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雪纷飞,林木深沉,受到军事法庭裁决的颜烽火被送到这个漫天都是冰雪与参天大树的冰冷世界。这是东北深山里的一座伐木场,一到冬天就是大雪封山,成为无人所知的孤寂角落。
伐木场不仅是一座伐木场,还是一个军事监狱。监狱在紧挨伐木场北侧的山洞里,空间极大,分属为不同的监区,关押着各个部队受到处理的军人。
一年四季,他们都要进行辛苦劳作,接受政治教育,跟正常监狱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说区别的话,那就是正常监狱里的犯人穿着囚服,他们穿着褪下军衔的军装。还有一点就是相对比较自由,但是谁也不可能单独走出去。
山林太深太密,根本不知道路在何方,而且监狱里豢养了数十头凶狠的军犬。如果有人逃跑,这些训练有素的军犬会在第一时间把逃犯找出来。
既然敢把军事监狱设立在这样的深山里,根本就不怕你逃掉。
“咄!咄!咄!”
飘着鹅毛大雪的伐木场里,颜烽火赤裸着上身,狠狠挥动斧头劈柴。
满是伤疤的身上,肌肉呈现出条块状。寒冷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那些血花沾道他的身上就会融化,整个人散发着一团白色的雾气。
“这个家伙真是一个疯子,到底犯了多大的事?”一个裹着军用黄大衣的犯人一边朝冰冷的手心里哈着热气,一边说道:“在这蹲了半年了,这个颜烽火每天睡四个小时,别的时间就是砍柴,哎……”
旁边一个犯人接过来道:“理他干什么呢,爱砍柴就让他砍去,省了咱们不少功夫呢。”
“说的是呀,这该死的的天,要是能整上一瓶老白干,烤上一只兔子该多美呀。”犯人跺着脚发出抱怨。
太冷了,这里实在太冷了。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呆在这座军事监狱的犯人们最享受的就是弄点白酒,弄一只兔子,喝着白酒暖身子,啃着香喷喷的兔子肉。
白酒在这座军事监狱里没有任何忌讳,但它只是作为暖身体的必须用品。
话语清晰的传到颜烽火的耳朵里,但是他没有丝毫表情,依旧在沉稳的砍着木头,双眼中露出极为专注的表情。
他不是疯子,他是用这种方式进行宣泄罢了。当十年的有期徒刑横加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终于清楚有些事做不得,如果做了,是要还的。
但是他没有多少后悔,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依旧会那样选择。但是选择的方式方法会改变,不再那么盲目,不再那么随心所欲。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他在这里唯一能做的就是砍木头,除此之外就是……
颜烽火停下手中的动作,拿出白酒朝嘴里灌了一口,看向伐木场西面的一块空地。
空地上竖起了一块无名的墓碑,上面写了一行字:谨献英烈!
这片空地四百平方大小,呈现圆形。原来这片空地不是空地,它是一个极深极深的坑,叫做万人坑。
埋在这座万人坑里的人已经无法确定身份,但是从一些痕迹上可以推断出来:这是当年日本兵俘虏的中国战俘,遭到集体屠杀,埋进了这座万人坑。
而山洞就是从前日本人在这里建立的一座军事基地,被发现以后,才从基地里残留的记载得悉这座万人坑的存在。
只是不知道这些被坑杀的战俘是当年的国民党部队士兵,还是红军士兵。可不管是国民党军队还是红军,他们都是中国人,都是为了抗日战争抛头颅洒热血的英烈。
“嘘!……嘘!……”
尖锐的哨音响起来,所有的囚犯听到哨音以后立即在山洞宽敞的大厅集合。
今天是周四,进行政治教育学习。
这里是军事监狱,依旧保留部队的作息时间与传统。每周四都是政治教育课,而且这里的政治教育课比部队的政治教育课更加深入。他们是一群在部队里犯事的囚犯,部队更愿意完成对他们的改造。
还有一点,这些囚犯的本质并不坏,把他们送到这里来的原因,绝对多数都是热血与义气,加上嫉恶如仇。
这里与外面世界的监狱根本就不一样,这些犯人是可爱的,只是因为做了错事。
“颜烽火,呵呵,来上课,呵呵。”负责上课的是一个裹着皮大衣的中校军官,所有人都称他为郑教官。
郑教官四十来岁,家里有老婆有孩子,在这座军事监狱里担任政治教导员,长年累月的呆在深山不出去,数十年如一日的教导这些犯了错的军人。
颜烽火扔下斧头,拿过被雪花覆盖的黄大衣用力一抖,披上之后朝山洞里走去。
山洞的空间很大,不停的响着发电机组的声音,以支撑整个监狱的用电设备。再往里去就是当年鬼子军营改造成的监舍,一间挨着一间。如果细数的话,这座鬼子遗留下来的军事基地足以容纳一个整编师的人。
只是许多地方都封上了,一个军事监狱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的空间。
“好了,现在上课,呵呵。”郑教官把一叠红头文件放在大厅略高位置的桌子上,满脸的笑呵呵。
下面的犯人带着小板凳排列的整整齐齐,在听到放板凳坐的口令后,齐刷刷的坐下,开始听课。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没有过多的警卫,一些纪律的维持全部依靠犯人里面表现较好,入狱前做过管理的军官或者士官。
总而之,每到冬天,这座军事监狱就会非常放松。大学封山,没人会逃。敢于逃走的,只有死路一条。这里人情味很浓,军营的味道很弄。甚至有的时候,监狱的军官与看守士兵依旧拿这些凡人当战友来看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不是监狱,只是一个把许多人集中在一起的特殊部队,通过劳动改造,用心来感化。
“下面先学习文件。”郑教官拿起面前的红头文件,笑着说道:“伙食费又涨啦,部队的工资又涨啦,呵呵。”
说完之后,郑教官开始逐一阅读红头文件,讲部队的事。
这是政治教育的第一部分,让所有的犯人觉得自己依旧是军人,依旧没有遭到排斥。
红头文件逐一阅读完毕,郑教导搓搓手道:“同志们呀,党和国家一直都没有放弃你们,因为你们始终是人民的子弟兵,哪怕呆着这个军事监狱里,呵呵。”
所有的犯人都神色一凛,端坐静听。
“说真的啊,从我个人角度上为你们不值,这也是我为什么在这里一呆十几年的原因。”郑教导点上一根香烟,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怎能不嫉恶如仇,怎么没有火气呢?人,不怕做错事,怕就怕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的职责是什么?我的职责就是让你们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了,我不想看到一个个大好的年轻军人因为做错一件事就变得消极堕落。我是军人,你们也是军人,军人就该正视自己的一切,面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一直满脸笑容的郑教导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充满真诚,充满严肃的神圣。
这就是他的工作,让这些犯了错误的军人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足矣。
“还记得你们的入伍誓词吗?”郑教导问道。
“记得!”所有的犯人齐声道。
“好,让我听听让我们永远牢记的入伍誓词!”
“我宣誓:服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服从命令,严守纪律,英勇顽强,不怕牺牲,苦练杀敌本领,时刻准备战斗,绝不叛离军队,誓死保卫祖国。”
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山洞,这些犯人用自己最为沉着有力的声音说出十八岁入伍授衔所说的神圣誓词。
之入伍誓词在入伍的时候肃穆神圣,在这会又增添了一抹浓厚的感触:他们依旧是军人,犯了错的军人。
“对,这就是你们的誓,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军人的誓是不容返回的。它不会因为你做错事就可以违背,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它是永远铭刻在我们每一个人心口上的……”
郑教导不算大的声音敲在每一个人心上,他们知道自己错了,渴望悔改,渴望获得祖国与人民的原谅。而且他们知道在这里的日子里就是忏悔,等到时间到了,还会返回部队服完兵役。那个时候,他们依旧是一个兵,一个党和部队领导下的人民子弟兵。
政治教育课上到一半,郑教导指着外面的鹅毛大雪叹声道:“那里有一个万人坑,里面埋得是为了新中国的胜利牺牲的革命前辈。我们就住在他们的旁边,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他们……知道这向我们说明了什么吗?”
犯人们静静的坐着,鸦雀无声,颜烽火却突然站起来。所有的目光立即集中到他身上,这个每天只知道劈柴的家伙身上。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颜烽火凝视外面的大雪,沉着而坚定的说道:“忠诚也只有一次。如果忠诚意味着为国捐躯,那么我愿意,起码还能留下一种精神,让所有人能从中体会到忠诚的含义。”
说完之后,颜烽火大步朝外走去,顶着鹅毛大雪走向万人坑,久久的坐在那里。
他坐了整整三天三夜,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打扰他。而郑教导的房间里,唐敬忠也坐了整整三天三夜。他看到颜烽火在哭,看到颜烽火在笑,看到颜烽火仰天发出嗥叫。
“首长,这个兵很好,你把他带走吧。”郑教导看着变成雪人的颜烽火,叹口气说道:“这个兵跟别人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他的思维很独特,只是难驾驭。”
唐敬忠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两张相片放到桌上道:“我是以私人身份来的,这三张照片交给他吧,都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照片有三张,一张是糖糖,一张是颜烽火与父母的合影,还有一张是……</div>123xyq/read/3/39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