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咏霖曾经给军官们上课,说打仗打的不仅是战斗力,也有后勤供应能力,更有经济实力。
如果可以通过战争破坏对手的经济能力,就能给对手带去除了军事打击之外影响更加深远的打击,让他们在战后难以恢复经济。
经济不能恢复,军事实力也就难以恢复,那么这个国家就衰弱了。
孔振德知道自己不能直接军事威胁临安,那么就通过其他的方式给临安的赵官家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如此应该也可以。
明军的行动的确给苏州洋一带的海上贸易还有官盐系统带去了沉重的打击。
海上贸易方面,虽然说南宋的商船基本上都有武装力量,甚至有些商船也有武装战船进行保护,甚至有一边做生意一边打劫的海盗行为,但是这些商船也就是窝里横。
真要遇到规模庞大的专业军队,这些几艘船十几艘船组成的商业船队可以说是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明军水师对他们可不手软,直接冲上去包围,要么乖乖投降,要么就跳帮作战进行强制行动,将这些商船全部变成己方的战利品。
还真别说,那是真的赚麻了。
从福州一带抵达临安的大量商船队当时还不知道双方战争的事情,一头扎进苏州洋,就这样成为了明军的战利品。
丝绸,布匹,瓷器,粮食、牲畜、鱼类、水果、香料等等等等重要的商品和名贵物资,明军是缴获了一船又一船。
明军也不为难他们,交出船只和商品,人就可以走了。
正好明军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养他们,只想要船只和物资,就把他们一起丢到了南边岸上,接着就开着船大摇大摆的走了,留下这些海商和他们的队伍欲哭无泪。
商品没了,生意黄了,就剩下一个人一条命,这明国人怎么那么损啊?
缴获的这些战利品明军也不含糊,当即派人一船一船的往北边海州方向运输,算是一口吃进了肚子里,就等着缓缓消化了。
至于官方盐场,那行动就更加简单粗暴了。
明军士兵直接把盐场武装捣毁,然后把盐场里的官员全部干掉,作为技术掌握者的盐丁则和家眷一起全部掳走,制盐设备能带走的就带走,能摧毁的就摧毁。
数日之间,浦东盐场、袁部盐场、青村盐场、下砂盐场等诸多有名的大盐场悉数被明军捣毁,直接失去了产盐能力。
这些盐场直接负责为江南沿海地区和临安地区等繁华富庶区域提供官盐,一旦被捣毁,将严重影响南宋政府的官盐收入。
这对于南宋政府的确是非常要命的事情,他们的财政收入中很大一环就是盐的收入。
至于其他的影响还真不大。
官盐没了,还有私盐可以选择,比起贵的要死还质量很差的官盐,私盐反倒还便宜,质量也不错,官盐系统真要被摧毁了,平民也好,私盐贩子也好,不晓得多高兴。
明军水师肆无忌惮的进行破坏行动的时候,也是临安城内发生剧烈震动的时候。
明州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临安的时候,王纶还正在为李宝那番措辞并不恭敬甚至隐隐有威胁味道的求援书感到很生气。
他觉得是他提拔了李宝,也是他给李宝的行动保驾护航,要什么给什么,才能让李宝在短时间内整顿起明州水师,让明州水师具备战斗力。
所以不说主动当门下走狗,李宝应该对他有最起码的尊重才是。
可是他没有从李宝的行动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尊重。
难道他不想给援兵吗?
他不渴望胜利吗?
这不是正在努力协调吗?
朝廷仓促之间扩建水师,那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一旦涉及到用钱的地方,总有无数反对的声音和他对着干,他耗费了大量精力和时间与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谏官作斗争。
你李宝那边困难着急,我王纶这边就没有问题了?
还说什么危险的是临安。
简直是不识好歹!
王纶很生气,写了一封信斥责李宝,让他想想自己开战之前的豪言壮语,还说要去主动进攻?现在连防守都守不了,你到底有没有足够让我信赖的能力?
你太让我失望了!
王纶写完了信,刚发出去一天,明州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就传到了临安城里,王纶作为枢密院负责人,当然是最先知道的。
然后他就愣在当场,面色惨白,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两个字袭上心头。
完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失望之类的?
赵构对于明州水师全军覆没、明军水师即将直驱临安威胁到临安安全的事情感到无比的恐慌和愤怒。
在他看来自家水师既然已经完蛋了,明军水师就能长驱直入,直接把军队运到临安城下,他连想要乘船逃跑都不行。
他清楚记得当年难逃的时候就是因为乘船逃到了海上才侥幸从金人手里逃了一命,安稳的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乘船逃跑的海上求生之路在他看来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
但是现在行不通了,敌人首先就把他的这条路给堵死了,让他想要乘船逃跑都走不了,也根本不安全。
敌人已经封锁了苏州洋,随时都可以登陆,包围临安,包围大宋的帝都。
这对于一位皇帝、一位天子来说,毫无疑问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赵构顿时感觉有点腿软,有点心慌,有点呼吸急促,有点心跳过速,过往的一幕幕经历像是放电影一样在他眼前闪过,他被金兵追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剩下海上逃生这一条路的记忆重新浮上心头。
一桩桩一件件无比清晰!
就是那么一瞬间,赵构失去了耐心,失去了冷静,失去了全部的考量,恐惧主导了他。
他无法睡觉,饭也吃不下去,水也喝不下去,甚至没有急着追究明州水师战败之后的责任。
四月十三日凌晨,他派人召集宰辅大臣到他的寝宫做秘密商议。
“局势已然败坏到了这个地步,我万万没想到明军水师居然强横如斯,现在苏州洋门户洞开,临安危在旦夕,明军可以肆意运兵登陆威胁临安,事已至此,你们说说该怎么办吧。”
赵构语气急促地说完这些话,就盯着宰辅们看。
宰辅们此时正在揪心前线淮南的战况,听说明军进展迅速,已经攻克了高邮县,正在那一带和刘錡的部队对峙,还在期待刘錡能力挽狂澜,结果一转头,发现家被偷了。
当他们知道明州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时,一样是懵逼的,一样觉得天旋地转日月无光,觉得天都要崩塌了。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他们才终于意识到这场战争中,南宋已经居于绝对的劣势,连皇帝所在的“行在”、事实上的帝都都遭到了威胁,这要是被明军兵临城下,对南宋的打击可不是包围一座城池那么简单。
这是帝都。
南宋要是连帝都都不能保护,那么还怎么向外人证明他们能保住一个国家?
这个问题就会非常严重。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拿出一个可靠的策略来,这让赵构非常失望。
天色大亮之后,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传来了。
明军水师已经抵达了外海港口,将港口内正在整顿的新水师一网打尽,新水师已然全军覆没,只剩下少量残兵败将狼狈的逃回了临安,把这个消息带了回来。
临安朝廷更加震动,大小官员慌慌张张涌入皇宫打听消息,尤其要找宰辅们询问具体的消息,询问临安是不是有危险了。
宰辅们不在办公场所,而在皇帝的寝宫内,他们原本就商量不出什么,现在更加商量不出什么了。
赵构对他们无比的绝望。
于是他做出了另外一个决定。
他把赵昚也喊了过来。
“太子,之前我对你说过,有朝一日你会明白做皇帝到底有多难,现在就是那一日了,这皇帝,从现在开始就交给你来做了!”
什么情况这是?
您老人家要退位?
要把皇帝让给我来做?
赵昚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但是说出这句话之后,赵构却有些不一样的感触。
他握着赵昚的手,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感慨?
不甘?
庆幸?
轻松?
奇怪的感情交织在一起,以至于他说的话都有了穿透人心的效果,一句话就把赵昚和五位宰辅大臣说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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