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岁青州开市舶司后, 大多辽东、高句丽、三韩乃至倭国的货船就不再走海兴港,而是改道黄港,也就是刚刚定名为“烟台港”的新港口交易货物。
那烟台港位于青州北侧的海湾之中,风平浪静, 吃水颇深,又与辽东国隔海相望。单论位置,要胜过海兴不少。然而即便如此,前往海兴港的船舶依旧没有减少。毕竟到烟台港的, 多是番邦船舶,又有朝廷官吏严加看管,船只往来都要记录在案。而海兴港就没这么严格了。虽然路程远了那么一点, 但是南边来的“客商”, 仍旧会选这条航线。
“吴兄,许久不见啊!”陈悦亲自迎出了登海楼, 笑容满面, 拱手施礼。
对面那人连忙快走了两步,笑道:“何劳陈协正相迎?愧煞吴某啊!”
“你我兄弟相称, 叫什么协正?吴兄太见外了!来来来, 里面请。”虽然满口客气,但是听到“协正”二字时, 陈悦还是不由自主面露得色。
这“协正”,全称乃是“协正庶尹”, 是个官名。陈悦这个商贾出身之人, 如今也算有了官身!
话说大赵开国之后, 在前朝的散官之外,又新增了勋官制。分文勋官和武勋官两种。其中武勋官,自然是战场上立过功勋之人。而文勋官,则是为了嘉奖那些协助朝廷救灾,安抚灾民的地方乡绅。那时陈悦已经举家搬到了冀州,县令便把他的名姓报了上去,得了这么个末品勋官。
这可是天大的幸事!虽然勋官如同散官,并没有差遣,但是从九品的官职做不得假。除了免役的优待外,见到县尊,都可以互道官称。家中若是有人犯事,亦可减刑。虽然不能传子嗣,却也是难以想象的厚待!
更重要的是,只要有勋官在身。家中子嗣就可以通过考试,进入县学。若是入了县学,苦心研读,可是能参加常科的!有朝一日中了进士,跨马游街,怕是连祖坟都要冒出青烟!只是修了条路,就能换来此等好处,怎能不让陈悦欣喜若狂?
也正因此。他对自家这“协正”看得极重。虽然面前之人是曲意奉承,却也听的满心欢喜。
宾主二人携手登上了酒楼二层,在雅间中坐定。陈悦便道:“未曾想吴兄今年还会到海兴,南边的情况可还好?”
听到这话,吴亭微微一笑:“不过是些新令,我家恩主都一一打点过了,不妨事。若是今春不走这一遭,才要被家主责罚呢。”
吴亭说得轻巧,陈悦心中却不敢怠慢。要知道,因为去岁皇太孙诞生,南边那小朝廷,再次下了明令,严禁商船北上。说是有违者按勾结乱臣论处。这已经是南边第三次下令了,一次还比一次要严厉。但是在吴亭嘴里,根本就不算什么。看来吴家的恩主,在江东还是有些门路的。
心里这么想,陈悦面上却堆满了笑容:“如此甚好!前段时间,引芳阁又出了新香,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得了些。并库中百来件花露,都没敢卖,可不正是等吴兄到来吗?”
吴亭目中顿时亮起光来:“这可是赶了巧,多亏协正挂记小弟!自去年起,花露在江东卖的一日旺过一日,特别是可驱蚊的几种,千金难求啊!”
南方多蚊虫,多瘴气。驱蚊的花露好卖,陈悦又怎会不知?他这也是早年经营下来的渠道,换做旁人,想弄还弄不到呢!也正因为这独门买卖,让他在短短几年内便发了家。除了花露营生,还能弄些瓷、纸,销往南方。样样获利都不少。
笑着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瓶,陈悦递了过去:“这便是新香,名香魂,吴兄先品品。”
接过瓶子,吴亭没有立刻开盖,先是笑道:“看这琉璃瓶,便让我想起那广州来的客商。据说今年到番禺的大秦海客全都折了本,带来的琉璃器根本就买不上价钱。还有数人愤愤不平,说是要把制琉璃的方子给泄出来呢!”
陈悦也笑了:“让他们泄去!官造的琉璃,胜大秦百倍,又有什么碍?”
大秦的琉璃品,原本可是极为贵重,只要远渡重洋而来,件件都价比千金。然而现在大赵的琉璃器横行江东,连交广都铺了货。哪还有大秦商人的赚头?反过来,不论是丝还是瓷,乃至新纸,都是可卖高价的宝贝。所以那些大秦海客,就算赔了本,也要拼命的进货,只要能运回国内,就不枉这一遭了。
陈悦这么说,吴亭心底却道,若大秦人真的泄了方子,琉璃哪还会如此昂贵?不过这些年琉璃器渐多,价格一直在降,说不准赵国还真有防备?
不过这些,跟他关系不大,还是正事要紧。笑着拨开瓶盖,吴亭取了一滴香点在手背,轻轻一嗅,顿时赞道:“好香!可是茉莉为底?还有乳香?这味道,真真清雅绝伦,不愧香魂之名!”
做久了花露生意,陈悦对各种香料也颇有研究。但是引芳阁出的花露,绝不是简简单单的调香。以百花为底,制成香水花露,才是他们的拿手绝活。
微微一笑,陈悦道:“这香气已是极品,难得的是有安神清心,祛病除痛之效!就连我也只拿到了十瓶啊。”
“我都要了!”吴亭赶忙道,“可用通宝付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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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通宝”,乃是赵国前年才开始流通的制钱,全称“开明通宝”。分一文、当百和银钱三种。形制精巧不说,不知融了什么进去,色泽也极为鲜亮可人,很快就在京师流通起来。在海兴和烟台这两个海港,也是一等一的硬通货。不过到了烟台,番邦之船只能用金、银、铜或者香料、粮食之类的实物结算,很少有人能拿出通宝。海兴则不然了,通宝比金银都好用。不少南方来的大户,都囤积通宝,专门用来买卖。
连价格都没问,就直接用通宝下定。这诚意着实不低。
陈悦哈哈笑道:“还是吴兄爽利!等吴兄备齐了货物,我便命人把花露送过去。”
一条船来海兴,怎么可能只带几瓶花露回去?吴亭肯定还要采买不少东西。这人倒也闻弦知雅意,连忙道:“不知陈协正这里还有什么好货?若是能一起办了,也省得愚弟四处奔波。”
不论是转卖还是采买,配这么一船货都是张大单。反正海兴港市面的价格相差不大,他又没有特殊门路,不妨给陈悦些好处。
听到这话,陈悦脸上的笑意又浓了三分:“不忙。咱们先吃酒,边吃边谈。”
吴亭面上堆笑:“正该如此,愚弟也好久未喝到海兴佳酿了。对了,还有一事。我来时听闻海上不太平。协正可知此事?”
“是有传闻。”陈悦边斟酒边道,“说是三韩海盗贪图财货,犯下几起案子。不过水军已经派了战船,应当很快就能缴清。吴兄不必放在心上。”
赵国已经有水军了吗?吴亭倒是不惧什么海盗,南边世家的商船,哪艘没有家丁护卫?有些胆大的,遇到合适的肥羊,还会动手宰一下呢。只是没想到赵国也会派水军肃清海匪了。若是传来捷报,他们还真要注意些,不能在这边海域惹出麻烦。若是因为些财物,没了前往赵国商路,反倒得不偿失。
心思打定,吴亭与陈悦推杯换盏,继续商谈起钱货大事。
与此同时,距海兴港十几里外的海面上,两艘船一前一后,正咬得死紧。渤海风浪不大,两船又都无桨。若按常理推断,自当是前面那艘轻船行的更快。然而实际上,后面张着赵国旗帜的巨大楼船,大帆鼓胀,小帆摇曳,更有不少军汉在船尾摇橹,反倒快上一筹。
不过这一筹,也不足以让他们追上前船。若是风向有变,或者对方水手再老练些,说不定还会逃脱。然而站在甲板上,蓄须戴盔的水军将军面不改色,伸出拇指又比了一下前船的距离,大声道:“开船弩!”
这声命令,让船上兵士忙碌了起来。只见船首高台之上,一个庞然大物吱吱呀呀扭动起来。丈余长,比鸡子还要粗的铁制槍矛调转方向,寒光凛凛,对准了前方轻船。
校准了距离和方向,一名校尉大喊:“启禀将军,船弩业已瞄准。”
“放!”那将军毫不迟疑,怒吼道。
立刻,腰足十围的力士举起了手中的巨锤,砸向扳机。只听“嗡”的一声锐响,整个楼船都是一震。那铁矛带起雷霆呼啸,朝前方敌船扑去。
这一下,风驰电掣,哪还有躲的机会?数百步外的轻船像是被海浪推了一下,发出刺耳闷声。
“中了!”楼船上,众将士顿时欢呼起来。
那将军也笑了,笑声中带着森森寒意:“拖回来!莫伤了船。”
几十人转动起巨大的绞索,只见铁矛后系着的粗缆缓缓绷紧,就像一支鱼钩,带着前面的轻船向自己靠拢。谁曾见过这样可怖的船弩?敌船上一片慌乱,不少人想要斩断那铁矛,亦有人举起弓箭,也不顾两船之间的距离,疯狂攒射。
这些漫射,自然没有用处。那将军冷哼一声:“换弓手。”
楼船侧面,立刻有支起了劲弩。随着号令,弩箭宛若狂风急雨,向着敌方甲板射去。一轮下来是第二轮,随后又有第三轮。待三轮齐射结束,对面甲板上已经无人敢露头。两船的距离也足够接近,楼船上立刻有人抛出了钩拒,抓住了对方弦板。无数条木板搭在了两船之间,披着轻甲,举着刀槍的兵士踏上了敌舰!
杀喊声响起。
“将军,今次又是大胜!连火弹都未曾用。亏得将军用兵如神……”一旁裨将满面红光,兴奋的拍起了上官马屁。
对方却只皱了皱眉:“这等小贼,算什么对手?南边的数万水军,才是大敌。”
这话让那裨将一噎,还想说什么。那将军已经开口:“等到夏日,便有四艘十丈斗舰下水。我北海水师,届时将有斗舰七艘。船上兵将可够?”
那裨将吞了口唾沫:“当能招够。”
“是定要招够!”卢楷厉声道,“身为平南先锋,怎能怠慢?先拿三韩贼匪练兵,待到舟师完备,扬帆南下,才是我等使命所在。”
“将军放心!我等必竭尽全力练兵。为陛下收复江东,建功立业!”那裨将怎么说也是卢楷心腹,也是个血性汉子,立刻大声吼道。
卢楷点了点头,方才挪回视线:“听闻工部又造出了飞舟,能日行千里。可惜是河里用的。哼,待我等纵横四海之时,那些江中泥鳅才知谁是鱼,谁是蛟!”
水师和水军同时组建,两边都瞧对方不顺眼,总有比拼之意。听到自家将军所言,下面将士无不挺起了胸膛,看向船头飘荡的旗幡。那条海中游弋的四爪黑蛟,可不就是陛下赐他们的军旗吗?
等到匈奴灭国,便轮到他们出征了吧?
对面的敌船,已经没了能动的活物。卢楷满意的点了点头:“战利不必搬了,把船拖回去。”
就算是轻船,也能改造成艨艟。不捡白不捡。
没有收回那巨大的铁矛,大船就这么拖着小船,缓缓向港口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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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就是古代罗马,梁少宰歪国人手段可凶残啦XD
是说昨天看病,发现之前崴到的脚居然韧带断裂了QAQ弱弱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