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义显然没有因为得封车骑将军而感到喜悦。</p>
但是喜悦的人绝对是更多的。</p>
这惠而不费之法，赵开山用的极好，一下子就笼络了人心，即使是苏咏霖的部下们，怕也是有了一批对赵开山印象很好的将领。</p>
更重要的是，苏咏霖和孙子义谁都不能提出反对意见。</p>
否则就要失人心，部下们就会不愉快。</p>
好家伙，这个手段可以啊。</p>
苏咏霖忽然感觉有些时候也不能小瞧这帮喜欢窝里斗的家伙，他们大本事没有，阴谋算计的小聪明还是有的。</p>
赵开山顺利完成了这一套惠而不费的高级操作，然后宣布召开军事会议，商讨接下来的军事行动计划。</p>
根据眼下的情况，赵开山定下了非常“远大”的目标。</p>
他提出，眼下光复军的声势大大增强，正是需要大发展的时候，所以他决定这一次光复军也是三路齐出。</p>
但是三路齐出的方向比较奇怪。</p>
苏咏霖和孙子义都被安排向北，而赵开山则负责向西、向南。</p>
具体的安排是苏咏霖向西北出击，取德州、博州、恩州，然后北上河北，发动河北豪强参与造反。</p>
孙子义则直接兵出河北，攻打沧州、景州一带，也发动河北本地豪强参与造反。</p>
两人的职责都不是攻城略地，而是发动河北豪强参与造反大业，至于能打多少，并不重要。</p>
“山东西路和大名府路在这段时间都有大量本地豪杰起兵反抗金贼，他们迫切的渴望光复军大军前往支援，同时当地金贼势力庞大，所以本帅当仁不让需要扛起这一职责。”</p>
赵开山“当仁不让”的承担起了这一“重要职责”，并且表示要一举攻略掉山东西路外加大名府路，目标定的很高。</p>
这让苏咏霖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p>
赵开山这一波显得吃相就不是那么的好看。</p>
让他们两人在北边做屏障，而他自己就可以在南边相对安全的地方攻城略地，扩充势力，一举成为光复军真正意义上的“领帅”。</p>
北边的金兵显然比西边的金兵更多，更难对付。</p>
嗯，一夜过去，赵开山办事的水准有了肉眼可见巨大长进，这让苏咏霖越发的感觉到他应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p>
肯定有人帮他。</p>
谁呢？</p>
联想到赵开山给自己的亲戚、亲信大封将军，赵氏一门七人封将军，亲信四人封将军，他顿时明白了。</p>
赵开山这是要搞赵家军。</p>
搞赵家军的同时还要把自己和孙子义的身份普通化，而不是进一步拔高。</p>
他在尝试把自己和孙子义边缘化，使得自己和孙子义再也没有威胁他“领帅”身份的可能。</p>
只是不知道赵开山能否应付独揽大权之后的局面，能否一肩扛起金军的巨大威胁。</p>
以及赵开山能否面对孙子义的不满和可能到来的最终决裂。</p>
光复军的分裂至此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p>
就算不是现在，估计也会在并不久远的未来。</p>
这似乎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因为双方都有各自无法退让的核心利益，核心利益出现矛盾的时候，不存在谁退一步，只有你死我活。</p>
苏咏霖并不希望光复军太早的分裂。</p>
然而孙子义没有想那么多，他当场提出了质疑。</p>
“我部辖区在登莱一带，若要往北，难不成大统领……哦，领帅！领帅想要我部大造战船，跨海出击？”</p>
孙子义一脸嘲讽地看着赵开山。</p>
赵开山仿佛就等着孙子义来这样一问似的，哈哈一笑。</p>
“是啊，我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有一个想法，想问问子义的意见。”</p>
“想法？”</p>
孙子义眉头一皱。</p>
“对，我知子义素来忠勇，深恨金贼，发誓与金贼不死不休，所以我想着，让子义所部移驻益都府、滨州和棣州，以此三州府为防区和后方，北伐河北，子义以为如何啊？”</p>
赵开山带着一脸胜券在握的笑容看着孙子义。</p>
孙子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赵开山这是在搞他。</p>
“赵领帅，你是认真的？”</p>
“军国大事怎么可能有戏言？当然，子义也立了大功，所以我打算正式封子义为益都府、滨州和棣州之总管，三州总管，子义以为如何？”</p>
赵开山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就跟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一样。</p>
他的意思孙子义听出来了。</p>
想用益都府、滨州和棣州换取他所攻克的三州，三州换三州，还当了总管，看起来并不吃亏。</p>
可是，这不就等于要孙子义去当他赵开山的屏障吗？</p>
金军要进攻，大概率从北方来，铁骑直接南下山东，只要不发水灾，一路畅通无阻。</p>
他就要脸接金军铁骑的铁蹄了。</p>
虽然说这也是迟早的事情，但是被赵开山直接恶意满满地安排，实在是不爽。</p>
见孙子义不说话，赵开山便接着笑道：“子义兄弟之前提出的不满，我回去之后想了想，觉得的确不妥，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才是正确的做法。</p>
我作为光复军领帅，又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做出不正确的事情呢？所以我思来想去，有了想法，希望子义可以接受我的歉意，我们今后在公事上是领帅和将军，私下里，过去的情谊还在。”</p>
赵开山满脸诚恳地看着孙子义。</p>
好像那个豪爽的汉子还在似的</p>
可孙子义怎么又会相信呢？</p>
他不出意外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p>
“赵开山！”</p>
“领帅之名怎是你可以直呼？”</p>
赵开山脸色一沉，还没说话，赵祥便站了出来。</p>
紧接着赵开河也站了出来。</p>
“孙总管，有些话不该说的就不要说！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p>
其余赵氏族人们也凶狠的盯着孙子义。</p>
孙子义气急反笑。</p>
“身份？这才多大一会儿？就跟我提身份？就算提身份，你们又算什么东西？我领兵征战攻克三州，战果累累，你们有什么功劳，敢这样对我说话？”</p>
孙子义怒斥赵祥和赵开河，这两人脸色难看，倒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孙子义，因为严格来说，赵祥就没有战功，赵开河的战功也比较少。</p>
见两人无言以对，孙子义冷笑着看向赵开山。</p>
“古人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赵领帅！我问你，飞鸟尽了吗？狡兔死了吗？！金国皇帝暴毙了吗？！”</p>
说到后面，孙子义已然是咬牙切齿。</p>
“子义，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划定各军驻地，规范光复军的军规、军制，确立体统，不是为了别的事情，光复军若要反金，自身肯定要有所改变。”</p>
赵开山不高兴，强忍心中怒火，努力摆出一副大气量的模样，给孙子义解释。</p>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驻地的事情，你让我和雨亭北上，你自己西去？山东西路烽火连天，大名府路危在旦夕，你去捡现成的，让我和雨亭在北边帮你挡着金贼？你好算盘啊！”</p>
孙子义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p>
“别的都不说了，滨海三州是我攻取的，你说换就换？这是你能做得了主的吗？”</p>
孙子义这样一说，赵开山忽然不生气了。</p>
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孙子义，忽然笑了。</p>
“我乃山东大总管，无论山东东路还是山东西路，都是我总管，我怎么就做不了主？”</p>
“真的吗？”</p>
“当然。”</p>
赵开山和孙子义互相对视，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相当险恶，一时间，竟然有了剑拔弩张的势头。</p>
但是这种氛围很快就结束了。</p>
因为赵开山宣布了三个任命。</p>
“对了，子义，忘了和你说，我还有三个任命没有公布，我将以山东大总管的名义，任李奇为登州总管，张延为莱州总管，朱朝海为宁海州总管。”</p>
孙子义愣住了。</p>
苏咏霖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则是恍然大悟。</p>
好家伙，难怪赵开山有底气干这种事情，原来是有后手啊。</p>
孙子义愣过之后，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看向了坐在他身后的那一群人当中的某几个。</p>
然后那三人果断地站了起来，不需要孙子义喊他们。</p>
“李奇领命！”</p>
“张延领命！”</p>
“朱朝海领命！”</p>
这三人，是滨海三州本地相当有名望和实力的本地人，属于地头蛇那一类的。</p>
孙子义可以顺利击溃三州金兵占据当地，少不了这三个人的帮助，所以他也是许诺给他们相当丰厚的赏赐和利益，并且答应维护他们的利益。</p>
但是孙子义忘记了或者说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除了利益，并没有别的纽带。</p>
用利益换来的遵从，一定会被更大的利益所覆盖，继而引发背叛。</p>
赵开山的名义更高，权限更大，给了他们孙子义不能给的东西，所以他们当然会选择更大的利益。</p>
不知为何，这一幕忽然让苏咏霖想到了太平天国的翼王石达开。</p>
他花钱买通地方土司借道通行，但是地方土司随后被骆秉章用更高的价钱买通，反手就把石达开出卖了，断了他的退路。</p>
最终石达开于大渡河兵败身死。</p>
孙子义终于意识到局势有了变化，他被卖了。</p>
刚刚成型的一点小势力，不过一个晚上就被赵开山瓦解了。</p>
而他甚至没有注意到。</p>
于是他毫无疑问就成为了那个败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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