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色方明。</p>
只睡了一夜，李承志便生龙活虎，神彩奕奕。依然是那个唇红齿白，俊俏无双的少年。</p>
郭存信站在马下，神色复杂的看着他。</p>
“真要去寻胡海？”</p>
李承志微一沉吟，又叹了一口气：“定然是要去的，即便不成，也能心安！”</p>
昨夜问过杨舒之后才知道，奚康生已不是第一次数万数万的坑杀降贼乱民了。</p>
他这元魏名将的声望，全是用累累死尸堆砌出来的。</p>
所以，后世传闻庆阳的那两座佛窟是用来镇压冤魂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p>
这可是数万、乃至十数万的人命，李承志实在做不到只当成是一堆冰冷的数字，留给奚康生一杀了之。</p>
与其如此，自己还起什么兵，平什么乱，留在崆峒山上坐看风起云涌，不更舒服？</p>
所以既然遇到了，定是要管一管，试一试的。</p>
和圣母心没多大关系，只是生而为人的良知……</p>
郭存信恨的牙都咬碎了，却有苦说不出。</p>
郭家以儒传世，他从小到接受的都是礼义、廉耻、孝悌、忠信，难道还能劝着李承志放任不管？</p>
但这代价也太大了吧？</p>
你为了心安，竟要将那等宝物还回去？</p>
尺许见方的两方玉璧，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神物，你竟说不就不要了？</p>
这不应该是你李承志的性格呀？</p>
说难听一些，朝廷都不急，你操那门子心？</p>
到底是鬼迷心窍了，还是受了杨舒的蛊惑了？</p>
看郭存信急的发抖，有话说不出口的模样，李承志心里生出一丝暖热，又温声劝道：“舅舅放心，我心里有数！”</p>
同时，他还有些哭笑不得。</p>
这哪是什么宝物？</p>
他就是学这个的，还能认不出来？</p>
两块阿富汗玉罢了，后世都是论斤卖的。</p>
之所以在这个时代价值千金，一是大型矿脉还未被发现，二是开采技术不过关，三是栗特人，也就是胡商太过精明，有意惜售造成的。</p>
其实类似的玩意中国也有——京白玉。</p>
这两种玉石的主要成分都是石英石。唯一有区别的是，大部分的京白玉不含白云石，也就是和田玉的主要成份。</p>
其实阿富汗玉里的白云石含量也不多，也就是百分之三四左右。</p>
这就是这么一点差别，阿富汗玉便能与和田玉以假乱真，后世的奸商甚至直接当成和田玉来卖……</p>
说直白点，就跟玻璃一样，汉人整整被栗特人收了一千多年的智商税。</p>
放这么两块东西在手边，只要一看到，就感觉自己也被收了智商税似的。</p>
所以李承志压根不稀罕。</p>
你要真送两块羊脂玉，你看我收不收？</p>
但他没办法以解释。</p>
万一他说不稀罕，郭存信要让他拿两块出来怎么办？</p>
这玩意对读书人来说，就跟后世的女人对高级化妆品、高级包包之类的痴念一样重，魅力太大了……</p>
只能等有机会，再给郭存信寻块好的，不然他能记一辈子。</p>
“舅舅放心，外甥绝计吃不了亏的！”李承志又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轻扬缰绳，催马而去。</p>
一群亲卫紧紧的跟在了后面。</p>
郭存信恨声狂骂：“简直混账！”</p>
喘了好久的粗气，他才无奈的长叹一声，准备回营账。</p>
但刚转过头，却发现杨舒正站在不远的地方，在朝李承志离去的方向眺望。</p>
昨夜聊的太晚，他便没有回城，夜宿在了军营。</p>
一看到杨舒，郭存信觉的自己浑身上下哪个眼里都是气。</p>
“可算是遂你的意了？”</p>
杨舒也不恼，笑吟吟的回道：“与我有何干系？我只是怒他明明是天赐良机，为何不下重刀，什么时候劝着他拿玉去换田了？”</p>
郭存信更怒了：“若不是你与大兄三番两次的劝他持身要正，要有君子之风，承志如何……如何能成如今这般？”</p>
他原本想说，刚醒过来的李承志阴险狡诈、自私自利，还翻脸无情，分明就是李始贤的翻版，要不是你们日日夜夜的影响他，他何至于如现在这么迂腐？</p>
但话到了嘴边，他才惊觉不对，硬生生的拐了个弯。</p>
杨舒直觉冤枉，哭笑不得的说道：“这也能赖我头上？难道不是你提点、说教的最多？”</p>
郭存信鼻子都要被气歪了。</p>
他何尝不知，但正为如此，他才越想越气，感觉像是亲自把李承志给教废了？</p>
“少说风凉话！”郭存信怒道，“延容公，你扪心自问，若是换做你，愿不愿舍得这等宝物？”</p>
换做我？</p>
杨舒神色一僵。</p>
若是两块真金，他保证眼都不带眨，但要是美玉？</p>
还是算了吧……</p>
“所以我才真正的有些佩服他了……”</p>
杨舒怅然一叹，“留实尽管宽心，承志也算是你我等亲手调教出来的，老夫还能让他吃亏？”</p>
“我宽个……”</p>
郭存信差点就学李承志一样，爆出了粗口。</p>
“那可是尽许见方的白玉啊……”</p>
看他痛不自胜，杨舒竟也生出了几丝心疼。</p>
早知道你是租地不是换地，还用的是美玉当租金，何至于去找胡海那个老狐狸？</p>
老夫就能替你办了呀？</p>
左右弘农又离的不远，族中的私田租给你个一两万亩，哪怕租个十年八年又能如何？</p>
可惜，自己的面皮还是太薄了……</p>
……</p>
李承志要是知道郭存信和杨舒这样想，保准会笑死。</p>
后世烂大街的玩意，也值得你们如此的呕心抽肠，就跟儿子丢了一样？</p>
信不信我但凡腾出点时间来，就能给你们开座白玉山出来？</p>
不过他也知道，他虽不在意，但在别人眼里，这是真正的宝物。</p>
若是拿去换钱换粮，这两方玉璧的价值不比那一千真金低多少。即便换不了十万，但换个五六万斤铜是绝对没问题的。</p>
碰到郭存信这种喜欢的骨子里的，说不定还能翻个好几番。</p>
反过来再说，胡始勇魄力竟然也挺足，这样的东西说送就送？</p>
要是行事不这么卑鄙，胃口没有大到连自己带这上万大军都想吞没的程度，自己十之八九就答应他了。</p>
就是可怜了胡保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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