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p>
柳铭淇骑着马儿到了葬花楼。</p>
丝毫不意外的，柳铭璟这个喜欢凑热闹的也在。</p>
他算得上是仇香的忠实粉丝，十次仇香开茶会，他至少五次会过来。</p>
此时葬花楼的二楼，已经坐了不少的人。</p>
和第一次柳铭淇进去跟小透明一样的不同，不少人都站起来和他打着招呼。</p>
不仅仅是勋贵宗室这群人，对面的一群读书人和士子们，也很有礼貌。</p>
原因无它，《将进酒》这首诗实在是太牛皮了，此时早已经传遍了天下，江南的一群文人都为之疯狂，称之为“百年难得一见的极品诗文。”</p>
那位江南着名的狂人才子巩渊，更是自称自己为“裕王世子殿下门下走狗”，端的是有点癫狂。</p>
江南文坛本来是很看不起京城文坛的，可就因为这么一首横空出世的《将进酒》，他们一下子便改变了态度，这让京城的才子们也心有荣焉，连带着对裕王世子也有了好感。</p>
柳铭璟这一次也给柳铭淇介绍了几个人。</p>
坐在第一排第一位的是一个女子，长相不是那么的漂亮，但也清秀可人，就是年龄大了一点，都二十多岁了。</p>
但她还梳着黄花闺女的发饰，证明人家没结婚。</p>
这个年龄还不结婚的女人，要嘛自己有毛病，要嘛家里有毛病。</p>
本来少年都不在意的，结果柳铭璟介绍这位就是女公子巫夜霜，柳铭淇顿时肃然起敬。</p>
巫夜霜便是工部尚书巫愚的女儿，赫赫有名的水利专家，目前京畿地区整体的河流梳理工程，就是她来主导的。</p>
柳铭淇去过一次附近的现场，那真的是数万人一起工作都显得井井有条，忙而不乱。</p>
这就是人家的能耐。</p>
柳铭淇很热情，可巫夜霜却很平淡，并没有因为柳铭淇发明了肥皂、花香精油而羡慕，也没有因为《将进酒》而敬佩。</p>
另一个坐在巫夜霜旁边的男子叫做刘贞，他正是如今红得发紫的江南总督刘仁怀的大儿子。</p>
柳铭淇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和巫夜霜聊天谈事情。</p>
柳铭璟说了，这位刘公子随着父亲走了许多地方，在江南也做了不少水利工程，称得上半个水利专家，所以他和巫夜霜很有共同语言。</p>
这一次刘贞听说了巫夜霜在京畿地区梳理河流，连忙从江南赶了回来，期待着自己能参与进去。</p>
柳铭淇听到这个，也看到了两人，于是心里有了数。</p>
这两位都是技术性的人才，而且是实干型的，不善于谈话，不像是柳铭璟那样的话婆子，也理所当然。</p>
第三个年龄和柳铭淇差不多，长得还比柳铭淇帅气，大大咧咧的，名字叫做南宫丘成，正是副相南宫忌的长孙。</p>
“淇哥儿，你发明的花香精油可是好东西啊。”南宫丘成很健谈，笑着道：“就是分量太少了，以后有多的，可以多给我一些，我的妻妾们可是喜欢得很呢！”</p>
“一定一定！”</p>
柳铭淇一边答应着坐下，旁边的柳铭璟就笑了。</p>
“铭淇，这南宫丘成可算得上一个妙人。”</p>
“怎么说？”</p>
“他家里有钱，这是显而易见的，毕竟南宫相爷做了超过十五年的户部尚书嘛。”柳铭璟道：“南宫丘成最大的特点就是舍得花钱，只要他喜欢的东西，多少钱都行。上次为了他一个小妾的生日宴，他直接在内城的金水河里面，撒下了上万朵的桂花，弄得两岸飘香，那叫一个壮观。”</p>
少年瞠目结舌，“这得多少钱啊？”</p>
“那一趟花了差不多十万两银子吧。”柳铭璟道。</p>
“这么张扬，他就不怕南宫相爷把他打死？”</p>
“你别说，南宫相爷事后还真的打了他一顿，并且还把他禁足一个月不许出门。可人家一出来还是那么的豪奢，啧啧，真让人羡慕。”</p>
柳铭淇的脸色，此时是和柳铭璟一样的，都很羡慕。</p>
勋贵子弟比起真正的有钱人家，那就是乞丐。</p>
五位亲王，每人都是亲王双俸，岁俸银二万两，禄米二万斛，可加起来充其量就是四五万两银子而已。</p>
人家稍微大一点的商家，一年十来万两银子的收入轻轻松松。</p>
如果是大盐商们的话，一年少了一百万两的进账，你都不好意思说。</p>
南宫忌靠什么发的财？</p>
说是靠儿子南宫庆做生意赚来的。</p>
实际上呢？</p>
大家心里都有数，皇帝也没有严查，但如果闹得太张扬，动不动就花五万两、十万两银子，你说朝野上下怎么想？</p>
所以南宫忌暴打孙儿，那也是正常的反应。</p>
可人家能随手甩出十来万两银子，只为了一个小妾的生日宴，其家中之豪奢，可想而知。</p>
“南宫相爷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家里的宅院豪华巨大，在内城里面数一数二，谁都看得出来他家巨富。”柳铭璟叹了一口气：“现在他得势还好，要是不得势……”</p>
两人都又看了和旁边人谈笑风生的南宫丘成一眼。</p>
如果南宫忌倒下了，这家人哪里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p>
但是也说不定。</p>
柳铭淇听裕王妃讲过，南宫忌是景和帝的钱袋子。</p>
内库里面有超过三分之一的钱，都是南宫忌在做户部尚书时候给积攒下来的。</p>
而且前些年，朝廷无论做什么事情，包括在边疆打的那些仗，南宫忌也无一例外的全力保障了所有的后勤，朝廷诸公对他都非常满意，所以他才能以五十多岁的“高龄”荣升副丞相。</p>
不然的话，丞相曹仪也比他年轻四岁呢。</p>
这么会捞钱的人，现在又遇到了这么严峻的场面，户部尚书王飞腾明显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此事——不然也不会户部银子死活拿不出来多少，非要逼着漕运、盐务、织造甚至是内务府自己掏钱了。</p>
要是换了南宫忌当年，人家不管户部里面有钱没钱，你要用的时候，一定能拿得出来。</p>
因此大家都估摸着，南宫忌又要重新遥控户部，尽快的让户部生出钱来。</p>
否则这一次是过关了，但耗费了大量的库存钱粮，如若遇到下一次，恐怕就很是吃力了。</p>
所以南宫家族根本就没有危机，南宫丘成也可以继续的豪奢下去。</p>
……</p>
又过了一会儿，仇香便从楼上下来了。</p>
仇香向来不喜欢浓妆艳抹，她要化妆都只是用淡妆，不会遮掩她本身的国色天香，又同样会有锦上添花的效果。</p>
这一次她进来的时候，入座之前，还特意的对柳铭淇微微一笑：“世子殿下，小女子还没有谢谢您，制造出花香精油这样的宝贝，这可是我们女儿家最梦寐以求的东西呢！”</p>
“仇姑娘喜欢就好。”少年也笑着回应道。</p>
旁边有不少男的其实也想说，这东西对我们的效果也挺好。</p>
他们是男的，不过也在用花香精油，毕竟皇帝和朝廷大臣们也在用嘛。</p>
况且大康朝的男人们，平日里就有擦脂抹粉的习惯，只不过是看多少而已。</p>
仇香入座，又像是之前一样，慢慢的开始洗茶沏茶。</p>
她人长得很漂亮，沏茶的姿势又很优美，人们光是看着这一幕就很满足，不会催促什么。</p>
柳铭淇也觉得惊讶，上一次是他第一次看仇香沏茶，所以觉得新奇，看得很认真。</p>
可这是第二次了，他反而是更加的关注，从上到下看得目不转睛，由此不得不感叹小姐姐果然魅力惊人。</p>
一会儿过后，众人都喝到了第一杯茶。</p>
微烫清香的茶水入肚之后，大家精神一振之余，也知道今天的戏份来了。</p>
“今日我们不谈风月，谈一谈最近的京畿地区情况吧。”仇香眸儿环顾了一番四周，吟吟笑道，“诸位对现下的情况，有什么自己的看法呢？”</p>
仇香的葬花楼之所以出名，绝对不仅仅因为她漂亮，以及各位文人学子的诗词歌赋，还因为她这里讨论的事情包罗万象，什么都谈，这样才有意思，才会吸引更多的人。</p>
像是谈论时事，也是其中重要的一项。</p>
大康朝并不禁止人们谈论国事，也不会因为你骂了朝廷官员就治罪，甚至是老百姓偶尔不满，骂骂皇上，只要不是正式的场合，绣衣卫都不会做什么记载。</p>
这也是开国太祖定下的规矩，也让民众们感觉很轻松，骂骂咧咧之中，反而对大康朝的认同感很深。</p>
这还只是老百姓。</p>
文人雅士们聚会的时候，哪个不因为一些弊端，大骂各位丞相、尚书等大员的？</p>
就连江南总督刘仁怀，在江南也被人天天骂，不仅是在外面骂，许多人在有他出席的场合，也破口大骂。</p>
刘仁怀对那些贪官污吏杀伐果断，对这群士子们却是无可奈何。</p>
当然了，这也要有一个度。</p>
骂归骂，说归说，可你要是敢动手，那么动一次抓一次。</p>
苗炎就因为太过严苛，被一群士子围着他府院砸门过。</p>
但那一次绣衣卫衙门立刻紧急出动，直接把他们给抓了，然后再禀报上去。</p>
一般情况下，绣衣卫衙门是不能直接行动的，必须要皇帝首肯，至少是宫里的首肯，才能做事情。</p>
可他们也有事急从权的权力。</p>
像是那一次，他们抓了一群士子，朝廷诸公没有一个说他们的，连御史台都没有半个人弹劾。</p>
因为这个事儿也是太祖规定的，文人士子们可以讨论，可以上书，但绝对不能胁迫威胁朝廷，这是不能忍受的。</p>
否则如同前朝那样，一群读书人肆意妄为，动不动就冲击府衙，把县太爷、知府拉出来暴打一顿，让朝廷的威严扫地，从而引发更多的矛盾，那可就到了要王国的地步了。</p>
回到眼前来。</p>
论起各种时事利弊，仇香的葬花楼绝对是一个先锋，里面的人都敢说话。</p>
包括是许多勋贵子弟和宗室子弟，都敢骂人。</p>
而且他们特别喜欢骂朝廷诸公。</p>
为什么？</p>
朝廷诸公享受到的权益，比他们这群吃白饭没权利的人，要好太多了，不骂他们才怪。</p>
再加上一群年轻气盛，以为可以荡平天下不平事的文人士子们，说出的话不惊人才怪。</p>
……</p>
注：大康太祖诏曰：“朕闻天下事，夫民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前朝奢朝事而塞民意，故庙堂与江湖不通，致民意未能转达，诏令未能实施，两相违背，引发后之大患。</p>
今新朝初建，天下士农工商，皆有谈论天下事之权，非忤逆乱爆则官府朝廷不究。望朝廷诸臣工、朕之子孙后裔，皆能倾听民意，知错能改，万勿重蹈覆辙，辜负朕之心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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