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我异常沙哑的话音刚落,老者就面露难色的看了看闫重烈,又看了看我。但最终动了动嘴巴,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有说。
而与此同时,在我身旁的人,听我说完这一番话之后,箍住我的手臂,微不可查的又紧了几分。
“闫儿,你这是在做什么?”正当所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的时候,房门外传来了一个困惑中略带怒意的声音。正是冥后!
她人未到声先至,隔着一扇厚厚的雕花大木门,颇为不悦的责备着。声音由远及近,终于“哗啦”一声房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妇人款步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依然还是地牢里的那两个小丫鬟。
“母亲。”在冥后进来之前,也不等我再挣扎,闫重烈就手臂一松,率先一步将我放开了。
因为没有一点防备,失去手臂支撑的我,狠狠的摔在了床上,一瞬间差点没有痛晕过去。
走到冥后跟前的闫重烈,虽然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阴沉沉的,但态度和之前相较,恭敬了许多。他侧着身,看着怒意不轻的冥后,低声询问:“母亲前来找儿子,是为何事?”
“为何事?”听到闫重烈这样问,冥后脸上的怒意不禁又重了几分。
她斜眼看看躺在床上连一个手指头都不能动弹的我,又看看站在我不远处态度恭谦的老者。尽管看得出她此刻很生气,但对于自己这个过度疼爱的儿子,还是在竭力的克制情绪:“为娘只不过是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你却二话不说,冲进来将人带着就走。”
“你就不觉得该为自己的行为,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母亲莫气,儿子这样做,不过是另有打算。”闫重烈垂着眼睛,脸上一副顺从的表情,嘴里却说得模棱两可。
果然,冥后听了不仅不觉得解气,反而愈发追问起来:“另有打算?什么打算?”
“你瞒着我,大费周章的将这个小丫头弄到府里来,念你情有可原,我便不追究了。”说到这里,冥后的语气中多了几分责备,“但我只不过是想替我们母子两在这些天所受的苦,出口恶气,你又为什么要拦着我?”
“母亲不该趁着儿子外出的时候,将人偷偷带走。”闫重烈的声音不重,但听得出来,当中夹杂着一丝埋怨。
“那你倒跟我说说,你外出干什么去了?”察觉出闫重烈话里的不乐意,冥后的语气愈发尖锐起来,“你不就是因为这个臭丫头的脸受了伤,出门给她找大夫去了么?”
“要不是小碧告诉我你将这丫头带到了府里,你是不是打算到现在还瞒着我?”
“不是。”面对冥后的盘问,闫重烈想也不想,回答的十分干脆。
但说话间,他阴厉的眼神却不动声色的落到了那个,当初用手绢给我擦脸的丫鬟身上。那丫鬟被闫重烈这样一看,硬生生打了个寒噤,也不敢言语,赶紧低下了头。
我看在眼里,已经了然,这个站在冥后右侧的丫鬟就是小碧了。而从闫重烈和冥后刚才的对话中,也大概听出了事情的几分端倪。
原来闫重烈费尽心思将我带到他府里来的事,从一开始就并没有打算让冥后知道。而冥后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这个叫小碧的丫鬟告了密,她才会趁闫重烈出门给我找大夫之际,将我偷偷带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这样一来,事情虽然是清楚了,可我人却更加糊涂了:一边逼迫我到他的府上来,一边又给我医治伤口。不仅如此,还特意瞒着冥后不让她知道,这个闫重烈究竟是在整什么幺蛾子?
“行,我只当你是还没来得及跟我说,并不是有意瞒我。”听闫重烈说完,冥后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知子莫若母,她怎么会听不出来自己的儿子没有说实话,只是不想就这个话题深究罢了,“但是……”
说到这里,冥后语调一转,声音又凌厉了起来:“既然我已经知道这丫头在府中,你又为何还要拦着,不让我教训这个臭丫头?”
“甚至为了她,还不惜冲撞为娘!莫非……”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冥后蓦地转过头,阴厉的眼神瞬间不偏不倚的落到了我这边,“你是被她的那张狐媚子的脸给蒙蔽了双眼,舍不得下手,心疼了?”
这一回,闫重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顺着冥后的视线,一同朝我这边看了过来。那双我同样再熟悉不过的双眼,意味不明的看着我,仿佛真的在认真思索冥后刚才话里的意思一样。忽明忽暗的眸光,阴恻恻的吓人,看得我无端觉得心里一阵发紧。
“不是。”隔了两三秒,那张和凤渊长得极为相似的薄唇,才语气低唤的吐出了两个字。
“呵,也对!”闫重烈话音刚落,冥后就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神色不屑的瞥了我一眼,“就算我的闫儿要心疼,也得看看这张脸,如今还值不值得。”
这一句话说的不重,但落在我的耳边,却犹如一记惊雷。震得我头皮发麻,鼻尖发酸。
从醒来到现在,我都没敢去回想在镜子中看到的那张脸。或者说,我到现在也不相信,自己的脸已经变成了那副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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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没有见过自己丑的样子,但即便当初脸上有胎记的时候,也不及现在容貌的十分之一丑陋——从右边脸颊的太阳穴,一直延伸到额头,足有鸡蛋大小的创口皮肉外翻,本来就已经足够恐怖。
却偏偏还被人涂满了如鲜血一般殷红的汁液,顺着每一处暴露在外的肌肉纹理,一丝丝的往里渗透着,染得那一处皮肤绀中带紫,异常狰狞。
只要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好像有一万根针同时在扎一样,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我之所以会这样,并不完全是因为心疼自己的脸。而是害怕,害怕被凤渊看到如今的自己。也更害怕他会因此……我真的没有勇气再往下想。
“既然不是刻意要瞒着我,也不是因为看上了这丫头,那闫儿又为何要要阻止为娘,还反过来帮着她冲撞为娘?”在我愣神的一会儿工夫里,冥后又兀自往下说道。
而且越说,脸上的神情就越困惑:“难道你忘了,那天在小杂种的府上,我们母子俩所受的屈辱了吗?”
“难道你忘了,在这大半月的时间里,你父亲是怎样对我们娘俩冷眼相对的了吗?”冥后一边说着,一边忿忿的抬起手,恶狠狠的朝我指过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臭丫头的缘故!”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们早就扳倒了那个小杂种,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们也不会吃这么多苦头!”
“儿子并没有忘记。”因为冥后的话,闫重烈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隐隐泛起了一丝愠怒,语气也跟着阴沉了起来。
“既然没有忘,那你现在所做的种种,又是为何?”看着这样的冥后,我大概也能想象,闫重烈从小到大是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了。
“为了给母亲报仇。”面对冥后咄咄逼人的质问,闫重烈不闪不躲,一字一顿的说道,“儿子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母亲和自己报仇。”
“呵呵,为娘还不老,没糊涂。”冥后显然不相信闫重烈的话,因为儿子的欺瞒,语气又跟着带上了一丝怒意,“千辛万苦的将人弄进府里来,是为了让她来养伤治病的么?”
说话间,眼角瞥到老者手里端着的那碗参汤,又是一声冷笑:“不仅请来了大夫,好吃好住的招待着,还给炖了参汤,这么稀奇的报仇方式,为娘还当真是头一次见识。”
岂止是冥后纳闷,被她这样一说,我也觉得纳闷的很——假如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这么报仇的话,我估计犯罪率一定会节节攀升,达到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
“母亲有所不知。”听冥后把话说完,脸上始终都没有什么表情的闫重烈终于抬起头,语调不紧不慢的开始解释起来,“母亲不是一直都气恼这个丫头牙尖嘴利,冥顽不灵么?”
“没错!”似乎想到了之前我不受教化的样子,冥后忿忿的应声,“即便是我将她的手敲断,将她的指甲全拔了,这个臭丫头也依然嘴硬的很。”
“非但不肯跟我求饶,居然还敢反过头来教训我!”
“如此便是了。”闫重烈这么说着,视线越过冥后,落到了我这边,“都到了那种地步,她都不肯向母亲求饶,说明对付普通犯人的一套,对她不适合。”
“不仅不适合,若是把人给折磨死了,不就不好玩了么?”这样冷虐的话从闫重烈的口中说出来,稀松平常的好像在跟他老妈拉家常一样。没有去刻意的渲染语气,却让听的人觉得脊梁骨一麻,无端端从脚底升上来一股寒气。
“那你的意思是……”
“不知道母亲是否有听过一句话,叫做……”说到这里,闫重烈故意一顿,随后才继续开口说道,“杀人,诛心。”
“比起敲断她的手,拔掉她的指甲,或者杀了她……”
“似乎灭了她的傲气,让她从此以后变成我们闫家一条言听计从的狗,会让人觉得更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