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强求……</p>
萧荣的隐秘心思，在这一瞬间被撞破。</p>
他连忙羞赧地低下头：“九叔教训的是。”</p>
是他荒唐了。</p>
他已经顾燕婉定亲，又怎么可能再纳道珠为妾？</p>
纵然他和道珠肯，顾家也是不肯的……</p>
棋桌旁。</p>
陆玑拧着眉，盯着棋盘看了很久，终是主动放下手中棋子，笑着摇头：“道珠妹妹棋艺精湛，我自愧不如，甘拜下风！”</p>
裴道珠柔柔道了声“承让”。</p>
对弈的结果毫无意外，决胜局在裴道珠和萧衡之间进行。</p>
参加棋社的郎君也很期待这场对局，纷纷围过来，紧张地看两人猜先。</p>
裴道珠柔声：“九叔既然要照顾我，不该让我先行吗？”</p>
陆玑坐在萧衡身侧，咳嗽一声，小声怂恿：“玄策，让她吧，让她先行吧！”</p>
萧衡睨他一眼：“观棋不语。”</p>
他抓起一把棋子握在掌心，手背朝上，嗓音清越醇厚：“九叔疼你，才要与你公平对弈。若是让你，将来传出你胜之不武的名声，九叔会心疼的。”</p>
他笑起来时凤眼弯弯柔情款款，宛如高山之巅的云月。</p>
仿佛当真疼爱裴道珠。</p>
裴道珠暗暗骂他虚伪，面上却仍旧保持微笑，拿起两颗棋子排在棋盘上：“我猜是偶数。”</p>
春阳在棋盘上跳跃。</p>
她尾指翘起，指尖酥红，肌肤白嫩透明宛如羊脂玉，清晰可见手背上纵生的淡青色脉络，叫人情不自禁地想捉进掌心细细赏玩。</p>
她那张脸是祸水，连手也如此……</p>
萧衡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p>
他把掌中棋子排列在棋盘上：“猜错了，是奇数。”</p>
裴道珠平心静气：“九叔先请。”</p>
角落搁着一座铜鱼香炉，青烟袅袅，满室生香。</p>
棋室寂静，众人屏息凝神，只听得棋子落下的声音。</p>
裴道珠下棋的速度不再如刚刚那么快。</p>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频频抬眸望向对面的萧衡。</p>
昔年她曾与萧玄策手谈过，那时他的棋路大开大合诡谲难料，毫无章法也不喜欢防守，所有的妙手，都像是不经意间信手拈来。</p>
然而今天的萧玄策，棋风缜密严谨，宛如盘踞在黑暗里的猎人，一步一步算无遗策，攻城略地时又稳又狠。</p>
究竟为什么变了性子？</p>
究竟为什么不肯承认与她相识？</p>
是因为被她抛弃的缘故，才性情大变的吗？</p>
萧衡提醒：“该你了。”</p>
裴道珠面无表情地落下一子。</p>
收手时，指尖却有些抖。</p>
她习惯性地咬了咬拇指，来掩饰自己的不安。</p>
没有获胜的把握。</p>
第一次，没有获胜的把握。</p>
萧玄策太强大了，无法掌控棋局的感觉令她深深不安。</p>
家族早年就有衰落的迹象，为了维持世家体面，她一向喜欢在外人面前装高贵，一向喜欢与别的女郎攀比，这种经历培养了她扭曲的胜负欲，哪怕今日只是一场小比赛，但她只要参加了，她就想赢！</p>
萧衡没心思在意她的心情。</p>
他盯着黑白纵横的棋盘，读了多年佛经，向来内敛沉静的心，却在此刻翻涌出浓烈的戾气。</p>
原以为裴道珠只是个爱慕虚荣的庸脂俗粉，没想到她的棋艺如此精湛，哪怕是他，也能从她的棋风里感受到步步算计的压力。</p>
可他不喜欢输。</p>
不战则已，既然当了执棋之人，就必须下赢这盘棋。</p>
这是父亲打小教他的道理。</p>
黑白棋子你来我往犬牙交错，逐渐占据了大半张棋盘。</p>
陆玑等人看得紧张，大气也不敢出，分明只是旁观者，额头却纷纷冒出一层冷汗，对裴道珠的观感又改变几分。</p>
能和萧家九郎走到这个地步，裴道珠好本事！</p>
萧荣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裴道珠。</p>
他知道九叔的水平。</p>
裴道珠越是和九叔不分伯仲，就越代表昔年她对他客气礼让到了怎样的地步。</p>
亏他那时候还以为她当真不擅长下棋，还正儿八经长篇大论地教她怎么对弈，如今想来，自己简直就是笑话！</p>
他脸上情绪复杂。</p>
有恼恨，有羞惭，更有无法抑制的欣赏。</p>
与裴道珠定亲这么久，他才发现，他根本就不了解她。</p>
裴家道珠……</p>
究竟是怎样的女子？</p>
青烟袅袅，日渐西沉。</p>
这一局棋，竟是对弈了整整两个时辰。</p>
“三劫连环！”</p>
陆玑惊叹着，擦了擦额角细汗：“竟是平局！”</p>
三劫连环是围棋里非常罕见的一种循环劫局，棋势变幻妙手迭出，双方循环无穷无尽，只要一方不认输，就可以永远对弈下去。</p>
棋官看了看窗外天色，小心翼翼道：“既是平局，那彩头就由九爷和裴娘子平分——”</p>
“我不接受平局。”</p>
裴道珠和萧衡异口同声，打断了棋官的话。</p>
两人对视一眼。</p>
裴道珠傲娇：“既然是比赛，那就该分个高下，哪有平局的说法？我不服气。”</p>
萧衡轻嗤：“既不服气，那就再来一局。掌灯。”</p>
两人酣畅淋漓，然而其他郎君却早已肚饿不已，掌哪门子灯。</p>
陆玑附在萧衡耳畔：“玄策，你是当长辈的，就让一让道珠妹妹，让她赢吧！”</p>
萧衡淡淡扫他一眼。</p>
让？</p>
他萧衡不认识这个字，不知道怎样让。</p>
但凡他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绝不存在拱手让人的说法。</p>
正僵持之际，棋室外面传来娇滴滴的声音：</p>
“妹妹，你这边还没有结束吗？”</p>
是韦朝露、顾燕婉，以及其他女郎过来了。</p>
夕色柔和，棋室光影昏惑。</p>
她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对面而坐的郎君和女郎，一个白衣胜雪宛如皎皎孤月，一个容色娇艳恰似临花照水，骤然看去，仿佛金童玉女天作之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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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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