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天色阴沉,寒风席卷,凛冽的寒风之中,一队兵马正践踏着地上的积雪,朝着前方的一处小村镇猛扑过去。
术赤台将厚实的皮帽向上推了推,也好让自己看得更加清晰一些。
他目光凶狠,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上千骑如狼似虎,驰骋之间,大地震荡,术赤台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一只手已经探向腰间,摸住了弯刀刀柄。
他知道,很快,自己这把刀就会沾满鲜血,无数的人头便要因它而首身分离。
秋风原之战,秦军一败涂地,术赤台在西北骑兵的追杀之下,费尽辛苦才能得以逃脱,事后清点兵马,他所部的两千兵马,尽然损失过半,只剩下了千余人。
对于本就不是大族的术赤台来说,一战损失近千骑兵,对其部族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整个部族能征善战的部落勇士也就那么几千人,一下子死伤千人,而且连战马也都难以寻回,这损失之大,不言而喻。
人固然是部族的宝贝,那些战马,也是部族重要的财富,骁勇的战士死了,矫健的骏马走散了,术赤台实在不知道日后如何向族种的老少交代。
战后术赤台返回武平府,驻扎在城外,想着安雷中途撤军,造成本部族如此重大的损失,术赤台恨不得立时便返回草原,尽起部族之士,杀向安雷的部族,拼个你死我活,也好发泄心中的愤怒。
只是返回草原之前,他却必须得到本族族长的同意,而且还要从秦国皇帝手中得到应有的赏赐和抚恤。
虽然秋风原战败,但却并非夷蛮骑兵作战不力,而是冯破虏领兵无妨,安雷部族临阵脱逃,对术赤台来说,他已经尽力,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对战败负有任何责任,反倒是折损人马,秦国应该给予丰厚的抚恤以及赏赐。
只是赏赐和抚恤没能拨下来,倒是本族的族长被人所杀,而且还被悬挂在城外的竹竿上,术赤台心中的恼恨可想而知,他并不在乎是谁杀了族长,只要知道组长是死在秦人手中便可,所以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组织起夷蛮军,对驻守在城外的河西军发动了突袭。
其实术赤台一开始倒与定武想的差不多,虽然是趁着河西军还没有准备的时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术赤台并没有想过能够一战便将河西军击溃,只以为是一场实力相当的厮杀,可结果却大出他的意料,河西军一战即溃,六七千人马,几乎是全军覆没。
术赤台此后倒也想过趁势拿下武平府城,可是终究力所不及,等到夷蛮援兵大举而来,突施汗统领全军,数万兵马攻打武平府,也依然是一无所获,术赤台手下却有死伤上百人,他心知如果继续打下去,部族这点骑兵恐怕都要报销在中原,幸好抽签获得外出抢掠的美差,术赤台这才率领手下骑兵,在河西大地上纵横抢掠。
上万兵马,分成几路,术赤台知道武平府城附近的村镇都已经被抢掠一空,而且百姓大批逃亡,已经抢不到什么东西,直接领着手下骑兵,一路向西而行,途中洗劫了几个小型的村子,所获稀薄,好不容易探到这边有一个比较大的村镇,当下便带着手下上千骑杀奔而来。
夷蛮骑兵跟随着术赤台冲上一道山坡,居高临下向不远处望过去,便见到在山坡不远处,果真是一座城镇。
这处城镇的城墙是以夯土堆砌起来,不过两人之高,围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镇,镇子里面道路纵横交错,屋舍众多,只是街道十分狭窄,整座镇子,都是笼罩在一片积雪之中,宛若披上了洁白的轻纱。
“那里就是了。”术赤台望着山下的镇子,顿时兴奋起来,瞧这镇子,少说也有七八百户人家,而且可以看到其中有不少深宅大院,想来钱粮不少,此前抢掠的村庄,一个村子里不过几十户人家,便算全部都抢光,也不够这千余人马塞牙缝,此时好不容易看到这块肥肉,夷蛮骑兵也都是面露狰狞之色,握紧了手中的马刀,直待术赤台一声令下,即刻冲过去。
术赤台拔出马刀,正要下令,忽然间想到什么,眉头皱起,左右看了看,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边上一人道:“咱们杀过去吧。”
术赤台摇摇头:“你们瞧,这么大一个地方,怎么没有声音?而且街道上好像看不到人影!”
边上众人闻言,这才发觉镇子果真如此,万籁俱静,死气沉沉,不说人,就连一条狗也没有瞧见。
“难道他们都跑了?”一人泄气道:“咱们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他们又怎么知道,跑得如此之快?”
对夷蛮人来说,村庄空无一人,人畜皆无,也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无数村落的百姓因为夷蛮人的肆虐而纷纷逃窜,许多村子都已经空无人迹,他们也多次见到这样的村子,却也并不在意,可是好不容易碰上这样一块肥肉,镇子里的人似乎也都已经逃走,这让夷蛮兵们大感失望。
“咦,有炊烟!”一名骑兵抬手指过去,“镇子里有人。”
他说的没错,只见到镇子有几处房舍的屋顶冒出了炊烟,而且上有几条街道似乎有人影走动。
术赤台松了口气,笑道:“这大冷天,他们都是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哈哈哈,秦人本就弱不禁风,天气一寒,他们可就受不住了。”吩咐道:“你带两百人从镇子左边绕过去,堵住那边的城门,还有你,也带两百人绕向右边,我亲自当人从正门这边冲进去。”
“那后门怎么办?”立时有人问道。
术赤台哈哈笑道:“给他们留一道门,他们如果从那里出去,咱们就让他们跑一阵子,到时候再从后面追猎物,那样岂不有趣?”
边上众人顿时一阵哄笑,术赤台一挥手,夷蛮骑兵顿时如同三支利箭分成三路从山上直冲下去,速度快极。
术赤台一马当先,领着剩下的数百骑冲向正门,只是片刻间,已经到了城门外,只不过眼前这道城门实在是寒蝉,破败不堪,下角还有个大窟窿,几名骑兵冲上前去,轻松便将残破不堪的城门打开,这样的镇子,很少有兵士守卫,乐得夷蛮人一拥而入,瞬间就冲入到街道之上。
术赤台挥刀指挥道:“你们守住正门,不要让人出来,孩儿们,都听好了,男人全都杀死,太老的和太小的也都给我杀了,漂亮女人都不要杀,留下来带回去,只要是能吃的,都给我带走,抢到的钱财,都归你们自己所有,等离开的时候,再一把火将这里烧个干净。”呼喝一声,数百骑兵,再不犹豫,四散分开,往镇子各处分散冲过去。
他们对于抢掠烧杀是轻车熟路,异常的熟练,几百骑兵,六七人为一组,分散到城中各处,只要前面有同伴冲入的房舍,后面的兵士便不会再进去争抢,而是呼啸而过。
术赤台带着几十名骑兵,一路飞驰到镇子中央,他本以为骑兵冲入镇子之后,整个镇子很快便会沸腾起来,少不了哭喊惨叫之声,可是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镇子只有马蹄声以及摔砸之音,却并无传来惨叫嚎哭之声,他正自奇怪,却听得身边传来一声闷哼,随即听到惊呼声响起,扭头看去,却见到自己身后不远的一名夷蛮骑兵已经从马背上栽落下去,他身边的骑兵都显得十分惊慌。
术赤台眉头一紧,却已经看到,那兵士脖子横穿一根箭矢,竟是被射穿了脖子。
见到此状,术赤台握刀的手一紧,一手握着马缰绳,绕着转了一圈,只见到四周都是房舍,房舍之中都是漆黑一片,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这支箭从何而来。
随即心中却是暗想,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镇子,又哪里来的敌人,难不成是自己人胡乱射箭,误伤了同伴,心中恼怒,高声叫道:“谁射的箭?”
他话声刚落,“噗”的一声,旁边又是一名骑兵被箭射中,他吃惊之下,便听得“嗖嗖嗖”之声响起,乱箭袭来,术赤台知道事情不妙,已经察觉到箭矢是从旁边的房舍之中射出来,心下恼怒,暗想难道这镇子里的人早有准备,已经设下埋伏要与夷蛮骑兵拼上一拼?
就在此时,却听到各处先后传来惨叫之声,术赤台厉声怒喝道:“都给我杀死,一个不留,先杀个干净,再拿东西。”
他叫喊声中,从两边依然有冷箭射出来,夷蛮骑兵虽然慌乱,但好在都是有作战经验,叫喊着向两边的房舍冲了过去。
术赤台也已经冲向一处房舍,从那里一箭射过来,术赤台灵巧闪过,冲到门前,一声马嘶,战马双蹄踩踏在屋门上,“轰隆”一声,房门立时便被踢开,术赤台根本不作犹豫,冲到屋内,眼角已经瞥见一道影子,二话不说,挥刀便砍了过去。
那影子倒也敏捷,闪躲过去,随即一杆长矛已经照着术赤台扎了过来,术赤台冷笑一声,并不躲闪,反倒是一只手抓过去,竟然将那杆扎过来的长枪抓住,昏暗之中,却看到手持长矛那道黑影身穿甲衣,头戴盔帽,显然不是普通的百姓。
术赤台心下一寒,暗想难道这镇子竟然有兵马埋伏,可是秦军都被围困在武平府城,这小小镇子,又哪里来的秦兵?
他虽如此想,手上却不慢,挥刀砍下去,将长矛砍成两截,随即反刀又照着那兵士砍去,那兵士手中长矛被砍成两截,却十分敏捷地将剩下的半截枪杆丢向术赤台面门,术赤台只能挥刀打开那枪杆,再要出刀,那兵士却就地一滚,速度极快地闪到旁边的一间小屋子里。
外面的声音此起彼伏,喊杀声已经传入进来,而且四面八方俱都有声响,术赤台知晓这镇子定然是有埋伏,一时间也想不通这些兵士到底是谁的人马,倒是想着先抓一个活口弄清楚,见到那兵士闪进边上的小屋,也不犹豫,催马闯进那屋内,这屋子十分窄小,漆黑一片,里面却是空空荡荡,并无那兵士踪迹,扫了一眼,才发现窗户打开,那兵士显然是从窗口跑出去。
他又气又恼,调转马头出了门,到得街上,却见到街道上已经躺了十来具尸首,几乎都是中箭而死,许多夷蛮兵已经冲进周围的房舍之中,从房屋之内传来搏杀之声。
“奶奶的,中了埋伏。”一名骑兵骑马恰好经过术赤台身边,怒声道:“这些该死的秦人,竟敢在这里埋伏咱们,定要将他们杀的鸡犬不留。咱们!”他话声戛然而止,术赤台却是看到一支利箭没入了他的脖子侧后方,斜插入到咽喉处,那骑兵身体在马背上晃了晃,随即一头从马上栽落下去。
术赤台也是草原上能骑善射的勇士,从利箭射入的方位,已经判断出箭矢从何而来,抬头望过去,却见到在对面一间房舍的屋顶上,一个身影正如同幽灵一般消失,他见此情状,心下大骇,四下张望,却是发现不少屋顶果真冒出来许多黑影,都是弯弓搭箭,见人便射。
“屋顶,在屋顶上。”术赤台大叫一声,已经取了弓箭在手,弯弓搭箭,看准屋顶上一人,立马射了过去,他这一箭倒是不弱,正中那黑影,那黑影在屋顶上挣扎两下,终是从上面滚落下来,术赤台拍马过去,见到那人落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但是身上衣甲鲜明。
虽然天色已经黑下来,但是只瞧了那人一眼,术赤台便即辨识出了那人的衣甲,脸色骤变,眼眸中竟是显出惊恐之色,高声道:“快走,撤出镇子,赶紧撤出镇子!”调转马头,竟是向城门方向冲过去。sxbiquge/read/37/375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