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在李家堡授首?倒是比预期的早些。”看着刚刚递来的军报, 梁峰也舒了口气。
为了狙杀石勒, 参谋部不知设定了多少预案。对每一个可能存在的变量, 都仔细斟酌, 周密考虑。而豫州那些世家壁垒, 只是其中一环。还是进行的十分顺利,才会提前达成的一环。
说起来,这也是祖逖的功劳。在安顿好洛阳周遭数郡后,祖逖便开始跟豫州豪强们暗中联系。乱世里, 这些聚堡而居的大家族,各个都有求活的门路。表面降了石勒, 私底下却也免不了跟祖逖眉来眼去。
再加上旱灾的影响,这无声的动摇就更为剧烈。莫说李氏,靠近司州的颍川郡、襄城郡, 光是跟司州书信来往的坞堡, 就不下三十个。为了配合伏击, 祖逖也早早明示暗示了这些人,让他们把握机会。因此就算石勒不到李家堡,也会有其他人出面拦截。而这,可比伏兵要可怕多了。
不过现在,能提前达成目标,也算是走运。或者说,是石勒的不幸。
“多亏西凤岭的安排起了作用。事后查验, 光是死于河谷的, 就有不下三千人。没想到火|药的威力如此巨大, 若是用它来攻城,怕是高墙坚壁也难以抵挡!”张宾在一旁说道,话语之中,多少带出些兴奋。
火|药在研制成型后,也经过数次改良,增加了其爆|炸杀伤力。虽然始终达不到黄|色火|药的威力,但是数量足够的话,也能起到让人惊骇的作用。
这次在西凤岭,使用的就是引线点燃的手段。几千伏兵绝不可能藏得住,但是几个人,躲藏起来却不很难。利用导火|索引燃事先埋好的炸|药包,随后在石勒的兵马通过时,出其不意进行攻击。这等手段,对于从未见过火|药的人来说,简直称得上天地异变了。
人乱马惊,互相践踏,死多少人还是其次,军心大溃,再也无法前行,才是目的所在。石勒能带一千人出逃,已经是难得的本事了。
也是这一场伏击,让张宾清晰的认识到了火|药的威力。山石都能炸裂,何况城墙?若是能在城角下埋上同等数量的炸|药包,岂不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梁峰却摇了摇头:“城池多有护城河,土壤潮湿,又无法靠近,很难用火|药攻击。况且此法只能偶尔为之,用的多了,旁人自会想出防御之法。”
战争就是双方不断攀科技树和战略思维的游戏。一旦火|药的真实效用被发现,想要克制绝不会太难。要知道城防战打了上千年,什么样的法子没用过?城门下挖洞放火都是常事。因而不少大城内都修有水道,地面更是会镶嵌瓦瓮。用这种简单的扩音设备,可以清晰的听到城外的动静。一旦发现敌人挖掘地道,或者想要放火,立刻就能采取措施。
而火|药,只要没点燃,一盆水就能对付。出其不意还能吓唬吓唬敌人,真当成常备手段,被破解只是时间问题。
张宾熟知兵事,听到主公如此说,也点了点头:“若是不能用在战场,深山之中开矿凿山,似乎也能用到。此法还是要好生研究下去。”
这倒更符合梁峰的想法,火|药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太多了,也是不容疏忽的东西。
“让造化观继续试验好了。石勒已除,是时候发兵了。”
这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任务。
随着梁峰一声令下,并州大军齐出。自上党、离石两面夹击平阳。除了晋阳留守的兵马外,连霹雳军也随行助阵。改造过的攻城器械,更是应有尽有,犀利无比。
本来就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守将,如何能挡这样的攻击?蒲子、永安、北屈几县相继告破。大军来到平阳城下时,自雍州而来的匈奴援兵,才抵达河东。
这次刘曜也下足了本钱,派了数万精兵。谁料刚刚进入河东,就遇到了拦截。一支精骑自洛阳奔袭而至,两军鏖战,最终匈奴不敌,狼狈退回了潼关。
没了援兵,平阳只撑了七八日,就被攻破。随后河东大乱,不少城池闻风而降,世家豪强更是改换门第。
司州局面,再也不复往日。
※
“这狗奴!”
哐当一声,一尊金杯砸在了地上。刘曜怒气冲冲,腾身而起!
闻喜县令竟然降了!当年他们攻闻喜,还打了数日才攻下城池呢。现在可好,那姓梁的简直胜的轻而易举!
亏那些世家当初奴颜婢膝,一个个只想断尾求活。现在呢?有些人竟然连长安的人质都不要了,正大光明投向并州。
如今闻喜陷落,安邑估计也守不了太长时间。河东的盐池,哪里还能保住?也是那群王帐贵人太过贪婪,若是能少些横敛,也不至于人心尽背。
然而河东局面败坏,长安也没有好上多少。到了长安这座远胜平阳的大都,匈奴权贵彻底学会了晋人的奢靡之态。骄横跋扈不说,还一力排挤投效的晋人。当初先帝在时,虽然礼贤下士,却已经有了重族人的趋势。现在没人弹压,更是无法收拾。
连雍州本地的羌人、氐人等诸胡,也尽数被那些贵族奴役。长此以往,是要生出大乱的!
怎么办?无头苍蝇般,在殿中踱了不知多少步,刘曜终于咬了咬牙:“命河东诸军后撤,退回雍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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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不可!”下面几个谋臣同时叫了起来。
看着那一张张惶急面孔,刘曜突然就想到了当初跟在自己身边的章典。那人至少还有几分急智,几分胆气,哪像眼前这些废物!
“如今当务之急,乃是平定秦州之乱。河东已失,想要夺回不知要耗费多少钱粮,还不如把烂摊子留给并州!”
刘曜的思路倒是极为清晰。大旱还在持续,就算夺了平阳、河东,也不过是多几万张嘴罢了。只可惜了河东盐池。如今蜀中被乱兵占了去,川盐难以为继,关中盐池产量有限,也未必能支应大军。
等到解决了秦州乱兵之后,还是要想法子攻下蜀中,或是夺回河东。
只看这该死的大旱,何时能过去了……
※
匈奴退避,让本就局面大好的河东,更加势若破竹。不过并州兵马并未贪多,依旧按照原计划行事,未曾渡过黄河,染指守兵极其有限的弘农。只在河东攻城略地。一座座城池,一个个壁垒,渐渐归入旗下,连带周边,都为之震动。
消息虽然慢了一步,但是终究传到了扬州。司马睿又是惊喜,又是担忧:“竟然连平阳都拿下来,还杀了石勒那逆贼。这下梁子熙岂不是要占下豫、兖二州?”
如今梁丰已经都督三州,再添两州,半壁江山都收入麾下了。就算司马睿对北地没什么兴趣,也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王导微微一笑:“豫州本就封有刺史,兖州亦然。若是不能胜任,换人既是。只要朝廷派官驻守,梁郡公还能私夺吗?”
其实想要争夺,还是能夺走的。但是重点不在“夺”,而在“私”。一旦梁丰不顾朝廷任命,争抢两州,那么他就不再是诸侯,而成了袁绍这等想要谋逆的贼子。以梁丰曾经作为来看,他是不会冒然行事的。比起袁绍、曹操之流,这个病秧子,似乎也缺乏一些野心。
“以静制动。”司马睿连连颔首,“如此甚好。豫州、兖州都在扬州侧腹,是要交给可靠之人镇守。至于夺回平阳的功劳……梁子熙本就是司隶校尉,重整司州,也是分内之事。”
一句分内之事,就把莫大的功劳抵的一干二净。不过实在也是司马睿封无可封,难道要给那人封王吗?他自己现在还只是郡王呢,封了梁丰,以后登基时又要如何笼络?
太了解司马睿的心思,王导并未置喙,领命调整豫州、兖州人事去了。
结果河东尚未彻底收复,梁峰就收到了朝廷邸报。豫州、兖州同时换了刺史,还有兵马入驻。
“琅琊王是怕我夺这两州吗?”玩笑似的扔下了邸报,梁峰摇了摇头。
现在占领豫、兖二州,对不住,他可没这兵力、财力。只是平阳一战,就打了两个多月,花费了不知多少钱粮。想要彻底安定下来,少说还要再用几个月时间。这还是匈奴伪汉无力东顾的情况下,一旦敌人缓过劲儿来,说不定又要恶战。
如此情形,他怎么可能现在吞并豫、兖?
张宾也露出了微笑:“如此也好。若是新任刺史能击溃兵匪,收拢百姓,司州、冀州也能缓解压力。而且这么安排,朝廷总是要拨粮的。”
这就是借用朝廷之手,稳定周边环境了。石勒已死,但是他手下的大将和老营尚在。还有王弥残留下的部将,和几个流民将帅。没了石勒这只老虎,下来就是猴子乱窜的时候了。豫州、兖州恐怕一时半会不得安宁。流民蜂拥,再怎么有粮,也不是用来填无底洞的。不如先交给朝廷,等他们处理完身边的祸患,再向南进不迟。
“传令下去,抽调并州、冀州官吏,前往平阳、河东。要尽快稳定两郡吏治,重整民生。”
这又是多少张要喂养的嘴巴。梁峰轻轻叹了口气,眼看秋收都过去了,这场大旱,什么时候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