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眼看见正午的阳光。
正午金色的阳光从远处奔来,照亮一条逶迤的鹅卵石小路,那些颗颗挑选过的圆润的彩色石头,在金光下闪烁着琉璃般的光彩,从远到近,一颗一颗被点亮,像从混沌深处逐渐闪起的星光,铺设天梯到她足下。
四面绿草茵茵,柔软如一片绿毯,毯子尽头,是一段镂空的花墙,透过花墙,看见一座……别墅。
真的是别墅,不是南齐几进几出,重门拱梁的宅院建筑,就是她在现代那世常见的西洋风格的小别墅。
太史阑不懂建筑风格,却也知道这白墙红瓦,石雕廊柱,雕花拱门,圆形露台,镂花铁栏杆的风格,和南齐不相干,和古代不相干,和这妙音滩外的一切都不相干。
她回过头,就看见身后是一片不算大的林子,栽着些青青花树,她也不认识花木,只觉得都清雅好看,树皮青绿,树根处泥土翻新,可见是刚刚移栽不久。有些树上还开着淡黄的簇簇的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树林并不算规整,四处生着些灌木野草,可仔细看却不显得杂乱,像是特意安排,增添了几分野趣却又不露乱象,很用了几分心思。刚才她嗅见的木香树香花香草香,便是此处了。
再转身往前看,鹅卵石小道,绿草地,小别墅,小麦色沙滩,翻涌着白色蕾丝边的蔚蓝色海岸……
她深深地吸口气。
这些日子,他早出晚归,忙碌不休,就是给她盖了这座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小别墅?
别墅的式样他是怎么知道的?想必从她给景泰蓝的画本子里得来,换句话说,这是他自来静海之前就做好准备的。
难怪这次来他带的人多,可就算这样,要在短短一个月内,建成这么个范围不小,连带周边绿植都已经种好的别墅,近乎奇迹。仅仅光是拣掉外围道路的石子并将道路平整,换成寻常人家就是几个月的浩大工程,何况还有这些树木移栽,园子修建,屋子建造……
她忽然想起在静海府门前看见的,说要去妙音滩打工的少年,想必这工程,近期很解决了静海的就业问题。
她静静地站着,并没有移动,只先用眼光收纳他的心意,他也不动,只看着她,用心捕捉她脸上因此绽放的每一分光彩,心满意足。
“用了多少银子?”她末了问了个很俗气的问题。
容楚笑吟吟地靠近来,下巴搁在她肩上,“半生积蓄啊……我这回真的赤贫了……”
“难怪刚才还见你还价来着。”太史阑顺手摸摸他的头,“你也是,在静海花这么大心力造房子,难道还认为我们一辈子都呆在这里?”
“这里很好,将来就算你不就藩于此,也不妨常来住住。”容楚道,“这次生产,你的体质下降,年老的时候或许有些不适,静海的气候会比较适合你。”
太史阑忽然微微有些出神——年老……
不是怕年老,而是微微有些欢喜。以往的日子血火太甚,她总是不太敢去憧憬老去以后和他安享天年,如今却觉得,这样的想法渐有实现的可能,那真真是让人想起便要微笑的美好。
他着迷地注视她的微笑,觉得这一月辛苦操劳,能换她这一抹笑,也真真无比美好。
他将脑袋蹭在她肩上,还在叹息,“没钱了……”
“没事。”太史阑玩着他的头发,“我养你。不过我没你有钱,能造这么大座房子花园。我可以弄座小房子木屋藏娇。”
“好极。”他道,“够两人住就行了,不带跟屁虫。”
“好。”
“全木制作,醒来时有木香花香,廊檐下生着藤草,屋顶上挂下鲜花。”
“好。”
“只有一个房间,在高处,面对大海。睁开眼躺在床上就可以看见大海。”
“好。”
“房间内要有张大大的水床。”
“好……嗯?”太史阑眼睛斜过去,“水床?”
容楚暧昧地咬着她的耳垂,“我听景泰蓝说的,觉得很有意思,本来想这里也搞一个,不过到底怎么做还没揣摩出来,要么你……嗯……”
“呵呵。”太史阑答。
……
“去看看房子吧。”容楚抱着叮叮当当,亲手给她拉开白色雕花的篱笆门,“这里是你的王国,我的王。”
女王临风而立,巡视着自己的新领地。
院子里……很丰富。
遍地绿色植物,大多是阔叶常青花树,并无可以攀援的大型树木,一色郁郁青青。院子正中有白石花池,里头引的大概是海水,碧蓝湛清,游着些色泽鲜艳的海鱼,绕过池子是白石拱廊,果然也仿造西洋风格雕了花,线条柔曼精美。小楼共分三层,还有地下室,一道阶梯上大门,从底层到顶层一侧都有圆形露台,一圈原石走廊,绕着整个建筑,侧面开落地窗,设花台,纯然是精致的小别墅造型。
大门阶梯两边各有小天使,却不是爱神之流,左边肚兜男娃右边花褂女娃,男娃儿执剑,剑柄上刻“当当”,女娃儿抚琴,唇角笑意盈盈,琴身上刻“叮叮”。太史阑仔细看了看面貌,竟然和身边儿女七分相似,是叮叮当当的儿童放大版。
“景泰蓝说你们那什么别树,”容楚很满意地在她耳边道,“有时候会雕什么爱神,就是个不穿衣服拿弓箭的娃娃。要我说,天底下什么娃娃有咱们叮叮当当好看?当然叮叮当当不能不穿衣服,我给他们精心设计了肚兜和褂子,好不好看?”
太史阑瞟他一眼——景泰蓝传达错误,八成把教堂和别墅混淆,丘比特就算出现也是在门廊装饰上,也不会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
“下雨怎办?”她眯着眼睛看琴剑合璧小叮当。
容楚早有准备,微笑自旁边变戏法般抽出两把精致小花伞,插在琴剑版叮叮当当肩头预留的一个空隙里。
身后苏亚火虎噗地一声喷了。
“打雷怎办?”太史阑犹自不放过。
“海底精采珍贵白石,坚韧无比。”某人从容地答,“雷劈不坏。”
叮叮当当脑袋偏过去,咿咿呀呀地盯着放大版叮叮当当,很感兴趣模样。太史阑低头看了看执剑版当当,小肚兜底下,竟然一柱擎天。
她为某位老爹的无耻无语望了望天,继续朝里走。
按照现代别墅的格局,一进门自然就是大厅,容楚照搬了个十足十,连地面都是大块白色原石,打磨得极其光滑,看上去很有大理石的效果,为了防滑,又铺了深红羯胡长毛绒精织地毯,绘七彩鸟兽图腾,十分艳美,冲淡了地板过于清素的感觉,整间大厅显得堂皇鲜明,色彩明丽。
太史阑习惯性看看头顶,天花板的吊顶极其别致,四道流水般的弧线,攒到中心如水花绽开,绽开的水花位置,正好是一只巨大的贝壳灯,贝是深海巨型粉贝,非常少见珍贵的品种,天然有水波般的回旋纹路,被外头射进来的日光一照,暗处是深粉色的,亮出却淡淡七彩,和地面相呼应,一抹幽黄的光芒落下来,洒下点点光斑如落英。
诚然很美,太史阑看见几个护卫都看得有点发呆,苏亚更是眼神闪动,十分喜欢的模样。容楚携着她的手,笑道:“据说你们女人都是喜欢美丽珠贝的。”
太史阑觉得贝灯美,更欣赏的是那木制吊顶,她很少看见能将简练和华丽熔于一炉的设计,不用问,自然是容楚手笔。
太史阑摸摸脸,心想容楚是天生的美学欣赏家,唯一一次眼光出岔,可能就是自己?
客厅的陈设相对显得简单,不知道为什么,容楚没有使用任何带有中式风格的装饰,纯粹根据景泰蓝一半语的描述,造了这个房子。屋内没有八仙桌,没有屏风茶几陈列案,没有条椅。正对大门是一个画框,用红布遮着。画框之下,是一排沙发。
太史阑揉了揉眼睛。
诚然是沙发。
真皮制作的,巨大的,圆形的,白色沙发。
“那是什么?”苏亚问。周八一脸不以为然,“据说叫法纱。”
太史阑一听就知道景泰蓝又记错了。一转脸却看见苏亚脸红了。
好端端地脸红什么?
太史阑又端详一下,才恍然大悟——这沙发太大了,而且还是圆形,乍一看,很像床。
在客厅正中放一张床,然后上面还搭着和地面同色的艳红七彩鸟兽图腾毯。
让人不往淫荡的方向去想也难啊。
容楚在一边操着手,神情满足,太史阑瞟一瞟他,确定其实也许可能或者某人就是这么想的。
她上前去,在沙发上坐了坐,这沙发是听景泰蓝口述制作的,没有人真正坐过,自然只得其形不得其髓,她已经做好了要么硬邦邦要么一坐下去就陷进屁股的心理准备。谁知道一屁股坐下去,还当真有点弹性,软软的甚舒服。
“你用了弹簧?”她问。
现有的一些精巧机关已经有了弹簧的初期雏形,只是还没有精确地达到现代那世符合“虎克定律”的弹簧理论,使用螺旋压缩弹簧的弹簧秤还没有问世。
“没有那么巨大的弹簧,不过我想,一些打造可伸缩软剑的材料,应该可以支撑这样的力度。”容楚舒舒服服地在她身侧躺了下来,看那样子很想立即驱退闲杂人等,和她在这沙发上滚三滚。
太史阑把叮叮当当放在沙发上,两只立即咿咿呀呀地试图爬动,容楚搔着叮叮的小脚心,笑吟吟地道:“叮叮乖,这个要给你爹娘先睡一睡……”
太史阑白他一眼——这家伙忒小气,八成是怕儿子女儿先尿上一泡,弄脏了他的雪白沙发。
她抬头对沙发上遮了红布的巨大画框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容楚,容楚却专心逗儿子,似乎没打算掀开来给她看。太史阑向来不是好奇心泛滥的人,他不说,她也不提,
抱着叮叮起身,又看了看楼下的客房,也是装饰精美,另外在客房和客厅之间,还有一个隐蔽的浴间。厨房则独立在别墅之外。
客厅有一半连接着圆形的露台,半圆的全景走廊一直绕到屋后,走廊的地面则是全黑的打磨原石,另一种风格的凝重。
从露台的一侧可以转上楼梯,楼梯果然是螺旋式的,紫红色松木楼梯,打磨光亮,弧度优美,栏杆一路雕花,却不是西洋风格,而是精致的镂空人物图,最下面是一对婴儿,一男一女,笑眉笑眼,憨态可掬。再上一级,孩子又大了些,一两岁模样,赤脚玩乐,表情生动。再上一级又大了些,五六岁模样,背手读书,摇头晃脑……一级级阶梯上去,是一对双胞胎的成长,从婴儿到童年到少年到青年……从粉妆玉琢的襁褓之中一直到玉树临风身姿娉婷的青年男女,再往上依旧有一个轮廓,却是简笔。容楚在她身后笑道:“他们缺失了哪几年,以后让他们自己来补罢!至于成年之后,咱做爹娘的还没到那年纪,何须替他们操心那么多?他们若有兴趣,自己慢慢补上也成。”
身后苏亚等人啧啧惊叹,不住道:“如此奇思妙想,国公如何想来!”太史阑默不作声,心中却也震惊。这是一个古代人发挥自己想象,在自身文化品味基础上,对外洋文化的接纳和再加工。所以所有的设计,因此便显出一种特别的韵味,既有西洋化的浪漫华丽,也有东方古韵的精美细致,偏偏双方都不显得夸张,结合得恰到好处。
能形成这样张扬又收敛的风格,在细节处处夺人眼目的人,自然得有七窍玲珑心思。容楚当仁不让。可是有这能力是一回事,愿意这样用心,又是一回事。
她回身,想要给他一个笑容,容楚却竖指“嘘”了一声,道:“且莫赞美,好的还在后头呢,你赞得太早,后面没词了怎么办?”
太史阑摇摇头——自恋到这程度,夸他实在多余。
叮叮当当对满楼梯的自己似乎也很有兴趣。叮叮不住挥舞着小手,想要抓一抓那楼梯上和自己很像的娃娃,连当当也斜了斜眼睛,似乎照了照光可鉴人的木雕面,大抵是对雕刻的那个娃娃不太满意,咧嘴又哭起来。
容楚连连叹息,“你就是我的魔障,上辈子和我有仇,但凡我做的事,你从来就没捧场过……”
太史阑已经走上楼梯,忽然停住脚步。
楼上全木地面,深紫红色木质光滑洁净,日光照上去如一大片紫色锦缎,木地板离墙边还有半丈远处微微抬高,像一个榻榻米,榻榻米上是大开的连幅轩窗,窗下紫檀小几,白瓷棋罐,收纳晶莹圆润黑白子。一旁原木色的花瓶里,几支紫白花朵斜插,姿态静谧。
如果说楼下是精致和华贵集合的狷狂,此刻便是和谐与灵韵集合的静雅。
太史阑忽然被这个角落的布置击中,眼神微微湿润——容楚总是能知道她想什么。
这一个角落,未必一定是指对弈的期待,不过代表着平静和皈依。
很多很多年后,对坐廊前,闲敲棋子,听天海之声,看人间落花。
“现在就感动了?”容楚在他身后低笑,“你这样多愁善感,我要吓得不敢再带你走下去,万一你激动得投怀送抱怎么办……”
“天还没黑,就有人做白日梦了。”太史阑看看左右,各有房门,右边两道小门,想必是儿女房间,左边一道大门,应该就是主卧。她停住,向后看了看。
后面一排等着开眼界的跟屁虫,眨巴眨巴望了她半晌,最终在她的目光中败退,周八当先默不作声转头下去。
容楚笑而不语。
就知道她心底有最关键最珍爱之处,是不愿意任何人分享的。
对于她这样的小自私,他很乐意看见。
太史阑推开了那道大门。
对于这个主卧,她很有些期待,前面处处见巧思,这间最重要的房间,没可能毫无特色。
此刻连她的心都砰砰跳了跳,怀里的叮叮,爱娇地将脑袋贴在她心口。
门打开,黑漆漆一片。
太史阑怔了怔。
此时还在下午,海边无遮无挡,日光还算烂漫,屋子里就算暗,也不可能一点光线都没有。
“有些东西,一开始亮出来就没意思了……”容楚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低低如呢喃。
太史阑猜着莫非等下就是烛光红酒鲜花——情剧的老梗。
如果是那样她也很期待,不过她不记得自己有对景泰蓝普及过情剧知识,因为她对那种虚耗生命使人变笨的玩意嗤之以鼻。
容楚轻轻推着她,走到屋子正中,她可以感觉到屋子很大,也感觉到屋子里并没有很厚的帐幔,奇怪那些光是怎么被遮挡住的?屋子里不可能没有窗户。
忽然她听见容楚声音道:“左!”
这一声声调上扬,她恍惚以为这是导演在喊“action!”
随即她感觉到身边一亮,哗啦一声,一束光忽然从左边射来,金黄光柱,落在她脚下。
她一怔。
“后!”
又是哗啦一声,似乎什么东西被抽起,随即一大片金光从身后扑来。
“前!”
“嚓”一声,又一道金色光柱逼到眼前,她眯起眼睛,看见光线里金色的浮尘。
“侧方!”
容楚不断命令,嚓嚓礤嚓连响,墙壁四面不断有光柱,一段一段地打过来,在她面前交织、穿射,织成纵横交错的巨大金色经纬,而她在经纬之间,被虚幻之光穿透,如在穿越。
黑暗依旧,却有这些光柱穿透空间,她扬起头,上方金光璀璨,打入黑暗中的金光分外有穿透力,深邃延伸,让她恍惚以为这是刺破黑暗,通往异世的通道。
真是奇妙景象。
一瞬间她真有时空穿越之感,这样的感觉,很像黑色高大摄影棚里,聚光灯忽然先后打亮的效果。
然而聚光灯也没这么亮,这么密集,随着容楚不断地发出方位指令,越来越多的光柱投入,那些光柱渐渐连绵成片,成块,充盈室内,一切通明。
太史阑忽然就看见了云海。光是一点一点连成片的,云海也似拼图一般,在那片光中被拼齐,然后忽然扑入眼帘。一色的湛蓝如绸缎的海,近处深蓝远处浅蓝,海天交界处是一片淡淡的白,霜雪一般的纯净,而天又在那片白中延伸,一点一点渲染铺陈,又从浅蓝到深蓝,和大地的明媚蓝交相呼应。此刻已将黄昏,远处夕阳在地平线上跳跃,是一簇深红的火焰,燃烧开七彩的晚霞,将天际涂抹斑斓。
太史阑怔怔退后一步,才发现她的面前,左侧,乃至身后,都是大幅的透明窗户,将四面背景收纳在全室之内——竟然是二百七十度全景玻璃落地窗!
此时夕阳硕大通红,正悬在玻璃窗的正中,红中带金的光芒洒遍室内,太史阑有点痴痴地转了转眼珠,看见怀中女儿仰起脸,张大了小嘴,身侧容楚抱着儿子,父子俩一模一样眯着眼睛,霞光将父子三人的脸色都镀成金红色,光艳动人。
她忽然觉得她永不能忘这一刻,大幅窗前,夕阳燃烧里,披着满身金光,静静看海的一家人。
她的爱人和她的一对儿女。
一霎圆满。
因为心中震慑太过,她忽然有点腿软,退后一步,脚跟感觉到床脚,她顺势坐了下去。低头一看,整张红珊瑚大床。
一瞬间她有点庆幸幸亏这个时空没有反腐败,也不需要申报官员财产。
叮叮忽然张开双臂,迎着霞光云海啊啊地叫起来,整张小脸红得发亮,看出来情绪十分激动。
当当眯着眼睛看一会儿,头一歪,又睡了。
身边一沉,容楚抱着儿子也坐了下来,躺在她身边,满足地吁了一口长气。偏头看了看她,似乎对她脸上有点恍惚的表情和满意,唇角弧度弯起,凑过去啄了啄她。
太史阑顺势舔了舔他的唇角,喃喃地道:“你哪来的这些东西……”
容楚眼眸如春水,低笑道:“听你这说话语气,也不枉我为这南洋玻璃费尽心思。”
太史阑知道远洋商船是有贩卖玻璃制品到静海来售,但都是小件制品,最大的也不过是个插屏,因为价格昂贵又易损坏,路途上也不能多带,始终没有太大市场。像这样大块玻璃,简直不可思议。
“老天要成全我讨你欢心。”容楚笑道,“原本我只想着,能买到一两块大的,做正面窗户也便好了。景泰蓝说的落地窗,实在很难做到。谁知道就在前几天,周八来说有个远洋商船,竟然带来了一大船的玻璃,其中损毁大半,但还剩下不少,只是本地人只看过玻璃制品,却没见过整片玻璃,无人购买。我便赶去买了下来。”
太史阑想着大抵就是前几日他最忙碌的时候,不过她还是有些疑问,“怎么会有商船运载大片普通玻璃来卖?这不怕路上一个风浪便毁了?”
“这个商人说他是罗得人。罗得岛上已经开始有人制作彩色玻璃,这种玻璃大量积压,他手上这一堆,是一个破产商人用来抵债务的,这东西在本地价格太低廉,而他自己也有一身债务,听说这里玻璃价昂,无奈之下便装船运来,谁知道众人围观多日却无人购买,他只得将价格一压再压,所幸他等到了我。”
太史阑撇撇嘴,“就算这样,怕也得不少银子?”
“反正有你养我。”容楚抱着儿子一起扑进她的怀里。
太史阑揉着两只的脑袋,忧心忡忡地道:“玻璃虽美,可是建在这海边风大之处,这安全……”忽然想起先前听见的嚓嚓之声,不禁一怔。
容楚一笑,手指在床边一按,哗啦一声,一扇玻璃窗外落下一层原木窗户,屋内光线一暗。
“双层窗户?”太史阑一怔,没想到国公爷连这也能想到,真是开明奔放思维活跃。
“外头那层,是铁木实木窗户,非常坚硬结实。”容楚道,“一旦有大风雨,放下就是,这楼上的安全,只怕还要超过楼下。”
铁木也极其昂贵,太史阑算算这双层窗户的价格,忍不住叹息一声——好大手笔。
容楚手指在床边连弹,外层木质窗户一层层降下,正面的窗户还做了精美的镂刻,光线通过镂刻射进来,屋子里光影迷幻,绚烂如生花,又是一番奇景。
“这窗户可人工拉动也可机关控制。”容楚道,“刚才便是周八开的。我们静心计算过,怎样的开启方式,光芒交织最美丽。”
“我想我永生不能忘记。”太史阑老老实实地答。
容楚一笑,抚抚她头发,“为你,做到怎样我都觉得不够。”伸手拉她起来,“来,瞧瞧。”
他牵着太史阑,带她去看化妆间更衣室。化妆间里有全套的首饰,黑色丝绒上钉着无数宝光璀璨的耳环,一旁的白玉横杠上,挂着一串串的链子,却不是常规的黄金翠玉珍珠宝石,这些贵重金属只做了点缀,大多数链子都很个性。做旧了的古银,藏边红铜,有沧桑感的青金石,深邃神秘的黑曜石,光泽内敛的蜜蜡,图案变幻的丝晶,色泽沉厚的赤金……相对于璀璨而略有些轻浮刺眼的黄金珠玉,这些材质显得更加厚重古朴,很适合太史阑的气质,同样也很得她喜欢。太史阑轻轻拿起一串古银手链,银质交乎于黑白之间,白色是光明的浓缩,黑色是岁月的肌理,雕着一只狰狞的骷髅,镶着青金石的搭扣,她眯着眼,想起自己也曾有一串骷髅手链,是她唯一的饰品,还镶了一只狗牙,上面有幺鸡的名字。后来不知不觉就不见了,也不知道遗落在何处。她向来是个对外物不上心的人,也没有当回事,此时想起,隐约觉得是在邰家不见的,似乎就是邰家放火烧她那晚之后就没看见了。
想到那链子就想到幺鸡,她微微有些怔忪,真是好久没想起它了,刚穿越的时候,一天想起三遍,之后风波不断,她一直在生死之中挣扎,连回顾和思念,都渐渐变得奢侈。
哦,还有个原因,是她心中,已经充盈了太多新的生活,她的爱人,她的孩子,和这一地民生,无边天下。
她轻轻抚摸着那链子,想着不知道幺鸡跟了谁,感觉中它是被另外三人中的一个抓住的,可能是小珂,但也可能是文臻。跟这两个她都放心,小珂善良老实,无论如何会护她的狗周全。文臻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却是个吃货,幺鸡这馋狗跟着她,应该日子不错。千万不能跟景横波,那疯子高兴起来会把它捧在怀里当乖乖,饿起来也许顺手就烤了狗肉吃。
想着那抱在怀里的小白狗,她的眼神又温柔了些——但望它也如她一般安好。
“就知道你喜欢这个。”容楚失笑地看着那手链,“最丑的一个。”
太史阑扯扯唇角。果然容楚不会喜欢这种,但他依旧为她准备了,智慧的男子就是这样,永远不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人。永远不会以“我这是为你好,我给了自己最喜欢最好的给你”的理由,来禁锢他人的选择和自由。
太史阑把骷髅手链戴在手上,转头对叮叮当当道:“好看吧?”
“可别吓着他们。”容楚挡她。
两个孩子的反应却让他意外,叮叮紧紧盯着那手链,又咧开嘴去抓,咿咿呀呀叫得欢。当当一贯深沉,难得也来了兴趣,细长的眼睛都睁开了些,眼珠子贼亮。
容楚扶额,“难道叮叮当当骨子里也是霸王,就没一个像我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史阑拍拍他,“谁难缠就讨好谁,我的孩子应该有这智商。”
叮叮当当目光发亮,深表赞同。
首饰都放在化妆间墙内的暗格里,花样齐全,数目不算多,因为容楚知道她不爱戴饰品。不过每件都极其有风格特色,太史阑这么对打扮不上心的人,都把玩了一阵,才关上柜子,叹口气道:“三辈子都够用了。”
“要求太低。”容楚道,“不过是给你戴着玩的。丽京那边还有一大堆呢,族中亲戚送的。不过我看不上那些,太过庸俗,反而玷污了你。”
“拿去换钱吧。”太史阑毫不犹豫,“请记得在京中银庄给我开个私人帐户谢谢。”
“至于吗?”容楚斜睨着她,“你要存私房做什么?”
“女人经济独立才有话语权。”太史阑正色道,“将来你若出墙,或者劈腿,我也可以带着叮叮当当过好日子,不至于还要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什么的。”
容楚笑不可抑,“这样的悲惨事儿,轮到我身上的可能性更大些吧?”
太史阑哼一声,关上暗柜的门。顺手又拉开一个柜子,里头是四季衣服,冬天皮毛到夏天丝绸应有尽有,那些深紫杏黄黛青浅绿月白黎黑,明绸暗锦丝光棉缠枝绣……极尽人间色泽和手工之美,一打开就像邂逅了女子最为美满的梦,时光在这样的精致和贴心中显得静谧而值得期待,一眼看繁华,一眼看余生。
再拉开一个柜子,是亵衣,柔软的亵衣一叠叠地搁在锦缎上,七色俱全,太史阑手指抚上去,只觉得从指尖到心底都是舒适的。她挑挑眉,道:“黑白两色其实就很好。”
“你错了。”容楚在她耳侧轻轻吹气,语声暧昧,“你别以为你不白,其实你拥有这世上最美的肤色。你那蜜糖似的皮肤,适合所有的颜色。艳的素的,深的浅的……别让单调拘谨的黑白二色,拘住了你天生的美。”
“你说起情话来也是天生的振聋发聩。”太史阑抚着他的发丝,“不就想骗我每天换一套给你看么?”
容楚笑得像看见一船鱼的猫,手指往里头一捞,“何止?夫人不介意,连这个也每日一换如何?”
太史阑这才发现睡衣裤里头的黑色底衬不是柜身,而是一层锦布,后头是……罩罩。
仿造她柜子里大波的珍藏罩罩,制作得更加精美。用料更复杂高贵,刺绣更华丽平整,式样更奇峰突出,罩杯更……合适。
“这是我从丽京带来的。”容楚微笑,“我上次回去之后就寻了京中最有名的绣庄,找了最好的绣娘,让她给我赶工出来的,”他瞥一眼太史阑胸口,忽然皱眉,“不对,怎么嫌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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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亲们的平安票,我毫无愧色地收下,因为我忽然觉得这本书是我写过的甜文之最啊,破了我自己的很多例,真真前所未有,以后会不会有,也很难说。
我甚至有种故事到了这里已经可以停住的感觉,一眼看繁华,一眼看余生,便是之后无数波折,有这一霎圆满也已不负此生。别人的结局,别人的荣辱,别人的悲欢,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依旧温馨甜蜜章,于圣诞夜,送给所有的亲们。愿你们亦沐浴光辉之下,获珍贵心意,得人生圆满。
圣诞快乐。&lt;/div&gt;<a href="123xyq/read/4/4518/" target="_blank">123xyq/read/4/4518/</a>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