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磐走了,率兵去了长沙郡。
以年齿来说,让他独掌一郡之地,确实还有些难为他,更何况他这个两千石的郡守乃是刘表‘引’之,并非朝廷敕封,名不正言不顺,跟自封的没什么区别,日后若是出事,何等掣肘可想而知。
只是长沙郡太过重要,且在三年之内,先后被孙坚和苏代这两任郡守分别把持过,孙坚武勇过甚,苏代是荆州豪族,遗患太深,长沙郡若是交给刘氏中的外人,风险更高。
死马当活马医,只能让刘磐硬上先去顶着了。
……
襄阳蔡氏的别居宅邸是在华容、竟陵二县之东,那里临着汉江云梦泽之边,环境优雅宜人。
先秦时期,云梦泽为平原一湖沼的地貌,时至汉时,云梦泽已经被沙洲分割成了许多小湖泊,而蔡氏的别宅就矗立在这些胡泊其中之一的渡竟湖边。
云梦泽水不定期的来回涨退,虽然景色很美,但对周边赖以生计的人来说,却也有水患之危。
然蔡瑁之父蔡讽在世时,曾有方士为其‘火灼龟壳’,替蔡氏家族占卜气运。
方士烧完龟哥,算毕后告知蔡讽:云梦泽边有兴盛之气,将相之灵,若在此处建宅,百载之内,可旺四代子孙。
蔡家不缺钱,不缺势,缺的是如何让这权势遗传后世,代代得以荫荫。
于是,便有了这云梦泽旁边的蔡家别舍。
蔡瑁平日里不在这里住,这里离襄阳太远,他身为家主,往来办事极不方便。
因此这云梦泽的居舍,就由蔡瑁的二姐蔡觅居住。
二十五的大龄剩女,不求真务实的寻个人嫁了,却跑了云梦泽这灵秀之地躲清闲,蔡瑁有时候觉得他二姐挺没正事的。
这日,蔡瑁专程来到云梦泽来见蔡觅。
骑马来至云梦泽边居舍之门前,正碰见舍中侍婢要出去采办,见蔡瑁来到了居舍,慌忙对其行礼问安。
蔡瑁翻身下马,将马鞭随手扔给了侍从,大刺刺地道:“吾阿姐何在?”
侍婢忙道:“二小姐在院中习曲吹箫,聊度闲暇。”
蔡瑁慢吞吞地道:“带我去看。”
那侍婢知晓蔡瑁的暴戾脾气,不敢怠慢,急忙转身开门,引着蔡瑁走进了舍院。
蔡家在云梦泽的别舍修建的虽不奢华,但却格外雅致,后院中花庭之中不种花草,独植节竹,如此观景之时虽会略显单调,但一眼望去,尽为竹海,绿郁葱葱,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蔡觅一身绿色的曲裾深衣,坐在院落之中,手持一根长尺五寸的编竹长箫,正出神的吹着曲子。
经她口衔的箫声忽高忽低,忽轻忽响,每个音节仿佛都清晰可闻,一阵风儿吹过,将院中的竹林抖的‘唰唰’作响,却未曾影响其韵律,那萧声仿佛与抖动的竹林隐有暗合。
蔡觅吹完竹萧,扬头看天,突然念道:“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
蔡瑁无奈的将脸埋在左手掌内。
好啊!我姐又开始了。
二姐打从十五岁笄礼之后,几乎每天都在念叨这首破词,念了整整九载……可那个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的男人,依旧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若非因为她是自己的二姐,换成蔡氏族中别的女眷敢这般嘚瑟,蔡瑁早咬牙切齿的将她绑起来卖去勾栏妓馆了。
“是德珪,怎有闲暇来此?”蔡觅听到了声响,转头糯糯道。
她的声音很甜,竟是天生自带一种撩人之感。
样子也很美丽,但不是很正统的那种美……眉娇目媚,体酥如蛇,眼中略犯桃花,细长的眼睛还有些吊眼梢,似有泼辣之感。
是个妖艳的女人。
“二姐,你怎么又吟这首词了……唉,这天下之大,有几个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的男人?这都快十年了,你如何还是这般执拗?”蔡瑁语气不善的出言教训她。
但蔡觅却不惯着这个弟弟。
她放下竹萧,语气如同冰柱:“汝大老远的跑到这来,便是专程教训你阿姐的?”
“嘿嘿,不敢,不敢,只是觉得二姐这择夫的条件过高,咱荆楚之地,哪里有人能达到词中的那般程度?”
蔡瑁见蔡觅语气不善,便立刻改了口风。
眼下他可得罪不起这个二姐,他接下来的计划,甚至可能包括蔡家的将来,都要仰仗这个眼光高到吓人的姐姐……现在可是不能得罪了她。
“如何便没有了?”
蔡觅的杏眼微扬:“秦罗敷能找得到这样的夫君,你阿姐如何便找不到了?”
蔡瑁长叹口气。
对于蔡觅这种把没文化当成自傲本钱的举动,蔡瑁深感无奈。
还是读的简牍太少了。
“二姐,你说的那些,不过是秦罗敷为了拒绝郡守失礼之举而做的诳语啊……”
蔡瑁言下之意,却是蔡觅将别家妇人吹牛逼的话,当成了真事儿听。
蔡觅的媚脸颇有些沉了。
“汝若是无事过来责备于阿姐,那现在就可以走了,我也是二十有四的人了,无需汝日日教训。”
蔡瑁好心地提醒她道:“阿姐,不是二十四,马上就二十五了……”
“德珪今日族中无事否?”蔡觅站起身,言语中似有逐客之意。
“嗨,弟弟不是那个意思。”蔡瑁急忙摆手,道:“罢,罢,某与二姐说正事!”
“正事?”蔡觅轻颦柳眉:“呵,汝之正事,哪曾说于我听?罢了,不就是想给你二姐择夫么?说吧,是谁家的男子。”
蔡瑁乐道:“二姐果是聪慧之人,不错,小弟来此,正是想为二姐做媒,二姐若嫁于此人,必不负生平之志。”
“哦?”蔡觅颇有些惊诧:“是何人竟让汝这般看好?”
蔡瑁笑呵呵地道:“此人虽未能四十专城居,不过眼下却是一州之长矣!便是咱荆州新任刺史刘景升也。”
“荆州刺史?”蔡觅闻言楞了楞,皱眉道:“汝适才言,他未能四十专城居……那他现在多大了?”
蔡瑁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嗯……那个,具体的弟还未曾问,不过估计,应该是五十上下了吧?”
蔡觅的俏脸渐渐布上了一层寒霜,精致的面孔不住冷笑。
蔡瑁给他找个三十五六,哪怕是四十多的,她也觉得算是他真心关怀自己。
五十多的?
汉朝人均寿命不高,战争频起更是导致寿命极低。
就算是若是没有经战事而亡,大多数的男子也就是活个四十左右,能过五十的都算是高寿了。
活过五十岁,那就可以说是活一天赚一天了。
蔡瑁让自己蔡觅嫁个五十岁的,那蔡觅若是在一两年之内守寡,根本就毫不稀奇。
管他什么四十专城居,五十当刺史的,人要是死了,那再大的官又有何用?
“五十岁的?亏汝还是阿姐的亲弟,汝是盼着阿姐不能早点守寡是么?”
蔡瑁急忙道:“二姐误会了,吾观那刘景升,虽然一把年纪,却身体硬朗,精神头极好!再说了,此等人物,便是老些,也是一州之主,二姐若是嫁他,日后荆州七郡,百万户人,见了二姐,谁敢不敬?”
蔡觅的杏眼有些发红,她一转头,极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
“二姐的心气儿是高了些,想找高门杰士,可还没沦落到要嫁将死之人!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族中利益,汝便起了心思,要把你二姐送那刘家阿翁!”
蔡瑁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二姐,为了蔡氏,又能如何?姑姑亦如此,大姐亦如此,便是小弟,不也是为族中之利而纳的正妻么。”
顿了顿,蔡瑁又道:“毕竟是一州之主,也不辱没了二姐……这样吧,过五日便是弟弟二十四岁生辰,荆州现是多事之秋,弟本不想过这生辰,既然二姐有疑虑,那某就在府内摆宴,邀请诸族首长,并刘使君前来,届时姐姐瞧上一瞧,看看中意不中意,咱们在做商议,如何?”
蔡觅暗道一个五旬阿翁,再瞧又能瞧出什么好看?
但蔡瑁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她又能如何?
蔡瑁虽对自己颇尊重,但他毕竟是族长,若是其以族长之命,强令自己强嫁于刘表,蔡觅也颇为难办。
汉代望族女子虽然权益较后面的朝代要大,能够改嫁换夫,有一定的自主婚假之权,却也没到逆天的地步,族长发话,还是要给些面子的。</div>123xyq/read/4/499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