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山见李中易向他看过来,便起身拱手道:“主上,李重进乃首恶,按律当斩。其三代以内,凡是附逆者,男子皆斩首,女子均应贬入教坊司。”
李中易不由微微一笑,刘金山的说法看似普通,其实内藏玄机。
李重进不是一般的谋反者,其三代以内的亲属,不仅有他自己的家人,更牵扯到了符太后和小皇帝。
刘金山加了附逆二字,等于是把符太后和小皇帝,从滔天大罪之中开脱了出来。
李中易以前毕竟是柴家的臣子,弑主的恶名,他绝对不想背。
律法就是律法,哪怕是恶法,也需要坚决贯彻执行,这才能最大程度的维护律法的尊严和威慑力。
在人治的社会,律法往往都有极大的弹性,根据掌权者的个人好恶,而随意的扭曲。
尤其是,司法地方化的框架下,地方官可以任意曲解律法的本意,让律法不仅成为一纸空文,更助长了老百姓对权力的崇拜。
孔昆素来与刘金山不和,无风都要起浪,何况是有正大光明的借口呢?
他当即反驳说:“刘参相此言谬矣。主上尝言,罪不及妻女……”又是一通长篇大论,惹得众人昏昏欲睡。
李琼一阵脑仁疼,孔昆这哪里是发表意见嘛,简直是在抖露儒门宗师的学问。
魏仁浦心里明白,孔昆的实际政务经验,远不如刘金山,他这是故意扬长避短,想把水搅混了,才好顺势摸鱼。
李中易端起茶盏,小饮了几口,孔昆开始长篇大论的时候,他也很无奈。
在内阁之中畅所欲言,哪怕是说错了,也不可以因言获罪,这是李中易御下的基本价值观。
如果实在看不顺眼了,李中易完全可以将孔昆贬出京城,却不能因为他的公开表态,而不让他说话。
若想广开言路,必须从李中易本人做起,不然的话,今后谁还敢讲真话?
实际上,李中易心里也很明白,孔昆采取的这种乌贼战术,目的就是把众人拖得疲惫不堪,然后再端出他的真实想法。
在现代社会里,议会制国家的反对党,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保护每个国会议员的发言权和发言时间的议事规则,故意长篇大论,意图拖延执政那一方的决策。
今天是大年初一的茶话会,而不是御前会议,哪怕一君四臣凑在一起,商量的是正经事,气氛也比正式会议轻松许多倍。
四位宰相都表明了态度之后,怎么处置李重进的最终方案,已经浮出了水面。
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子,魏仁浦担心家里的孽子们在春节期间,又闹出不像话的丑闻,率先起身告辞。
首相提出告辞,其余的相公们肯定坐不住了,大家纷纷跟着魏仁浦一起告辞。
李中易并不是朱重八那种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的工作狂,相公们散去之后,他随即去了后花园。
李中易的四子之中,除了獾郎尚在吃奶,还不懂事之外,其余三子之中最小的兴哥儿,也已有八岁。
勿使帝国继承人,长于深宫妇人之手,或被儒门伪学所毒害,李中易一向重视孩子们的教育。
言传不如身教,身教不如自己实践!
在社会生产力异常低下的时代,所谓工业化大生产的理想状态,尤其是蒸汽机,仅仅只存在于李中易的想象之中。
随着承平日久,人口的不断增长与农业产量极低之间的矛盾,依然是当前整个帝国面临的最大发展瓶颈。
基于此,李中易在后花园单独开辟了一大块农田,立石为界,他的三个儿子,各领养一块农田,美其名曰:种田游戏。
明年两季粮食丰收后,产量最高的获胜者,将获得李中易亲手制作的一架地球仪或是一艘风帆重炮军舰的模型,二者任选其一。
按照游戏规则,三个儿子都可以查资料,搬救兵,找帮手,李中易不问过程,只看最终的收获结果。
今天是大年初一,李中易和儿子们约好了,看谁养的耕牛更加膘肥体壮?
使用耕牛的种植效率,比用人力拉犁的效率,高出去至少十倍。这个时代的耕牛,起的作用,无论怎么去强调,丝毫也不过分。
俗话说的好,家有万贯财产,带毛的不算!
所谓带毛的不算,指的就是牛、马、驴或是骡等牲畜,这些牲畜随时随地都可能因为气候的变化,疾病的打击或是喂养方法的不正确,而快速死亡,属于一种状态极其不稳定的财产。
在现代的银行眼里,房产的贷款,其实不属于负债而是资产。与之相反,属于消费品的汽车类贷款,那就是妥妥的负债。
李中易走进后花园,来到农田前,迎面就见三个儿子的身后,站满了五花八门的帮手。
不仅有汉人老农,还有党项族服饰的牛夫,甚至还有七八岁的小牧童。
“孩儿拜见爹爹!”三个儿子一起恭身行礼,李中易摆了摆手,笑着说,“过节三天无大小,都不必拘束了。咦,老三,你的牛好象瘦得不正常吧?”
至高无上的权力,确实很容易扭曲原本的骨肉亲情,甚至是导致骨肉相残的根本性因素。
不过,李中易在家里的时候,为了搏感情,经常和孩子们没大没小的一起玩耍。
不管将来怎么着,眼前烂漫无邪的纯真时光,留下得越久越好!
李中易现在每多一分努力,将来手足相残的风险,就会减弱一分。
老三兴哥儿嘟着嘴,不满的抱怨说:“爹爹,我的大青牛原本是最壮实的那一头,这几天不知道怎么的,上吐下泻,简直是没完没了,瘦了好大的一圈。”
李中易不由微微一笑,问兴哥儿:“都几天了呀?找出上吐下泻的原因没有?”
兴哥儿扭头看着身侧的亲舅舅折御寇,抿紧了嘴巴,却一言不发。
李中易一看就明白了,他随即拉下脸,追问兴哥儿:“我问的是你找到了大青牛瘦下来的原因么?你看别人做甚?”
“好象是吃坏了东西吧?”兴哥儿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说谎。
李中易对儿子们的教育态度,一向是异常鲜明,父子兄弟之间,必须丁是丁,卯是卯,不怕做错,就恨撒谎骗人,揽功推过。
上次,狗娃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被李中易亲自拿着家法,把屁股打得开了花,只能趴着睡觉。
养不教,父之过!
李中易既是整个帝国的新主人,又是孩子们的父亲,双重责任的压力之下,既要教孩子们学本事,又不能让他们走邪道,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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