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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传言，星坠之地，必是汉军所夺之处。</p>
司马奂当然没听过这个传言，但在山口时，他确实是被这种莫名的星坠给吓怕了。</p>
当时两颗星坠出现在河谷口，自己就差点被截断了后路。</p>
现在又一颗星坠落下来。</p>
而且还和河谷口的那两颗一模一样。</p>
他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向自己带回来的将士所在地跑去。</p>
从山口跑回来的骑军，尚未休整，士气低迷，所以此时守着各个城门的，不过是数百名本地郡兵。</p>
分到每个城门，也只有一百来人而已。</p>
平日里维持城门秩序没什么问题，就是跟在后方呐喊助威也可以用得上。</p>
但是要让他们这廖廖数百人，去对抗城外黑压压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大军，那就当真是太过为难人了。</p>
他们此时还能把城门紧闭，没有立刻逃散，就已经是有着莫大的勇气。</p>
就在晋阳城内被城外的大军吓得一片混乱的时候，北门附近的大街上，悄悄地聚集了一批游侠儿。</p>
但见星坠出现，有人猛然高呼：“反魏复汉！”</p>
这个口号，如同冲锋的号角。</p>
这些游侠儿顿时纷纷拔出随身携带的刀剑，跟着大呼：“反魏复汉！”</p>
北门的郡兵还在抬头看着自己上空出现的星坠呢，就看到一群人举着刀剑，直向北门这边冲过来。</p>
这些郡兵还道是城外的汉军已经从哪个地方攻入了城里，有人转身就欲逃。</p>
倒是郡兵当中有从阵前退下来的老卒，连忙止住他们，大声道：</p>
“不要跑，此皆不过些许无赖子，欲趁乱打劫，不足为惧！”</p>
“举枪，举枪！”</p>
“按平日所练，快！”</p>
一阵慌乱之后，在这等人心浮动的情况下，那老卒竟是能组织起三四十人，摆出稀稀疏疏的队形迎敌。</p>
毕竟不是正规军，大军压境，人心浮动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有如此反应，也算是难得了。</p>
不远处有人看到这一幕，不禁咕哝了一声：“真麻烦，果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p>
“快点！”</p>
“就好了！”</p>
汉阳造的两柄短枪，一杆取去枪头，再对着另一杆的下端对接，便拼成了违禁的长枪。</p>
抖了抖，晃动有些大，而且估计也不会太结实，和真正的长枪肯定没法比。</p>
用来对付郡兵，那也差不多了。</p>
“走！”</p>
“大汉凉州军总教头韩龙在此，贼子受死！”</p>
一声暴喝，但见斜里突然又冲出十数人，人人皆是手持长枪，排列成冲锋小阵形，以韩龙为箭头，从侧面杀了过来。</p>
原本那些手持刀剑的游侠儿，凭着血勇之气冲了一次，但却是被老卒领着郡兵，举长枪乱捅一气，当场就倒了几人。</p>
游侠儿的胆气顿时就泄了，退了回去，有人正大声鼓动众人，这才不让他们四处散去。</p>
不过游侠儿没有路数的胡乱冲了一气，虽然是虎头蛇尾，却是成功地吸引了郡兵的全部注意力。</p>
郡兵们哪成想到侧方才是真正的杀着。</p>
韩龙所领的十数人，别说是游侠儿不能比，就是比稀稀拉拉的郡兵，那也是组织严密。</p>
猝不及防之下，郡兵一下子就被杀了好几人，还有几人倒地呻吟不止。</p>
换了正规军，这种情况都是小意思，后方小队立刻补上就是。</p>
只是这些郡兵，对付那些没组织的游侠儿还没啥大问题。</p>
现在被人冲出了缺口，再加上自己这方见了血，一时竟是胆怯起来。</p>
护在韩龙身边的一名护卫，捅人的时候太过用力，手里拼凑起来的长枪竟是“咔嚓”断了。</p>
他暗叫一声晦气，当下略退一步，队友很快补上空缺，他趁机从地上地上死去的郡兵手里拾起一柄长枪。</p>
这等配合，与晋阳郡兵相比较，高下立见。</p>
城门口的小团战，正是适合韩龙这种高手发挥。</p>
他持枪左冲右突，郡兵少有人能挡得住他。</p>
眼看着混乱越来越大，领着郡兵的老卒顾不上正前方的游侠儿，急忙过来想要拦住韩龙。</p>
只是他一个人，又如何能挡住韩龙和十数名精兵？</p>
才凭着战阵上的丰富经验，堪堪躲过了韩龙刺过来的一枪，又有三杆长枪直刺他周身的几个部位。</p>
老卒身上的甲衣早已残破不堪，有很多地方，都是用皮甲缝补上去的。</p>
挡住了两枪，却挡不住第三枪。</p>
“噗！”</p>
血如泉涌。</p>
韩龙在电光火石的间隙，又再补了一枪。</p>
老卒“呃呃”两声，当场就被挑死。</p>
没了领头，剩下的郡兵再也没了胆气，不知谁带头呐喊一声，纷纷逃散。</p>
晋阳北门易手！</p>
“开城门，快！”</p>
看到郡兵被杀散，游侠儿们的勇气又回来了，连忙一齐上前帮忙转动绞盘。</p>
门闸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咔”声，渐渐被吊起。</p>
北门没有瓮城，毕竟两百多年来，连雁门塞这等险关都没受多大重视，有谁想到敌人会从北边而来？</p>
城外等候多时的刘浑，还没等城门完全打开，就举槊长喝：“杀！”</p>
迫不及待领着人冲过城门口，冲向城内。</p>
入城不过百来丈，但见大街尽头迎来一支魏军，不是正好收拢残兵完毕的司马奂是谁？</p>
司马奂一路狂奔回晋阳，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p>
底下的将士就更不比说，不但散涣，而且士气极是低迷。</p>
匆忙之间，他只能勉强收拢了数百人，就赶着前来北门。</p>
谁知还没等他到达，街道那边就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p>
抬头看去，汉军的骑兵竟是已驰骋在晋阳城内。</p>
“杀贼！”</p>
虽然是在街道上，晋阳作为并州最大的城池，街道足够宽。</p>
更重要的是，司马奂领着一群残兵败将匆忙赶来，根本没有什么阵形。</p>
刘浑看到这支散乱的魏军，微微地俯下身子，长长地马槊垂了下去，战马非但没有减速，反而是蹄声更加急促。</p>
红色铁骑如席卷，片刻间便踏破了这支魏军。</p>
忙乱中，司马奂只看到马槊的槊头，闪着寒光划过什么地方，然后一抹血红飘起。</p>
司马奂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还不如死战山口呢！</p>
没考虑到匈奴会叛变也就罢了，甚至在山口与蜀虏正式面对面交手的机会都没有。</p>
五千将士就被一路追杀，逃回晋阳后不足两千，结果无兵可守的晋阳城被蜀虏轻易攻破……</p>
可以说，这一仗打得简直就是莫名暴毙。</p>
暴毙的不仅是司马奂，刺史毕轨得知汉军已经破城而入后，惨笑数声，当即在刺史府自刎而亡。</p>
晋阳城内的郡兵不足为惧，而逃回来的魏军又胆气尽丧，进入城内的汉军几乎没受到像样的抵抗，就控制了并州这个最大的城池。</p>
“哒哒哒……”</p>
骑着高头大马的关将军，在亲卫的护送下，穿过门洞，进入城内。</p>>
一直守在城门没有离开的游侠儿不禁一阵骚动。</p>
关将军迎着数十道炽热的目光，俊美无比的脸上微微一笑，突然勒住马绳，翻身下马，对着游侠儿抱拳道：</p>
“关某谢过诸位出手相助。”</p>
游侠儿们看到这位俊美的将军亲自下马道谢，当下不少人皆是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纷纷还礼，七嘴八舌地说道：</p>
“我等虽是草莽，却也略知大义，反贼复汉，义之所在！”</p>
“吾不知太多道理，只知冯盟要复兴大汉，那就跟着冯盟主做了就是。”</p>
“就是就是，天下世人皆鄙游侠儿，唯有冯盟主非但不弃，反而写下雄文，为我等正名，这条命便交给盟主，那又何妨？”</p>
……</p>
关将军听得这些游侠儿句句不离“冯盟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下意识地就是向混在人群里的韩龙看去。</p>
韩龙咳了一声，站出来解释道：</p>
“禀将军，吾等游侠儿，虽是粗鄙，却也愿意为国效力，如今大伙聚到一起，皆为同志。”</p>
“于是学了那侠义小说中故事，成立一个武林盟。冯君侯乃是天下游侠指路之人，故大伙共同推君侯为盟主。”</p>
“不敢奢求如《紫电青霜记》的江湖豪侠那般，能辅助高祖皇帝做出一番大事业。”</p>
“但求能在君侯麾下，为国为民尽一份绵薄之力。”</p>
关将军听了，脸色和目光皆是古怪无比。</p>
最初的时候，她也以为《紫电青霜记》里的故事是真的，只是自家阿郎，一直坚决否认。</p>
这么些年来，她已经接受了那些侠义小说皆是虚构之语这个设定。</p>
哪知道韩龙现在又给她来这么一出。</p>
这让她又开始突然怀疑起来：小说里的故事，究竟是不是真的？</p>
要是真如阿郎所言，那些都是假的，那阿郎一直试图利用游侠儿做事又是怎么回事？</p>
从最初的陇右之战，到现在的关中之战，游侠儿一直是帮忙刺探了不少情报……</p>
一时间，一路领军横扫南下的关大将军，竟是有些迷糊起来。</p>
不过她再扫了一眼这些散乱的游侠儿之后，略一沉吟，便唤人递上一叠票子：</p>
“诸位大侠高义，关某佩服，些许谢礼，敬请收下，不是为了诸位义举，而是冯盟主从不会让大伙流血又受苦。”</p>
身为盟主夫人，关大将军表示她可以临时代表冯盟主。</p>
“大伙拿着这些票子，前往南乡侠客行，但凡看上何物，皆可拿票子换取。”</p>
说到这里，关将军又是微微一笑：</p>
“当然，若是此战过后，长安复归大汉，那么大伙就不必走那么远，去长安换也是可以的。”</p>
游侠儿看到手上“十匹绸缎”、“一斤红糖”“三斤葡萄酒”等不一而足的票子字样，大多数人就是禁不住地耳热心跳。</p>
特别是关将军特意吩咐给那些死去的游侠儿抚恤的票子，上头写着“十颗明珠”，更是让人呼吸急促。</p>
就算是有人不好钱财，亦是心里感叹：冯盟主真乃轻财而重义是也！</p>
他们却是不知，这些年兴汉会与吴国交易，除了五铢钱，大多只收珠玑翡翠玳瑁等特产，从不收吴国的大泉钱。</p>
这些所谓的明珠，对兴汉会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p>
看到这些游侠儿的神情，关将军知道自己的“千金买马骨”已成。</p>
虽然不知道阿郎最后打算怎么用这些游侠儿，但这并不妨碍她做个铺垫。</p>
当下关将军又略安抚了几句众人，这才向着晋阳的刺史府而去。</p>
毕轨自刎，司马奂又横死街头，刺史府内的属官，基本都在混乱里逃得差不多了。</p>
别驾李憙是唯一一个守着毕轨尸首没有离开刺史府的人。</p>
关将军得知此事后，先让人把毕轨的尸体运走安葬，然后让人把李憙带过来。</p>
“李憙见过将军。”</p>
李憙本是举止从容，只是当他看到坐在主位上的年青将军竟是俊美无双，不禁有些失神，脱口而出地问道：</p>
“敢问将军……可是姓冯？”</p>
这等举世少有的仪容，果然配得起那等充满飘逸仙气的绝世佳文。</p>
“我姓关。”关将军脸上露出笑意，“阁下为何会猜我是姓冯？”</p>
“不是冯鬼……冯郎君啊，”李憙不由地有些失望，然后又有些不敢相信，“关将军用兵，其疾如风，侵略如火。”</p>
“如此深得用兵之要，我还道是传闻中的冯郎君亲自领军，原来竟是猜错了。”</p>
关将军难得地解释了一句：“倒也不算错，吾领军南下，正是冯君侯亲自谋划。”</p>
而且还是谋划了好些年。</p>
她上下看了一眼李憙，但见此人竟是没有流露出害怕的神情，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p>
“吾观这府里，人人皆逃，而李君既不逃，又不降，也不举刃相争，这是为何？”</p>
李憙叹了一口气：</p>
“我乃毕刺史的别驾，既不能为刺史谋退敌之策，又不能阻止刺史自刎，已是大为失职。”</p>
“若是再逃走，有何颜面面对父老？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在府上，借此乞见将军。”</p>
“哦？”关将军有些意外，问道，“求见我？为了何事？”</p>
“只求将军看在晋阳城百姓士吏无辜的份上，能少行屠戮，若可，憙必有厚报。”</p>
李憙说着，深深地叩首。</p>
关将军失笑道：</p>
“吾麾下将士数万，一路南下，未有敌手，汝有何等厚报，安敢言换晋阳城之重？”</p>
李憙面不改色，从容道：</p>
“将军领数万将士南下，可是欲图关中？”</p>
“正是。”</p>
事到如今，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自己的目的，关将军自然不会否认。</p>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将军看似声势浩大，战无不胜，但却是有一个隐忧，将军难道不知耶？”</p>
“什么？”</p>
“粮草！数万大军，长途远征，所需要粮草不可胜数，更别说将军麾下，有许多胡人，若是供给不足，怕是难令其尽心。”</p>
李憙昂首看向关将军：</p>
“并州寒苦，再加上匈奴盘踞多年，将军就算是一路抢掠，但想要筹得足够粮草，亦非易事。”</p>
“更兼汉军自诩王师，昭烈皇帝以仁义称于天下，将军现在抢掠易，以后欲收并州人心，则难矣！”</p>
“若是将军放过晋阳城百姓士吏，憙愿意出面，为将军筹集粮草，让大军无后顾之忧。”</p>
关将军闻言，眉头一挑：“敢问李君是何方人士？”</p>
“有劳将军垂询，憙乃并州上党人士。”</p>
怪不得，原来是地头蛇。</p>
关将军了然的同时，心头也是一动。</p>
倒不是说所谓的抢掠失人心的说法打动了她，而是这一次南下，大军的速度就是越快越好。</p>
一边抢掠收集粮草一边南下，哪有人主动配合来得快？</p>
关将军微微眯起眼：</p>
“我怎么相信你？”</p>
李憙早有准备：</p>
“晋阳城乃是并州州治，其府库度支，户籍图册，再没有比我更清楚。”</p>
“不瞒将军，刺史自刎前，曾派人要烧了府库粮草，是我悄悄拦了下来，将军现在就可派人去取出，也算是我的诚意。”</p>
“我在城中，也算是有几分薄面，到时再出面与城内士吏商量，帮忙筹集粮草，必不会让将军失望。”</p>
关将军闻言，嘴角微微一翘。</p>sxbiquge/read/8/83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