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十月中旬,天气就格外的冷了,秦莞如约到睿亲王府的时候,天边一团黑云密布,眼看着初冬第一场雪就要落下来,等秦莞快到水榭的时候,燕迟正在往朔西去信。
“殿下,郡主到了。”
燕迟忙放下笔出门,没多远就看到秦莞款款而来。
燕迟迎上去握住秦莞的手,问道,“从宫里出来?”
秦莞点了点头,一垂眸看到燕迟手上沾着墨迹,她不由笑起来,“在写什么?”
燕迟也看到了手指上的一星墨『色』,有些无奈,“往朔西去信。”
秦莞忙看着燕迟,燕迟知道她也牵挂着朔西,便低声道,“那边进展还算顺利,且今冬给朔西的军粮补给都送出去了,到明年五月之前,朔西都不必为粮草担心。”
秦莞松了口气,“一切顺利就好,此前你要救的人都救出来了吗?”
燕迟颔首,“齐先生和虞七在朔西安排,基本上都救出来了。”
秦莞想到岳凝,便道,“岳稼世子也在朔西,他如今是什么态度?”
燕迟神『色』微定,“他不算睿亲王府嫡系,也不是皇上的人,如今就是个旁观的局外人,如此倒也好,他没有牵连进去,很多事他也没有帮着林徐贵他们,还算独善其身。”
秦莞明白燕迟的意思,如今的朔西军大营一片混『乱』,岳稼的存在可以说是对他们有利的。
燕迟又看向秦莞,“今日入宫可有问到什么?”
秦莞点了点头,等进了水榭之内才将和燕绥说的话简述了一遍,一听到瑾妃娘娘生前十分喜爱皇帝的书画,甚至还一个人单独欣赏,燕绥便觉得有些奇怪,“自古以来,帝王墨宝总是被臣子们争相收藏,不过对瑾妃而言,那几年她受宠极多,和皇上一起读书作画乃是寻常事,她日日都能看到皇上的字画,没道理还要关起门来欣赏,要欣赏也早就欣赏透了。”
秦莞点头,的确如此,去岁已经是瑾妃入宫的第六年了,她从一开始入宫起就被皇帝看重,可说是盛宠了六年,都这么久了,瑾妃还需要专门欣赏皇帝的画作?
“会不会是皇上的画上面有什么内容?瑾妃发现了宫里的秘闻,然后招来杀身之祸。”
燕迟摇了摇头,“或者我们也去找皇上的画来看看?若说秘闻,皇上作画能画什么?和瑾妃在一起,根本和朝堂无关,若说瑾妃忽然发现了什么秘闻……我想不出有什么秘闻能从画作上看出来。”
这也是秦莞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找画倒是可以,只不过我不擅长书画,想来也看不出什么,要找……也应该找当初瑾妃手里的那些画,不过我早就问过,瑾妃宫里的东西都被抄了,便是瑾妃给九殿下的长命锁他都不敢戴着。”
燕迟有些迟疑,秦莞又道,“当初瑾妃生下了九殿下,地位可谓是越来越稳固,按理说她应该十分安心才是,瑾妃在宫中不擅长交际,可有皇上的宠爱在身,她也不需要拉帮结派虚与委蛇,可九殿下明确的说,瑾妃娘娘出事之前不久,曾表现的十分恐惧,还说过希望他离开皇宫的话。”
“虽然九殿下前面有晋王、成王和当时的雍王,可是按照皇上的年纪,和对瑾妃娘娘的宠爱,将来的储君并不一定就是雍王,瑾妃心底难道没有更好的希冀?退一步说,瑾妃就算没有那个念头,也可以盼着九殿下以后当个富贵的闲散王爷,她那个时候一定是害怕极了,才会想着要把九殿下送出宫去。”
秦莞说完,燕迟忽而道,“晋王换了瑾妃被杀的凶器,也应该是想掩藏什么,瑾妃如此恐惧,也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而能让这两个人一同忌惮的事情,的确是能让皇室掀起惊天波澜的事。”
秦莞也做此想,“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和皇上脱不了干系,他是最能造成这样影响力的人。”
燕迟眸『色』沉凝,忽然道,“那个钱大娘已经离开京城了,应该是往洛州方向去了。”
秦莞不由又想到了钱大娘那一夜的话,这个到了年纪出宫的老嬷嬷,即便离开了宫廷,还是心惊胆战夜不能寐,她的恐惧来源于何处呢?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现在没有其他线索,皇上的书画可能真的是线索之一。”
燕迟做了决定,“我会让人想法子找几幅皇上的书画,如果能发现什么就最好了。”
秦莞点点头,“我去看了永宁宫,当夜瑾妃娘娘是忽然从半路折返回去的,我猜她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没有做完,结果她一个人去了含光殿,有没有可能和皇上的书画有关?”
燕迟颔首,“要么是何人有约,可如果与人有约,也不会半路再想起来。”
秦莞又想了想,“可惜没法子看到当时的验尸验状。”
秦莞最擅长的还是验尸,如今没有办法勘验瑾妃的尸体,只能这般干巴巴的推断,燕迟便道,“据说当时瑾妃娘娘倒在血泊之中,但是可以看出来伤口在胸口的位置,一刀毙命,现场也没有太多挣扎打斗的痕迹,这些最开始是禁卫军调查,后来转移到了大理寺,虽然最细节的验状看不到了,不过这些知道的人很多。”
“一刀毙命……”秦莞眯眸,“凶手是男子无疑了,一刀杀死瑾妃娘娘,然后晋王在御花园听到了惨叫声过去,就发现凶手已经逃离,可见凶手也十分了解宫内的地形,那天晚上外庭也有男臣的宫宴?”
燕迟颔首,“是,那个时间点,正好是后宫宫宴开始,外庭宫宴散去的时候,所以晋王才去御花园醒酒。”
秦莞想了一会儿道,“有没有可能,是外庭的男臣?”
燕迟摇头,很断然的否定了秦莞的这个念头,“这不可能,男臣不可以在内宫随意行走,含光殿那边也比较偏僻,一般的男臣不会对那边的地形十分熟悉。”
“既然如此,那范围就缩小了,还是宫里的人,或者说能经常出入皇宫的人。”
说至此,秦莞不由又叹了口气,若真的要说是皇帝杀死了瑾妃,总觉的有些奇怪,可如果是其他人,范围也并不小。
燕迟拂了拂秦莞的鬓发,“不要着急,还有时间,我们已经距离真相很近了。”
就是知道距离真相很近了,可自己却无法触『摸』到的感觉最为折磨人,秦莞叹了口气,“如果有法子,我倒是想见见皇后,皇后知道的一定比我们更多。”
话虽如此,可秦莞知道,这个节骨眼上见皇后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燕蓁的婚期定在十月二十的,眼看着没几天就要到了,可皇上还是没有把皇后放出来的打算,表面的平静之下,似乎有一股子剑拔弩张之感早已延续了很久,可直到今日秦莞方才如此清晰的感受到。
“对了,那个傅氏的孩子可确定了?”
秦莞忽然想起来这件事,连忙一问,燕迟颔首,“确定了,燕离如今有两个最亲近的侍卫,一个叫路云,一个方域,那个傅氏的孩子,应该是就是这两个其中之一。”
秦莞眉头又拧了起来,虽然说当年保下恭亲王妃母子是太后的功劳,可后面皇上也并未采取任何别的手段,现在更是将燕离封为恭亲王,另一边,却是帝后关系的淡泊,秦莞总觉得一股子诡异之感徘徊在心头挥之不去。
……
……
距离十月二十还有不到十天,整个京城最重大的事情便是燕蓁的出嫁。
内宫之中,上上下下也都在为这件事忙碌,燕蓁乃是皇帝唯一的公主,说是天之骄女一点都不为过,如今燕蓁要代表大周和北魏结亲,于情于理,这场婚礼都应该是隆重而盛大的。
秦莞本来想早点去给父亲母亲立衣冠冢,可自从知道李牧云去过问了沈宅为和人所买之后,她便有心暂缓此事,再加上得知了去岁的案子可能和皇上有关系,她就更为慎重了。
这一日,秦莞到寿康宫的时候燕迟已经在了,这些日子,她二人极少一起出现在寿康宫,如今碰到了一起,连陈嬷嬷看他们二人的眼神都带着揶揄的笑意,陈嬷嬷还低声和秦莞说道,“今日世子殿下进宫,是来求太后娘娘赏赐几样东西添在聘礼里面的,其实内府早就准备好了,睿亲王府也不是没有家底的,也都备好了,可是世子殿下觉得聘礼还是太清了,所以非要太后娘娘再行赏赐一番,郡主,您不知道,世子殿下从小到大可是没问太后娘娘要过东西的。”
秦莞听得面『露』羞怯,可她心底知道,燕迟所谓,不过是为了求皇上的墨宝。
内室之中,太后笑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你想要什么,去让内府将我的库房开开便是了,我那里面收集了好些字画玉器,都是贡品,算宝贝的有不少,你自己去挑去……”
燕迟便道,“不知道有没有王延年的《百草图》?”
燕迟这么一问,太后顿时笑了,王延年乃是三百多年前的一代画仙,传言他自己本身也是医家,而他那一副《百草图》便是他效仿神农氏尝百草之后画出来的,不仅价值万金,更是天下医家心向往之的医家瑰宝,秦莞最擅医术,燕迟选这一幅画可谓是投其所好了,太后失笑道,“我倒是记得有,只是放在哪里记不清了,等会儿让人带你去查一查,这些书画大都放在内府璇玑阁里面,算了,我找袁庆带你去找吧。”
燕迟摆手,“袁公公在圣上跟前做事,若是他知道了,圣上便也知道了,圣上若是不放这幅墨宝可怎么办?”
太后只得无奈摇头,“你这个鬼精灵,你也知道这幅画不是别的画能比的。”想了想,太后半真半假的道,“要是皇帝知道了,还真不一定就给你了,好歹也要让你做个保证以后好好在刑部办差才是。”
一拍椅臂,太后道,“等一下让阿陈带你过去,不过那璇玑阁地方不小,你得去找些时辰。”
燕迟忙道了谢,等二人说完了秦莞才进了内室,太后自然不会说燕迟是来做什么的,只想让燕迟的心思到时候变作惊喜送给秦莞,她拉着秦莞说话,燕迟则没多时便告退出去,陈嬷嬷是个妥帖的人,听了燕迟的话便随同燕迟一起往璇玑阁的方向去,然而刚出门,却碰上了迎面而来的燕离。
燕离这些日子在吏部水深火热,一看到燕迟,双眸登时大亮,“七哥!”
燕迟一笑,燕离走上前来看到陈嬷嬷也在这里,不由微讶道,“怎么了?嬷嬷要带七哥去何处?”
陈嬷嬷笑着道,“殿下觉得给郡主的聘礼太轻了,眼下和太后娘娘求宝贝呢,奴婢正要带着殿下去璇玑阁。”
燕离一听这话,兴致大起,“璇玑阁?!璇玑阁我熟悉啊!我也从里面拿过好东西呢……”
陈嬷嬷无奈失笑,燕离则一把搂住燕迟肩膀,“走走走,我也去我也去,难得皇祖母松了口,我也去挑两件东西,到时候送给七哥和秦莞做新婚礼物……”
燕迟犹豫一瞬,到底没多说什么,陈嬷嬷自知燕离的『性』子,自然也随了他。
燕离一看到燕迟,又忍不住的抱怨起吏部的煎熬,然而比起上次,如今的燕离已经如鱼得水的多,竟然还似模似样的问了几个十分正经的问题,二人一路说着话往璇玑阁去,等到了璇玑阁,陈嬷嬷禀明来意,宫人不敢大意的将十二处书库全都打了开,一听燕迟要的是王延年的《百草图》,宫人们立刻翻册子找记录,然而这里面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宫人们也一时之间没找出来,燕迟便看着燕离布置任务,“王延年的《百草图》,你从东边找,我从西边找……”
燕离本来过来是想顺手牵羊,却不想要在浩如烟海的书库里面找画,当即心底发苦,然而为了燕迟的聘礼分量够重,他也只能任劳任怨的一头扎进了堆叠如山的书画文墨之中。sxbiquge/read/21/212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