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光和你 凌云的麻烦

许凌川和杨毅的这场饭局, 时间短得不像商人间的见面。

周五车流拥挤, 陆江寒的车还没开回月光路, 杨毅已经打来了电话, 说许凌川估计是觉察到了什么, 全程都在问顾扬的事。

“哪一方面?”陆江寒问, “Nigh挺ale?”

“不单单是Nigh挺ale, 还有人品。”杨毅回答。

许凌川并没有拐弯抹角,他把话说得很直接,想知道顾扬和Nigh挺ale之间的关系。

“开什么玩笑, 顾扬在凌云实习时闹出的事,连许总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了解真相。”杨毅一乐, “不过他在寰东的表现确实不错, 下半年应该还会有一次升职。”

“从来没有提过Nigh挺ale吗?”许凌川又问。

“没有,不过相比起别的品牌, 他的确对Nigh挺ale更上心, 遇到大促销的时候还会去店里帮帮忙。”杨毅说, “网上顾客拍的照片满天飞, 许总可以自己搜搜看。”

许凌川眉头微皱。

“快两年了吧, 许总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追究?”杨毅问, “还是说最近易铭出了事?”

“集团打算加大对Nigh挺ale的资源倾斜,多少人都在盯着,我不希望这个品牌出任何乱子。”许凌川说, “杨总应该知道它对于凌云的意义。”

“那我可真帮不上忙。”杨毅说, “不过有一句话我也要提前说清楚,再有两个月,寰东的新店开业筹备就会正式开始,顾扬是我的左膀右臂,这当口,我也不希望他出任何乱子。”

……

“许凌川为什么不亲自约我?”顾扬也在问。

“因为目前他对你没有任何信任。”陆江寒挂断电话,“所以比起你自己的解释,他更想要知道杨毅对整件事情的看法。”

“是看最近Nigh挺ale的发展势头太好,站在投资方的角度,他才想知道真相的吧。”顾扬说,“否则当年在事情刚爆出来的时候,就算易铭手里的‘证据’再充分,他也不至于完全不查就相信对方。”

过了一会儿,顾扬又说:“但要是没有他,我就不会来寰东,也不会遇见你了。”

“不会。”陆江寒看着前方的交通灯,“如果没有这件事,你继续留在凌云当设计师,我们迟早有一天也会见面的,年会也好,发布会也好,或者是寰东亏待了Nigh挺ale,你跑来找我算账。”

听起来很有几分命定的味道,那是童话里早就写好的结局,无关小王子究竟待在哪座城堡。

顾扬想了想,把手**他的衣兜:“也对。”

爱情是自己的,为什么要感谢许凌川那个昏庸的混球,用杨总的话来说,不打爆对方的狗头已经算素质良好。

许总在车里打了个哆嗦,可能是暖气不足,也可能是小艺术家的怨念太冲天。

手机里的那幅画一直被保存着,他当初之所以要拍下来,只是觉得画面有些熟悉,很像是Nigh挺ale即将在下一年度推出的新品。虽然顾扬已经刻意简化了线条,但却没有改变配色,饭店老板的女儿拥有豪华的120色彩铅,里面有一整排加了灰调的低饱和色彩,是干枯玫瑰、海水雾蓝、阳光晒干的砂砾,以及褪色后的木质地板。

如果这是巧合,未免也巧得有些过头。可如果不是巧合,许凌川实在想不出理由,来解释为什么顾扬会提前知道Nigh挺ale的最新设计,再跑到千里之外的G城,画给一个做寒假作业的小姑娘。

他有些后悔,要是早知道Nigh挺ale的发展势头会这么好,他当初绝对会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留一棵挂满地|雷的摇钱树在公司的主干道上,无论是继续施肥还是挖了它,都有可能会随时引爆。

于是在周一的公司会议上,许凌川提出暂缓Nigh挺ale的海外市场开拓计划,理由是对方要求的分成点太高。

“这家网站的人气一直很旺,所以入驻条件对品牌不算友好,倒也不单单是针对我们。”下属为难道,“而且这已经是对方让步后的结果了,再低怕是谈不下来。”

“我不管别的品牌。”许凌川敲敲桌子,“但我们的利润必须要保证,所以再去试试看,如果确实谈不下来,再说下一步。”

“行。”下属点头,“那许总,我们再试试。”

易铭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或许在不易觉察的内心深处,他还会隐隐生出几分庆幸。毕竟除去刚开始那段时间的风光,后期的Nigh挺ale一直就是他的心病,无论是因为顾扬还是申玮,矛盾点都始终存在着。尤其在暮色逐渐走上正轨之后,他更加不希望Nigh挺ale继续不受控地壮大。

散会之后,许凌川独自坐回办公桌前。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理清整件事,并且重新规划一下Nigh挺ale的发展方向。

当初在事情刚爆出来的时候,他压根就懒得多想,实习生和高薪挖来的设计总监之间,谁都会理所当然地偏向后者,更何况易铭手里还有充足的证据,直到后来顾扬离职,他以为整件事也就到此为止,却没想到还会有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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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严格意义上来讲,G城小饭店的那张画只能算是导|火|索,作用是点燃他内心长久以来的疑虑——那疑虑大多来自易铭的不合常理的举动,比如说对Nigh挺ale和暮色的差别对待,再比如说上次和新亚99合作时,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他却硬是用一个几乎称得上胡编乱造的理由,坚持要把Nigh挺ale的重头促销放在寰东。

站在凌云集团副总裁的角度上,他其实并不在乎Nigh挺ale背后真正的设计师是谁,哪怕那真的是顾扬,只要易铭能把整件事都搞定,也行。但现在的问题是,易铭好像并不能做到这一点,反而很像是被顾扬牵着鼻子在走。

而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引发一系列后续,比如说在集团斥巨资推Nigh挺ale的时候,顾扬突然跳出来要收回品牌,那凌云集团无疑会遭到资金和名誉的双重打击,他担不起、也不想担这种莫名其妙的责任。

考虑再三,许凌川还是打开电脑,给远在欧洲的总裁吴梅发了封汇报邮件。

……

五月的S市,天气已经渐渐变热。

顾扬把厚厚的冬装收回压缩袋,指挥陆江寒放到了衣柜最顶层。这些事当然可以交给阿姨去做,但两人既然闲得没事,那正好可以整理一下房间,一来活动筋骨,二来也算是周末情趣的一种。

“好了。”顾扬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去冲澡换衣服,要迟到了。”

陆江寒很满意目前的状态,岳母炖了酸萝卜老鸭汤,特意打电话让两人回家吃晚饭,据说还有隔壁李太太园子里的丝瓜。

小车在路上一路疾驰,窗外是呼呼的风。周六出城的路并不堵,两人五点就到了观澜山庄,客厅里飘散着热腾腾的饭菜香,顾教授早上在大学里捡了只小奶猫,正兴致勃勃蹲在地上给它喂羊奶。

“我妈同意你养宠物?”顾扬丢下钥匙。

“为什么不同意?”顾教授说,“你妈那是不同意你养,我不一样,我养什么都行。”

顾扬:“……”

顾扬说:“有道理。”

陆江寒洗干净手,主动去厨房帮忙。

“你说扬扬,回家也不知道先打声招呼,又去鼓捣那猫了吧?”顾妈妈把虾蟹刷干净壳,“你也快去客厅坐着,别来这烟熏火燎的。”

“我帮您吧。”陆江寒系好围裙,“这是要切块?”

“切丁。”顾妈妈说。

“扬扬不吃胡萝卜,还是切块吧。”陆江寒说,“到时候好挑出来。”

“你不能这么惯着他。”顾妈妈批评,又“咣当”拍了一下灶台,“顾扬!”

陆江寒:“……”

“干什么?”小艺术家啃着苹果,出现在厨房门口。

“过来帮忙。”顾妈妈说,“让陆总在这里做饭,你在外面吊儿郎当,像什么样子。”

顾扬诚心表示,但我确实不会做菜。

“来洗基围虾。”顾妈妈让出水池旁的位置,又剥夺了总裁的围裙,强行挂在儿子身上。

顾扬只好老老实实戴上袖套,开始水花四溅的洗涤活动。陆江寒在旁边看得好笑,趁着岳母出去的时间,小声说:“我帮你?”

顾扬一撇嘴。

陆江寒在他脸上快速亲了一口。

顾教授疑惑地问:“咦,你怎么在厨房门口绕了一圈,又出来了?”

顾妈妈拎着料酒呵斥:“好好喂你的猫!”

顾教授说:“哦。”

猫说:“喵。”

洗好的鲜虾又弹Q又透明,葱爆一定很好吃。

陆江寒问:“新店的开业筹备马上就要一年倒计时,到时候除了会占用双休日,或许还要每天都加班到十二点,在那之前,你确定不想出去度个假?”

“去哪?”顾扬问。

“如果你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不如去个私人海岛?”陆江寒提议,“可以躺在沙滩上一整天,什么都不干。”

听起来似乎很美好,顾扬把手洗干净:“也行,那我们就去私人海岛。”

晚餐桌上照样温馨又热闹,除了客厅的电视新闻有些闹心,那是地方花边娱乐,说邓琳秀手术刚刚做完,还没彻底恢复,李总监已经带着神秘女子出现在了医院附近的酒店,听起来煞有其事——不管有没有观众愿意相信,膈应是真的挺膈应。

“你说这些小报记者,还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了。”顾妈妈生气地把电视关掉,“一天到晚胡编乱造。”

“没办法,出名的代价。”顾扬咬开螃蟹壳,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倒是陆江寒清楚他的脾气,后来还特意找人去问了一下,不过也没有谁能说出什么“神秘女子”的具体身份,只知道李总监每天都在医院里陪着太太,两人感情很好,所以八成又是记者的无聊传谣。

……

几天之后,杨毅听到一个消息,说凌云时尚的总裁吴梅已经飞回S市,一到公司就去了许凌川的办公室。

“不会是因为Nigh挺ale的事情吧?”他问。

“有可能。”陆江寒说,“估计许凌川也觉得心里没底,想尽快把这块烫手山芋丢出去。”

“那可好玩了。”杨毅递给他一杯咖啡,“你觉得吴梅会怎么走下一步?”

“这就要看顾扬的商业价值了。”陆江寒说,“如果真的只能二选一,他要用Nigh挺ale去和易铭手下的所有品牌对打,哪怕是吴梅,估计也得头疼上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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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悦路,凌云时尚。

“吴总。”许凌川说,“不如我们直接向易铭摊牌?”

“然后呢?”吴梅问。她穿了一身利落的西装,是典型的职业女性形象,近些年因为热衷于慈善和摄影,所以把生活百分之五十的重心都放在了环游世界上。

“我不想放弃Nigh挺ale。”许凌川说,“如果他搞不定这件事,那就由我们来搞定,越快越好。”

“为什么要这么赶?”吴梅合上手里的文件夹,“是因为你正在谈的那家海外电商,同意了降低分成点?”

许凌川对此也是哑口无言,他原本只是想拖延时间,所以才会随口提出要降低对方的利润分成,原本以为一定会被拒绝,却没想到一向强势的合作方居然会答应这个要求,搞得整件事被架在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传出去要被业内当成笑话来听。

“先把Nigh挺ale的所有资料都给我吧,明天再陪我去看看店铺。”吴梅说,“还有那个……顾扬,人品怎么样?”

“没有深入接触过,不过寰东的陆江寒和杨毅都很看重他。”许凌川说,“目前是杨毅的第一助理,据说下半年还要升职。”

“刚毕业不满两年的大学生,这速度得是坐了火箭吧?”吴梅摇头,“行吧,先给我两天时间再说。对了,易铭呢,我怎么没见到他?”

“今天请假了,家里有事。”许凌川又解释,“他不知道您今天会上班。”

而易铭所谓的“家事”其实和家没有任何关系。

早上他出门想上班,结果车库门前蹲了一个人,光头花臂,膀大腰圆,就差把“不法之徒”四个字刺在脸上。

“是申玮让我来的。”他站起来。

易铭眉头猛烈一跳。

申玮还在戒毒所里,当然接触不到外面的人,所以这位花臂大哥是他在里面认识的“朋友”,三天前刚刚期满释放。

“他说让你想个办法,把他捞出来。”花臂男说,“一周之内。”

“开什么玩笑,一周?”易铭说,“他以为他住的那是五星级酒店?”

“那就半个月吧,反正他是这么说的,我只负责有偿带话。”花臂男说,“至于半个月之后,要是他还没出来,会有什么后果我就不知道了,但你肯定是清楚的。”

“你……”易铭握了握拳头,刚想说什么,又想起来面前这人无非是个传话筒,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五千。”花臂男在他面前晃晃手,“申玮说只要我把话带到,这就是跑路费,现金不够的话,转账也行。”

易铭太阳穴上青筋跳动,像是被人**一把利刃,搅烂了那里的筋脉和血肉。

花臂男把钱塞进牛仔裤兜,吹着口哨满意离开。易铭在车库门口站了半天,才出门拦了辆出租,一路开往市区。

1999酒吧的老板名叫李大金,是昼伏夜出的动物,早上十点属于深度睡眠时间,所以当他被耳边叮叮咚咚的门铃吵醒时,很有几分要破口骂脏话的狂躁。

门口站着的人是易铭。

“……哥哥,下回能不能晚三个小时?”李大金把脏话自动消音,侧身请他进屋,“我这好不容易才睡着,最近神经衰弱。”

易铭拉开冰箱,从里面找了瓶啤酒出来。

“怎么了?”李大金坐在沙发上,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看着心情不大好啊。”

“申玮刚刚让人来找我了。”易铭说,“他想快点出来。”

“别,他还是好好配合人民政府戒毒吧,警察最近天天来店里搞宣传,我现在思想觉悟可不低,咱得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李大金说,“况且那就是一坨狗屎,丢了就丢了,爹妈都不管,凭什么让你去捡他。”

“他手里有我的把柄。”易铭把啤酒瓶放回桌上。

“什么把柄?”李大金凑近他,压低声音问,“你杀人了?”

易铭眉头一皱。

“开个玩笑。”李大金笑着坐回去,“看你这愁眉苦脸的,照我说,只要没当着警察的面贩毒杀人,那都不算大事,先说说看,究竟是什么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