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秦国舆图的不断扩大，一切事情都变得棘手许多。</p>
大秦未有东出之前，许多事情定下也就直接定下了，法行秦国百多年，从中枢至乡里自成体系。</p>
然则，燕赵、三晋在手，果然策略不入山东诸国，何以一天下？</p>
若然入山东诸国故地，没有商君法行百多年的支撑，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几乎可以预料到。</p>
中央学宫的革新……阻力不小，还需要细细思忖，王弟在文书上所语，秦王政很认可。</p>
没有在中央学宫的问题上多做纠缠，山东诸国只剩下齐国了，此外，诸夏又出现其它的问题，不得不直接面对。</p>
“齐国苍山、谷城、博阳等地，四十万大军皆有出动镇守。”</p>
“还有先前从赵地、魏地逃过去的残余兵力。”</p>
“匈奴觊觎河西两郡。”</p>
“大王，……诸夏之变化虽多，可大秦有足够的力量应对一切。”</p>
“所需要的就是速战速决！”</p>
相邦王绾亦是将话题落在此处，放下手中文书，接过大王之言，详细说着诸夏间的变化。</p>
国府之内是最为清楚的。</p>
连日来，中枢群臣也有商讨对策，故而……已经有了决断。</p>
“说说。”</p>
秦王政轻轻颔首。</p>
国府那边的确拟定许多对策，有的对策的确不错，今日便是要定下最终的抉择。</p>
然后给予快速施行。</p>
“大王，以大秦眼下兵力，老臣以为，的确可以同时面对那些变化。”</p>
“河西两郡有驻军数万，再加上北地郡的守备兵力，更有九原大营蒙恬三十万黄金火骑兵。”</p>
“从蒙恬传来的军令文书来看，匈奴不会强行求战，更像是侵扰，是以陇西、云中、雁门不足为虑。”</p>
“辛胜、王贲驻军燕地，那里的匈奴也足以抵抗。”</p>
国尉尉缭子直接语道。</p>
作为国尉。</p>
对于军事自然有足够的发言权。</p>
却是今日上将军王翦还在护国学宫，另一位上将军蒙武在楚地，有些可惜。</p>
“军备供应如何？”</p>
秦王政神色肃然，兵力上足以拦阻匈奴，可陇西那边的军备供应不知道如何了。</p>
“少府、护国学宫那里，有不少的存留，足够十万至十五万大军使用半年。”</p>
王绾一言。</p>
“齐国呢？”</p>
秦王政再问。</p>
“大王，经我等商议，对于齐国，或许无需直接强战。”</p>
“齐国虽有四十万大军，四十万大军是何战力，诸夏皆知，目下，杨端和将军陈兵十万于谷城之西。”</p>
“白芊红将军陈兵十万濒临齐国南侧，以北燕王喜不存，燕地平定，王贲、辛胜的兵力余力南下。”</p>
“舆图而观，三方围拢齐地，齐国必灭无疑，自后胜身死之后，齐王对于田儋等尽管有些信任，仍有很大的防备。”</p>
“临淄之内，待大军压境，顿弱、盖聂先生亲自游说齐王，大势之下，齐王会做出明锐的决断。”</p>
“也许，齐国会以极小的代价拿下。”</p>
“不战而降，也不是不可能。”</p>
国尉拱手再次一礼，入秦多年，须发已然白中见灰，苍老的神容上，双眸仍为有神。</p>
“不战而降？”</p>
“泗水之地，兰陵之城，百家之人很是活跃，寡人以为，让齐国经过一场强战之后，在投降更好。”</p>
“国尉以为呢？”</p>
不战而降的构想，中枢之内，先前便是有人提出来。</p>
还从《孙子》中找出：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p>
不战而屈人之兵，秦王政也想要。</p>
可欲要不战而屈人之兵，非有在绝对的压力之下。</p>
单单凭借游说？</p>
不足以达成那个目标！</p>
“兰陵之城！”</p>
“诸子百家！”</p>
“大王……百家之人中，大部分并非都是敌秦者，果然强战，或许，站在大秦对面的人更多了。”</p>
身为国尉，对于兰陵城那里的情况也清楚。</p>
罗网的消息很多。</p>
再加上当地斥候与郡县所传，足以令尉缭子对兰陵城有很深的了解，诸子百家的确想要谋求大事。</p>
自己也是百家之人。</p>
对于百家也很了解。</p>
其实，在百家之中，真正的敌秦者并不很多，更多的是那些被带动的人。</p>
拦阻的多是为首者。</p>
大王之意，是要兰陵城强战，将百家彻底歼灭。</p>
那……不是一个好的决定。</p>
“大秦……从来不缺少敌人。”</p>
“寡人也期待他们的反击。”</p>
“相邦，以为如何？”</p>
秦王政笑语看向尉缭子。</p>
国尉难道对于那些人还有怜悯？</p>
多年来，非是东出一天下为大事，早就出动大力气将诸子百家中的敌秦者一举剿灭。</p>
现在他们既然汇聚在一处。</p>
再好不过。</p>
一战而后，诸夏间会清静不少。</p>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p>
“顺从秦法，无忧。”</p>
“悖逆秦法，当诛！”</p>
王绾的回应很是干脆，自己一直以来对于山东诸国采取的策略，都比较怀柔。</p>
或许是因为自己曾在文信候麾下做事的缘故。</p>
怀柔并非一味的怀柔。</p>
柔中带刚，方能够阴阳共济，那才是大道。</p>
秦法是很好的东西，近年来，大秦给予诸子百家中的那些人很多机会了。</p>
既然他们自己不珍惜，那就不珍惜吧。</p>
就是代价，有点重！</p>
“武真侯觉得呢？”</p>
秦王政面上笑意浮现，诸子百家在自己眼中，实则份量一直都在减弱。</p>
尤其是在整个诸夏面前。</p>
百家！</p>
他们想要存在，想要传承，必须臣服大秦。</p>
不能臣服于大秦。</p>
只有一条路。</p>
“生与死，本就是一念之间。”</p>
周清摇摇头，对于兰陵城那里的事情，自己兴趣也不打，也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兴致罢了。</p>
“国尉府可传寡人王书，语令白芊红，若有可能，将兰陵城内的百家敌秦者，尽数剿灭。”</p>
“无论是儒家、墨家、农家、道家……，尽皆一样。”</p>
秦王政当即沉声轻喝。</p>
不战而屈人之兵！</p>
唯有在绝对的压力之下。</p>
“……”</p>
“喏！”</p>
尉缭子微微沉吟，终究还是一礼。</p>
“大王，虽可强战，老臣之意，还是求缓。”</p>
“山东六国，已经平定五国，只剩下齐国，一统天下，终究并非只是占领六国的土地。”</p>
“更是将六国纳入秦国管辖，日后，六国之民也是大秦之民。”</p>
“此外，为了可以给齐王更大压力，处理胡人和陇西匈奴的战事，当速战速决。”</p>
“而后，兵力东巡，扬威铁血。”</p>
尉缭子还是多说了一句。</p>
怀柔的确没有收到太好的效果，起码燕国的谋秦，就是打破了怀柔的局面。</p>
然则，大秦不得不怀柔。</p>
一味的铁血兵戈，非一统天下长法。</p>
“国尉所言甚是。”</p>
秦王政静静听着，看向尉缭子，给予肯定的回应。</p>
越是最后的关头，越是不能够大意。</p>
六国中，五国都已经灭了。</p>
齐国之地，如探囊取物，早一点晚一点，都是一样。</p>
“相邦，为齐国之事，国府当有足够的准备。”</p>
“驰道通行当先！”</p>
匈奴侵扰、齐国之事了结，秦王政一双丹凤之谋闪烁亮光，欲要长治久安，许多东西都可以提前准备了。</p>
“大王放心。”</p>
王绾颔首。</p>
“传令蒙武、李斯那里，务必加大力度，命密探、斥候、间人、罗网搜寻昌平君的下落。”</p>
“灭齐之前，寡人要看到昌平君的首级。”</p>
昌平君！</p>
秦王政不可能原谅的一个人。</p>
昌平君事发之后，整个咸阳庙堂之上的楚国外戚官员，几乎都清除了八层以上。</p>
那就是代价。</p>
齐国不足为惧，唯有昌平君的首级还没有见到，那不是自己想要的。</p>
“大王，我等尽力！”</p>
王绾闻此，心中一禀。</p>
对于昌平君的下落，罗网一直在搜查，可惜，没有太大的下落，他倒是真能够躲藏。</p>
“寡人要的不是尽力。”</p>
“是必须看到。”</p>
给罗网那些人的时间足够长了。</p>
楚地已经搜寻了很久，岭南那边也有人手，五国也在手中，果然没有任何收获。</p>
那就是他们的能力问题了。</p>
……</p>
……</p>
“丽夫人到！”</p>
偏殿之外，一道宫人的传叫之音而起。</p>
值酉时刚过，天色已经渐渐黑暗了下来，殿中两侧，已经升起了束束烛光。</p>
秦王政正在偏殿内批阅国府、国尉府重新拟定的文书，给予一一审核，没有问题，今夜便会出咸阳。</p>
未几，便是数道颇有韵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来，为首者，不为盛装，已然贵气弥漫。</p>
年岁或是二十有余，或是三十有余，仍为明艳。</p>
浅红色的长裙着身，飞凤金簪束发，长长的垂落在身后，身后跟着四名侍女，各自捧着木托。</p>
“大王，还有那么多的文书要处理？”</p>
“国府那些人都是做什么吃的！”</p>
入宫已经十多年了，自从服下一粒化莲丹后，岁月的痕迹仿佛不曾来过。</p>
甚至于，浑身上下更多了一些昔年的跃动，杂糅养尊处优下的气息，已然光芒四射。</p>
一览正在伏案批阅文书的大王，旁边的木案上，有着已经处理好的文书一大堆。</p>
还有一大堆没有处理的。</p>
真要是全部处理完，怕是得等到三更了。</p>
“这已经不到各大郡县上呈文书的两层了，甚至于更少。”</p>
“如果没有纸张的出现，全部竹简、布帛，寡人当更累了。”</p>
“丽儿，今日看起来很高兴，嗯，寡人要好好奖赏一下蒙恬了。”</p>
“阳滋那个丫头呢？”</p>
秦王政闻声，抬起头，看向公孙丽，顿然，因处理政务略显枯燥的心为之添加色彩。</p>
至于丽儿的话语，不由一笑。</p>
这些文书已经是经过挑选了，果然不挑选，每一日各大郡县上呈的文书都足以摆满整个偏殿。</p>
就这些，看着虽多，已经很少了。</p>
还有国府那边的焚灭文书处，对于一些往年的档案、文书处理，几乎都一日都在焚烧。</p>
否则，后来的文书档案就没有地方放了。</p>
缓缓从案后起身，简单活动一下筋骨，丽儿已经将一些晚膳落在案上。</p>
都是自己平时喜欢的东西。</p>
缺少阳滋没有跟来，有些好奇。</p>
对于丽儿的心情愉悦缘由，自然清楚。</p>
昨日，蒙恬传来军令文书的时候，还带着另外一封密信，是天明亲自写下的。</p>
交给丽儿了。</p>
具体内容，秦王政没有看。</p>
诺大的咸阳宫内，也就只有丽儿的好心情能够让自己心情愉悦很多。</p>
“大王，也幸好蒙恬将军率兵出现在那里，否则，一个匈奴万人队……妾身真是不敢想象。”</p>
“至于阳滋……，听小丫头说，东君近来教了她一个阴阳术，需要尽快的稳固一下，正在修行呢。”</p>
“如此也好，省的她整天在妾身身边唠叨，说个没完。”</p>
吩咐着侍女将晚膳一一摆好，观大王近前，雍容的面上满是一缕后怕。</p>
尽管都已经过去了，尽管都是文书上所语。</p>
“有天明现在的消息了，你该放心了吧。”</p>
“寡人说过，他一直都是大秦的公子，身上都有着属于大秦公子的荣耀。”</p>
“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大秦的庇护。”</p>
秦王政莞尔。</p>
天明从去岁就没有了消息传来，自己也下令罗网搜寻，可惜，一直没有下落。</p>
如今，终于有了。</p>
丽儿虽说先前不言，秦王政自然知晓她的心事。</p>
“大王！”</p>
“天明……，天明……，妾身谢过大王。”</p>
公孙丽柔声一语，对于天明，是自己心中永远需要牵挂的，他的身上，不仅仅有着他自己的印记。</p>
也有着自己往昔的一切，祖父、荆轲师兄、韩申师兄、残剑……，一切的记忆在天明身上都可以涌现。</p>
无论如何，大王能够这般对待天明，公孙丽自觉足矣。</p>
天明出现在云中之地，旁边还跟着残剑大侠，有残剑大侠护持，自己心安。</p>
“这有何谢的。”</p>
“以前寡人就于你说过，寡人胸怀足以容纳诸夏，一个孩子……如何容不下？”</p>
“若非你执意送天明出咸阳宫，现在……天明应该都督燕地军政要务了。”</p>
“燕王……，听上去还是不错的。”</p>
秦王政将欲要屈身行礼的公孙丽搀扶而起，拉着那柔软的臂膀，对于天明，自己一直都是宽容的。</p>
而且那个孩子，自己也喜欢。</p>
天明很聪明，果然丽儿不介意，国之栋梁，军中柱石，都是可以培养的。</p>
现在，大秦即将一统天下，他身上的荣耀不会减少，那是自己给丽儿的承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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