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焰, 自濩泽县府的库房中燃了起来。原本就不算繁华的街道,如今已经成了修罗场。数不清的尸体倒伏四处,其余人等则四散逃散。县衙被破,县官的脑袋也挂在了马鞍之上, 还有什么能阻止他们溃逃?
一直以来,濩泽都是防备并州的前线,屯兵绝不算少。然而刚刚派了三万大军挺进上党, 谁会想到不足七天, 就有敌人来袭。难不成那三万人都败了, 死绝了?面对突如其来的敌人, 濩泽县府连城门都来不及关,就被数千轻骑一鼓而下!
奕延还刀入鞘,对身旁王隆吩咐道:“取些干粮,休息一个时辰。向襄陵进发!”
这一仗对于虎狼骑并没有什么难度。但是统共只带来四千余人, 深入匈奴伪汉的老巢,还是在拿性命相搏,半分都容不得耽搁!
襄陵地处平阳之侧, 据信陵众传来的消息,城中驻军应在一万上下, 只为拱卫平阳这个伪汉国都。如今郡内守军不足, 必然会调襄陵城中的驻军出击, 怎么跨过此地, 就成了他们必须面对的任务。
然而虎狼骑从上到下, 无一人怯战。远隔千里的蓟城, 说打也就打了。现在平阳就在并州之侧,离石又有援兵接应。不过是纵贯一郡而已,作为并州最精锐的一支兵马,虎狼骑哪会畏惧这个?况且平阳空虚,正是大干一票的机会!
从濩泽到襄陵,还有一百多里,就算是骑兵,也要走上一日。必须趁早休息,养精蓄锐才行。王隆领命下去备粮,其他人则原地休息。一个时辰后,吃饱歇足,轻骑再次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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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濩泽县府被攻破了?!”当驻守襄陵的威远将军刘景得到急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作为帝都旁的卫城,襄陵这样的地方,只能交给刘氏自家人防御。因为大军出征,襄陵也调走了些兵马,如今只余八千上下。听到濩泽防线被破的消息,刘景怎能不惊惧万分?!
现在的局势不妙。听说离石方向,也有大军来犯。若是这四千兵只是前锋,想要趁汉国精锐尽出,一举攻破平阳呢?陛下还在平阳城中啊!必须尽快出兵,拦下这群胆大妄为的贼子!
也算是老于阵仗,刘景当机立断:“速派五千兵马拦截敌人!还有,飞报平阳,有敌入寇!”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派出的兵马没有拦住前进的敌人。仓皇出战的汉军,迎头碰上了势若雷霆的虎狼骑。一方是步卒,另一方是轻骑,只一个照面,就成了溃逃。斩敌千余,虎狼骑未曾停下脚步,直接在襄陵城下扎营。
面对如此胆大强悍的敌人,刘景心底生出惧意,却无计可施。只能盼着平阳城里早点派出援兵。就这么夜不能寐的熬了一宿,第二日,日头刚刚升起,城下的敌军就有了动作。
顶着双乌青眼,刘景爬上了城头:“敌人要攻城了?只凭这四五千人?”
再怎么说,襄陵也是个军镇,现在还有三千多人驻守城中呢!十倍而围才是兵法的根本,几千人能攻出个什么名堂?
然而他的话没说完,敌军战马已经向着城池疾驰而来,一波箭雨射上了城头。
见鬼!是匈奴的攻城打法!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刘景狼狈的躲在箭垛后,大声呼喝:“快还击!射死他们!床弩呢?上床弩!”
这么密集的箭雨,想要抽出空来还手不怎么容易。可是谁能料到,自己的看家本领会被旁人学个干净?本来匈奴兵士就不怎么擅长守城,碰上这么狠辣的攻击,更是一阵手忙脚乱。话虽如此,刘景还是没有失去坚守的信心。敌人只有一队骑兵,但是抢夺墙头,最终还是要下马步战。这伙骑兵舍得如此损耗吗?
只要没有援军,他就有把握守住襄陵!
“将军,压制住了城头的弓箭手。”一名校官大声禀道。
奕延点了点头:“准备弩车!”
随着命令,三辆古怪的大车被推了出来。这是并州刚刚研究的新式床弩,因为力大无穷,又有八牛弩之称。弩身三弓,可发三矢,射七百步。这本该是放在城头的守城利器,然而现在,被搬到了城下。
这次攻打平阳,奕延只带了四千多人,但是马足有五千匹,为的就是携带军械。而这辛辛苦苦带到阵前,又花了一夜方才装好的弩车,是时候发挥另一重功效了!
弩车飞快推倒了阵前,距离城墙只有四百步,足以避开城头的床弩。六名霹雳军的校官站在弩车前,飞快测算墙头高低,报出了数值。三辆弩车发出吱吱呀呀的调校声,确定了各自仰角,随后校官一声令下,三驾弩车同时射出了犹如标枪一般的长矢!
九支铁翎,发出的破空声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城头上,刘景当然也发现了这古怪的弩车,已经命人闪躲。然而那可怕箭|矢,并没有射中任何人。怎么回事?刘景心中一喜,难不成这弩车仰角不够,射不上城头?也是,哪有用床弩攻城的!
然而下一刻,他睁大了双眼。只见冲阵的骑兵之中,有支二百多人的小队飞快下马,向着城头扑来!
敌军要攻城了?怎么攻?云梯呢?
他们并不需要云梯。三排共九箭,整整齐齐插在了坚固的夯土城墙上。因为威力太大,箭头已经深深扎入了墙内,只剩箭杆露在外面。对于伸手矫捷的兵士而言,这三排坚硬无比的箭杆,足能代替云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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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的弩车齐射,并没有射偏,因为它瞄准的本就不是城头!
襄陵的城墙不过两丈,又有箭杆可供踏脚。这群陷阵猛士三人一组,飞快攀上了城头。
城上守兵根本没料到敌人这么快就能攻上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而城头才有多少人?面对这些备着手弩,拿着钢刀的敌人,简直没有还手之力!
刘景已经退到了城角,高声叫道:“守住城门,不能让他们开城!快派人上城支援!”
他叫的太响了,嗡的一声,一枚弩箭穿透铠甲,钉在了肩头。刘景拼尽全力想要抑住痛呼。敌人只上来了二百多个,城中还有三千人呢,只要守住城门,就能夺回墙头!身旁亲军想要拼死护住主将,可是那群敌兵,没有理会他们,飞快取下了挂在腰上的水囊。
城内,数百名匈奴兵士正在向城头发起冲锋。谁料迎接他们不是箭雨,而是一阵油腻腻的冷雨。黑色油脂倾倒在了身上,发出刺鼻气味。还没反应过来,火起了,只是一支火箭,就让城门内整个烧了起来!
惨叫声震耳欲聋,数百兵士深陷火海,是何等酷烈的景象!刘景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没有援兵了,烧的这么厉害,城头如何夺回?
好在,这些事情,用不着他担忧了。片刻后,刘景的人头高高挂在了旗杆之上,一双未闭的双眼,空洞的望着城中烈焰。火不知烧了多久,木质的大门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响动。半损的门扉,被四匹健马扯了下来。踏着还未燃尽的火焰,虎狼骑冲入襄陵城。
一个时辰后,襄陵城化作火海。粮仓、武库、府衙都燃起了滚滚黑烟。并未在城中逗留,这队让人胆寒的骑兵,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明明已经入夜,平阳宫中仍是灯火通明。
刘渊虎目圆睁,怒声喝道:“这群鼠辈,欺我皇汉无人吗?朕要御驾亲征,率兵剿之!”
刚刚调兵前往离石,防备并州兵马夺去故都,就传来了轻骑攻入平阳的消息。本以为这伙人只是骚扰边境,谁料短短两日,他们先破濩泽,又打败了襄陵城派出的守军,简直如入无人之境。若是再放任这队兵马,还不把平阳搅的天翻地覆?
区区几千人,怎敢如此放肆?!
“陛下万万不可!”阶下,不知多少人喊出了声。
侍中王育上前一步,谏言道:“敌军轻骑入寇,为的就是骚扰王城,祸乱国朝!陛下九五之尊,怎能轻易涉险?如今之计,当调洛阳兵马回援,解燃眉之急!”
刘渊怎会不知敌人的想法?可是并州此刻前来攻城,不正是围魏救赵之策吗?若是就此撤兵,岂不是中了奸计!
“平阳城中还万余人马,就算不搬救兵,也能撑住。”刘渊厉声道,“敌人为的就是乱我军心,洛阳已经唾手可得,绝不能半途而废!”
然而王育并不肯退,再次劝道:“可是离石方向,也有敌军啊!并州兵力起码数万,一旦发兵,平阳危矣!那梁丰素来不服王命,谁知是真心救洛阳,还是想趁此机会,断我皇汉根基?”
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如果真的要救洛阳,何不直接发兵?既然并州敢攻打平阳,就说明之前派去的三万人马已被剿灭。太行陉都通了,去洛阳不更省事吗?攻打平阳,反倒是危机重重,得不偿失啊。
刘渊不由语塞。他其实一直看不透那个梁子熙,但若说忠君,恐怕真谈不上。否则也不会跟王浚私自开战,还杀了人家满门。
然而为了这点威胁,舍弃此战所有战果?他想攻下洛阳,不知想了多久,哪舍得就此功亏一篑!
“报!!!”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殿中凝沉,带着十万火急,信使冲了进来,“启禀陛下,襄陵城破!威远将军身死,城池被焚!”
“什么?!”刘渊不由自主伏案起身。襄陵也破了?城中不是还有三千守兵吗?敌人到底使了什么妖法?
阶下更是轰然一片,谁都知道襄陵的重要,更清楚守将刘景并非昏聩之人。怎么不到一天,就被攻破了?那敌人现在何处?
“陛下,不能再犹豫了!洛阳何时不能取?还当以王都安危为重啊!”王育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阶下哗啦跪倒一片。
平阳对他们太重要了,谁不是一家老小都在城中?若是平阳城破,他们这些朝臣要怎么办?这刚刚建立的汉国,又该怎么办?
看着阶下跪倒的人群,刘渊只觉胸口一抽,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现在已经不是屠各部的左贤王了,而是汉国皇帝。身为天子,身上的牵绊也更多更杂,有时会绊住手足,让他动弹不得。
他不怕敌人,可是朝中众臣呢?若是一意孤行,真的败了,又该如何自谓天眷真命?还有他的太子刘和,万一如同爱子刘聪一样,因战身死呢?
喉头狠狠滚动了两下,最终,刘渊吞下了一切,开口道:“传召,命秦王回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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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牛弩是宋朝出现的,据称改良版最远能射千步,也就是一千五百米……呃大宋兵器就是这么变态,梁少自愧不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