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汛 第十六章

楚汛回去找东西, 大衣已经不翼而飞。

他的手机和现金都在大衣里。

再想去找小蔺, 找了一圈, 小蔺也不见踪影, 他四处走, 干脆迷了路。

这就是说走就走的旅行的一大坏处。

楚汛以前就对此不屑一顾, 觉得不切实际, 矫情,愚蠢——在陌生的街道上迷路难道会有趣?

所以,换在曾经, 假如出去旅游,楚汛一定要做好详细计划。

但他现在发现,其实只要是有人的地方, 没有钱不能解决的, 要是一时解决不了,就加钱。

他这场旅行多舒服, 当甩手掌柜, 什么都不用管, 衣食住行小蔺全部安排妥当, 出去有豪车接送, 买东西有小蔺拎包, 住宿必是高档酒店,还随时随地有个小帅哥哄他开心。

这才不过一周,快把他养成废物。

楚汛找了一圈, 没找到蔺焰尘, 想借路人手机打电话,还没施行,他猛然想起自己压根没有背过小蔺的电话。尴尬。

他没了钱包又没了小蔺,迷路在异国街头,还是有那么点慌张的。看来运气也是守恒的,前几日运气太好,今天就倒霉了。

不过,反正酒店又不会长腿跑掉,他想办法回酒店总能和小蔺接头,坐车过来好像才十来分钟,这是市区内,车开的不快,应当离得不远,三四千米,说不定不用打车,问个路,慢慢走回去也来得及,至多一两个小时。

他一个大男人,还能丢了不成?往糟糕了想,就算有坏人,譬如人贩子,也不会要拐卖一个三十岁的大叔啊,即便是看上他的器官,他将死的内脏难道还有用不成?楚汛苦中作乐地想。

楚汛在街头漫步,走了十几分钟,看到前面围着一群人,凑过去看热闹,人多也暖和嘛。

楚汛还有闲情逸致去看热闹,哦,是个街头歌手在表演。

一个白人青年在路边抱着把吉他席地而坐,空吉他盒打开放在跟前,这倒不稀奇,但他带了一只肥嘟嘟的猫咪,同普通的卖唱者比,仿佛陡然变得高贵起来。

这人唱的一般,但他唱歌时小猫就坐在他身边,特别乖巧伶俐,有时会跟着歌声摇两下尾巴,瞬时把两脚兽们逗得嗷嗷叫,纷纷扔钱表达爱意。

多有趣。

楚汛记得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大黄猫,矜持高贵的很,旁人等闲不能接近,喜欢在院子里晒太阳,还喜欢吃玉米,是只丰腴可爱的公猫,就叫咪咪。但咪咪特别亲近他,每次跑出去玩了,他在门口叫一声,咪咪就会回来。猫的寿命只有十几年,咪咪在他十八岁那年去世了。楚汛非常伤心,后来也没有再养过猫。

楚汛心生感慨,多驻足了一会儿,听首歌。

歌手轻轻拨动吉他弦,低吟浅唱起来:

“He was a friend of mine(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every time I think of him,I just can't keep from cryin'(每当想起他,我便止不住哭泣)

He died on the road,He just kept on 摸ving(他死在路上,终日奔波)

Never reaped what he could sow(付出从未有回报)

I never had too much 摸ney,And I never been quite satisfied(我不富裕,也不知足)

He never done no wrong(他没做错什么)

A thousan miles from home(离家一千英里)

And He never harmed no one(他没伤害任何人)

Every time I hear his name Lord(每次我听到他的名字)

I just can't keep from cryin',Cause he was a friend of mine(我止不住哭泣,他曾是我的一个朋友)”

歌手的声音低沉沙哑,沧桑伤感。

多倒霉,楚汛闭上眼,无意在路边听首歌都正戳他痛处。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反正在异国街头,无人认识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要死呢?

他从没做过一件坏事,没有伤害过谁。

他勤奋工作,从不挥霍,慎独克己,一直在人生路上努力奔跑。

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呢?

他一直不想去想这件事。

疼痛就吃一片止痛片,然后装成无事发生。

可并不是你视而不见,死亡便不会来临。

坚强有什么用?他蹲下来,眼泪止不住流出来。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死。

他想活着,他想活下去。

他这辈子从没遇见过什么好事,爱情、亲情、事业通通不顺利,世上无一人真心爱他,但他还是想活下去。

“阿汛!”

有人叫他。

楚汛无力回头。

蔺焰尘终于找到他,着急地跑到他身边:“阿汛,我都急死了,你怎么蹲在这里?”

“你怎么没穿外套?你是很冷吗?”

蔺焰尘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楚汛身上,他的体温还留在外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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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汛被绝望浸得冰凉的心仿佛被这温度感染,慢慢暖和起来。

蔺焰尘发现楚汛的不对劲,跟着蹲下来,发现楚汛在哭泣,吓了一跳:“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没好好牵住你的手,害得你迷路,别哭了,阿汛,都怪我……”

楚汛破涕为笑:“你才因为迷路哭起来呢!你当我是小孩子啊?”

楚汛吸了吸鼻子,站起来,腿有点发麻,对蔺焰尘说:“过来,给我抱一下。”

蔺焰尘立即张开手臂,对他敞开怀抱。

楚汛抱住他,这家伙散发着热气,像个暖炉,他把脸埋在蔺焰尘的怀中,蔺焰尘抱住他,还记得要帮忙裹紧外套。

楚汛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蔺焰尘就是他专属的大宠物,当他伤心难过的时候抱一下,会好受许多。

蔺焰尘说:“你冻得发冷了,外套呢?”

楚汛说:“外套落在位置上,我就是回去拿外套,但是外套不见了,再找你,你也不见了。”

蔺焰尘抱歉地说:“是我的错,我真是个傻子,我没发现你忘记带外套,你走开去找外套我又没注意。”

楚汛说:“是我忘了和你说,我没想到会走散。……好了,快回去吧,你把你的外套给了我,吹多了冷风你要感冒的。”

半路上,蔺焰尘问他:“阿汛,你为什么哭?”

楚汛想了下,眼角还带着泪渍,笑了:“算了,你就当成我因为迷路,吓得哭起来吧。”

蔺焰尘知道楚汛瞒着他什么,起初他天真地以为楚汛和他在一起很快乐,但在一起越久,他越是能感觉到楚汛的不快乐,楚汛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如此悲伤呢?

他的直觉告诉他,绝不是仅仅因为父母和那个辜负他的旧爱。

楚汛好似振作起来,转头又变得混若无事,对蔺焰尘说:“我想去落基山脉玩,滑雪,溜冰,一路向北,最后去看极光……先这样,玩够了再想下一个去玩什么,你好好安排。”

蔺焰尘犹豫了要不要追问,还是作罢,颔首,愁眉苦脸地说:“好,我一定想办法让你高兴起来。”

这男孩子多可爱?楚汛主动亲他一下:“小蔺,你对我真好。”

蔺焰尘心猛跳一下,竟然有点脸红起来。

隔天,睡到自然醒。

蔺焰尘告诉他下午一点出发。

楚汛心血来潮:“那应该还有空,你陪我去个地方。”

蔺焰尘问:“哪里?”

脱-衣-舞给他深刻教训,去什么地方必须提前问清。

楚汛说:“拉斯维加斯的市政厅婚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