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指指点点的私语声。</p>
薛小满附在崔凌人耳畔，得意道：“裴道珠最在乎名声，她妹妹弄坏别人的东西，还是她赔不起的，足以让她颜面无存。我早已派人去请九爷过来，他看见裴家女手脚不干净，肯定会连带着讨厌裴道珠的。”</p>
崔凌人不知在想什么，眉头紧锁，并不搭理她。</p>
正说着话，人群让开一条路。</p>
是萧衡和陆玑过来了。</p>
两人在路上就听说了大书房发生的事。</p>
陆玑看了眼满地的翠玉碎片，笃定道：“桃夭妹妹一向乖巧，怎么可能故意弄坏别人的东西？这其中肯定有误会！”</p>
他又见裴道珠只顾着发呆，不禁焦急几分，催促道：“玄策，你一向足智多谋，你快帮帮道珠妹妹，别叫她们姐妹名声受损！”</p>
萧衡捻着佛珠。</p>
他这好友，左一个妹妹又一个妹妹，合着整个建康城的女郎都是他妹妹。</p>
见他不说话，陆玑不解：“玄策？”</p>
萧衡注视着裴道珠。</p>
少女的丹凤眼里隐隐含着水雾。</p>
瞳孔深处，藏满了委屈和暗恨。</p>
虽然楚楚可怜，但绝不是困兽该有的模样。</p>
只一眼，萧衡便断定，裴道珠并不需要他解围。</p>
他微微一笑：“且看着吧。”</p>
陆玑愣住，还要再劝，裴道珠突然冷眼扫向谢家侍女。</p>
她优雅地抬了抬下颌：“既然这金项圈是你家主母的遗物，那么理应珍藏才是，怎么会放在人来人往的大书房？”</p>
侍女解释道：“小主子爱打闹，奴婢怕弄坏了玉锁，因此在他玩耍之前都会特意取下来。今儿也是如此，奴婢取下来之后，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书架顶上。谁知你妹妹不懂事，还是把它摔碎了！”</p>
书架顶上……</p>
裴道珠望去。</p>
书架高大，摆满了厚重的古籍。</p>
她轻笑：“我妹妹不过七岁，就算站在书案上，抬起手也够不着书架顶端，她要如何拿到金项圈？”</p>
侍女愣了愣。</p>
“更何况——”</p>
裴道珠单膝蹲下，拾起一枚玉石碎片。</p>
她道：“这是翡翠，翡翠的质地比寻常玉石更加坚硬，我妹妹年岁尚幼，身体羸弱，怎么可能有摔碎它的力气？”</p>
她又示意众人看向地板：“竹木地板容易留痕，但这里的地板上，找不到摔碎翡翠时造成的划痕。”</p>
众人愣住。</p>
他们仔细观察地板。</p>
竹木地板上漆着薄薄一层清漆，光可鉴人，确实找不到任何划痕。</p>
“唯一的解释……”</p>
裴道珠起身：“这块玉锁，是被有心人拿出去砸碎了，再把碎片捧回大书房，好栽赃陷害我妹妹……我妹妹才七岁，不知哪里得罪了你，叫你对一个小女孩儿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p>
看似是在质问幕后黑手，可她的目光，却只盯着薛小满。</p>
她的妹妹乖巧懂事，轻易不会得罪人。</p>
所以，对方是冲着她来的。</p>
顾燕婉忙着笼络萧家上下，崔凌人生性骄傲不屑对小孩子动手，能想出这种幼稚又低劣的计谋的，只有薛小满。</p>
薛小满被她盯着，不自然地避开视线。</p>
裴道珠暗暗讥笑。</p>
果然是她……</p>
谢家侍女难堪地福了一礼：“奴婢一时心急，误会了裴家小女郎，刚刚多有得罪，还请裴姑娘见谅！”</p>
裴道珠慢慢平复了心绪。</p>
她牵起两个妹妹的小手，仿佛又是那个端庄温婉的裴家女郎。</p>
她柔声：“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一向大度，不会与你计较。只是你今后为人处世，还得沉稳些才好。”</p>
谢家侍女不禁很是感激，连忙称谢。</p>
陆玑感慨：“道珠妹妹果然又善良又大方。”</p>
萧衡看他一眼。</p>
善良？</p>
大方？</p>
任凭他观察入微，也无法从裴道珠身上找到这两点。</p>
不过……</p>
他目送裴道珠远去。</p>
少女背影窈窕步态纤妙，石榴红的罗襦裙在春风中翩然翻飞，她连走路的姿态都优雅风流到极致。</p>
她是个尤物，是个又聪明又从容的尤物。</p>
这样的女人，适宜纳进后院。</p>
……</p>
看热闹的人都散了。</p>
游廊深处。</p>
崔凌人怒不可遏，转身盯向薛小满：“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计谋？！”</p>
薛小满唯唯诺诺：“崔姐姐，对不起……”</p>
崔凌人冷笑：“对不起什么？”</p>
薛小满难堪：“我原本打算把金项圈放进裴桃夭的寝卧，好给她安排一个盗窃的罪名。半路上，我突然灵机一动，觉得毁掉玉锁再栽赃她，效果会更好。</p>
“于是我就拿石头砸碎玉锁，再把碎片带回书房。正好那群小孩儿在玩捉迷藏，我就叫侍女把裴桃夭引到书房。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好好的，谁知道……”</p>
她垂下头：“崔姐姐，没能帮你达成所愿，对不起。”</p>
崔凌人更加恼怒：“我生气的，不是这个！”</p>
薛小满不解：“那是什么？”</p>
“我生气的，是你对小孩子下手！”崔凌人语速极快，“我和裴道珠斗，是我和她的事，你把她妹妹掺和进来做什么？！我瞧不起对小孩子下手的人，你给我记牢了！”</p>
薛小满暗暗咬牙。</p>
她确实对小孩子下手了，可她这么做是为了谁？</p>
崔凌人没有谢她不说，还要骂她……</p>
从前她跟着裴道珠的时候，裴道珠从来不敢骂她的。</p>
少女心底，滋生着不满和怨恨。</p>
她面上却只能赔着笑脸：“崔姐姐说的是，我记下了。”</p>
崔凌人冷哼，撩了撩一侧发辫，扭头就走。</p>
薛小满被撇在原地。</p>
她盯着崔凌人的背影，脸上掠过狠戾。</p>
“不就仗着自己是崔家的嫡女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整天念着九爷九爷，八字都没一撇的事，还真把自己当成萧家的女主子了？我就盼着你将来嫁得不好，那我才快活呢！呸！”</p>
她狠狠啐了一口。</p>
她阴着脸，正要回自己的院子，想起裴道珠的优雅从容，又紧忙换上温婉的表情，款款离开了游廊。</p>
……</p>
裴道珠带着两个幼妹，回到了湘妃苑。</p>
她叫枕星打来热水，仔细给裴桃夭擦干净小脸。</p>
小姑娘还委屈着，眼睛哭得红红，小手紧紧牵着她的袖角，怎么也不肯松开。</p>
裴道珠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照常哄着她们吃了晚膳，又给了她们讲了几个小故事，才叫枕星带她们去睡觉。</p>
春夜清幽。</p>
她擎着青铜烛台，安静地走到窗下。</p>
她放下烛台，拿起剪刀，慢条斯理地修剪花枝。</p>
没过多久，枕星端着茶水进来：“两位小女郎都睡着了，她们今儿受了好大的委屈，睡前还跟奴婢说，怕是给您添了麻烦。”</p>
裴道珠淡淡一笑。</p>
她道：“去请顾燕婉，就说我想与她手谈两局。”</p>
枕星愣了愣。</p>
她记得她家女郎，和顾家娘子的交情并不好，怎的想起和她下起棋来了？</p>
她见今夜的裴道珠有些古怪，没敢说什么，乖乖去请人了。</p>
“咔嚓”一声响，裴道珠剪掉了一朵牡丹。</p>
她拿起牡丹赏玩，丹凤眼中透着玩味。</p>
薛小满……</p>
她跟在她身后多年，只学会了势力和虚荣，真正的心机手段，却是半点儿也不曾学会。</p>
跟她斗……</p>
她也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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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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