一个忙。”
“干什么?”
“帮我把绷带拆下来。”
布兰多要更换绷带,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让罗曼把那卷他从自己家里拿出来的香肠分下去,美其名曰让每个人都品尝品尝戈兰—埃尔森地区的风味黑肠。
说起来让他哭笑不得,这些年轻人竟然没有一个在逃出布契之前想到要准备一些食物。甚至连看起来那么沉稳的芙雷娅,也一样没有想过这一点。
所以他们的储备食物只剩下这么一卷香肠而已。
“不如说说你们离开布契当日看到了些什么,了解更多敌人才……嘶,马克米,你轻点。”他眉头一动,痛得直抽气。
芙雷娅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来吧,你让开,马克米。”
年轻人一愣,留着长长马尾的少女已经走到他跟前。
“食物这么全分下去了,没问题吗?”她埋下头,一边仔细为布兰多拆绷带。但犹豫了一下,又小声开口问道。
“什么问题?”
这家伙,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芙雷娅忍不住咬牙切齿,可让布兰多感到好笑的是,纵使是这样这个好心的姑娘也不敢在手上做一点小动作。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们去不了里登堡了,对吗?”芙雷娅的声音放得更低了一些,几乎微不可闻。
布兰多不由得多看了这个少女一眼,当然他总觉得那一束浅棕色的长马尾非常符合对方的气质。他想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婶婶和叔叔应该在队伍中,对吗?”
芙雷娅低着头,拆绷带的手停了一下。
“对不起,”布兰多叹了一口气:“如果有机会,我会尽可能尝试一下。但我不能保证什么,这么大的责任我承担不起。”
“谢谢。”
微不可查的回答。
“芙雷娅大姐头,布兰多大哥,你们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啊?”小菲尼斯及不合时宜的声音这时响了起来,他靠坐在一株山毛榉下面,好奇地打量着两人。若说芙雷娅大姐头是他一直所崇拜的人,那么布兰多就是这个少年新的偶像。
他的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伙儿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了过来。
芙雷娅脸猛地一红,这才意识到自己与那家伙的距离太近了,赶忙退开一步解释道:“没、没什么,只、只是在讨论……”可惜这个单纯的少女压根不明白自己不辩解还好,可这一退一解释在众人眼里就成了欲盖弥彰。
尤其是她那红得发烫的脸蛋,队长什么时候这么害羞过了?
罗曼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从地上坐起来,她像是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样。虽然芙雷娅生怕她误会,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可没想到我们的商人大小姐竟像是思维搭错线一样满不在乎地一个微笑:“没关系的喔,芙雷娅。”
“罗曼,你——”马尾少女一句话好歹没说出来,反倒把自己憋了个满脸通红。
她瞪着罗曼,几乎想要上去把这死丫头掐死。
布兰多却注意到人群里有一道担忧的目光投向这边,是那个叫尼贝托的年轻人的。他微微一怔,莫非他对芙雷娅有意思?不过缺乏勇气可不行,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好了,”他插口道:“我是在和你们的队长讨论关于食物分配的问题。”
布兰多一开口,就像是有一种自然而然地威信一样,让所有人都停下来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转向他。
不过罗曼大小姐你那亮晶晶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他心说你在看一堆财宝吗?年轻人摇摇头,继续说道:“这点食物,纵使是节省一些也不够我们吃的。再说我们还需要维持体力来应付可能遇到的敌人。”
“可——”芙雷娅刚说了半个字,就看到布兰多对她摇了摇头。
“青村已经不远了,我们为什么不去那里找吃的。亡灵可不需要吃住,再说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我们人类的,我们自然有权力将它们夺回来。”他答道。
“青村?那里没有遭到玛达拉的攻击吗?”艾克坐在地上问道。他腿上的伤是布兰多包扎的,到今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绷带提供的治愈效果是一个潜在恢复值,指你在它下一次生效(更换)期间缓慢产生的效果。在游戏中是六分钟生效一次,而在这个世界中恢复周期延长到了一天。因此伤口会在为期一天的时间中缓慢愈合,直到下一次更换绷带为止。
“当然有敌人,不过我们以小股方式行动,不一定会与敌人正面冲突。”布兰多答道,对逃亡路线上的一安排他早有设想,此刻胸有成竹。
“小股方式,是不是说潜入?”小菲尼斯一下就来了兴趣。
“恩,我挑几个人和我一起。”布兰多点点头,他的目光巡视过每一个人:“艾克和弗拉德有伤在身,马克米和尼贝托你们留下照顾他们,罗曼你留下照顾贝莎,至于其他人,埃森和芙雷娅,你们两个和我去一趟。”
“不行!”
“不行!”芙雷娅和小菲尼斯一起反对。
“我和埃森可以去,布兰多你必须留下来。”马尾少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家伙究竟知不知道他的伤有多重啊。
“我也要去。”毛头小鬼第一个跳了起来。
布兰多看着他们两个,叹了口气:“好吧,你们的问题我一个个解答。”他一边说,一边把绷带咬在口中,然后绕过身体绑了几圈,收紧。
一个淡绿色的 2从他身上浮现出来。
他吸了一口气,感到体力逐渐回到了身体里。虽然还是很虚弱,尤其是腐蚀毒还在从骨子里侵蚀着他的生机,不过至少已经勉强可以一个人行动了。
他抬起头,问道:“芙雷娅大小姐,你让我留下的理由是什么?伤病?”
“你知道就好。”马尾少女别过头。
布兰多微微一笑,那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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