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尧的话一出,让苏惊羽有些忍俊不禁。
阿尧似乎一直都是这么信心满满的。
过度的自信是自负,而他的自信,却似乎并不过度。
他总有让人佩服他的本事。
“阿尧,幸亏你我不是敌人,否则,遇上你这样的头脑,我每天要死多少脑细胞。”苏惊羽悠悠叹息一声,“遇见你之前,我还以为自个儿挺聪明的,可与你认识久了,却发现自己这头脑还是没你好使。”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山更比一山高。
“怎么,小羽毛心里不服气?”贺兰尧的语气中似有笑意。
苏惊羽道:“是你,我就服气,人外有人嘛,再说了,你人都是我的,你再聪明我也不担心。”
“小羽毛总会说些我爱听的话。”贺兰尧身后勾了一下她的鼻梁,“总之你记住,我就算脑子再好使,也是去算计外人的,可不会算计你呢。”
“谁说的?你从前很爱算计我,别以为我忘了。”苏惊羽挑眉,“有时间我要好好数数自己被你算计了几回。”
贺兰尧闻言,轻笑一声,“夫人这是要跟我算旧账了?成婚之前的可不能算,刚认识你那会儿,的确算计过你,可那时谁知道你我将来会是一对?”
苏惊羽笑道:“也罢,那么久远的旧账我就不翻了,只要你以后在我面前坦诚就好。”
“那是自然。”
“乖。”
“……”
……
青云峰山脚下的杏林内,飘扬着一阵烤肉的香味。
古月西柚从木屋里走出来,赫然看见前方的空地上正燃着一个火堆,火堆上放着一个铁质的烤架,烤架上串着两只野鸡,被火苗烤得油光发亮。
慕容岩正站在烤架边上,时不时翻转着那两只鸡,避免它们烧焦。
“前辈,您这烧鸡可真香,隔着门板都能闻到。”古月西柚走到烤架边,望着那翻转的烧鸡,咽了咽口水。
“呵,老夫我烤肉的本事一向好,贺兰尧那臭小子都曾夸奖过,你想想,他那么挑剔的人,能从他嘴里蹦出一句好话可不容易呢。”慕容岩说着,眉宇间颇有几分得意。
“贺兰尧那家伙的口中,的确很少有好话,多数都是贬损,他很毒舌。”古月西柚撇了撇嘴。
“这小子说话是难听,可你偏偏反驳不了。”慕容岩道,“他常常拿自己的长处嘲笑他人的短处。”
古月西柚接过话,“可怕的在于,我并没有从他身上发现什么短处,因此也找不到机会嘲笑他。”
“所以,你没他厉害自然就没话可说了,还能怎么着?”
“的确……”
二人正说着,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齐齐回头,只见花轻盈正缓缓走来。
“盈盈,来得正好,尝尝我做的烧鸡……”
慕容岩的话音还未落下,花轻盈便道:“你忘了,我只吃素,不食荤腥。”
慕容岩怔了一瞬,随即道:“对不住啊盈盈,我给忘了,你儿子这不是带了两客人来么?我就抓了两只野鸡来……”
“你们不必随我的口味,你们想吃什么就吃吧。”花轻盈淡淡道,“我自个儿去摘些菜来煮碗素面就好。”
“盈盈,我陪你吃素,这烧鸡给他们年轻人吃。”
“不用了。”花轻盈说着,便径自离开了。
“盈盈,等等我,你可别走出这杏花林,外头不安全。”慕容岩说着,便将烧鸡扔下了,追着花轻盈去了。
“前辈,这鸡……”古月西柚眼见慕容岩跑了,望着烤架上的鸡,有些无奈。
冰块脸还昏迷着,再说他也不一定吃得下这油腻的,她一个人怎么吃的掉两只鸡?
虽是无奈,但她眼见着烧鸡熟了,便从烤架上举了下来,搁在了盘子上。
将烧鸡端进了屋子里,抬眼的那一刻,古月西柚发现苏折菊的手动了一下。
她顿时一喜,将烧鸡搁在桌子上,奔到榻边,“冰块脸……”
苏折菊似乎是听见了她的互换,眼皮子动了动,不一会儿,睁了开。
“冰块脸,你醒了!”古月西柚欣喜道,“你总算是醒了,感觉如何?伤口还疼不疼?”
“我……”苏折菊张了张口,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道,“这是哪儿?”
“这是杏花林里的木屋,一位高人住的地方,是贺兰尧带我们来的。”
“原来如此,其他人呢?”苏折菊的声音有些微弱。
“贺兰尧先回绸缎庄了,救你的前辈陪着贺兰尧的娘亲去摘菜,他娘如今也是暂居在这儿,这片杏花林据说外人闯不进来,有机关阵法,很安全的。”
“真是个好地方。”
“冰块脸,你的伤口会不会很痛?”
苏折菊依旧面无表情,“还好。”
古月西柚磨了磨牙,“什么还好啊?一剑捅在胸口上,这叫还好?伤成这样还是板着一张脸,你能不能有点儿其他的表情?”
“要什么表情?难道要我笑?笑起来会很累。”
“你……”古月西柚一时无言。
“你要是痛,就喊出来,这儿没有别人,不必忍着。”
“喊了能止痛么?”
“不能……”
“那还喊什么喊,不如安分点儿。”
古月西柚无言以对。
为何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副面瘫的表情呢?开心时也不笑,伤心时也不哭,受伤了也不喊,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木偶。
她跟着他这么久了,有时候也会感觉到他其实有点喜欢她,可有些时候,她又觉得,他对她的态度与对外人一样冰冷。
但这一次,得知他与贺兰尧计划救她,他甘愿自己受伤来让敌人分神,说明他是在意她的。
谁会为了一个不在意的人去受伤?
“冰块脸,对不起。”古月西柚垂下头,“是我的错,从前我以为自己挺了不起,可当我遇上难以应付的敌人时,却发现自己真的很无能,如果没有你们救我,我当真无法自救,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不用自责。”苏折菊道,“你毕竟是个公主,用惊羽的话说,公主有公主病,自以为了不起是许多公主的臭毛病,没什么好妄自菲薄的。”
古月西柚:“……”
原本还满心愧疚,听到这句话又让她哭笑不得。
自以为了不起是许多公主的臭毛病……
这话,还真是有点儿道理。
“其实,公主没什么了不起的。”古月西柚笑道,“我只不过是比普通人幸运一些,比普通人会投胎,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论真本事,我也就只会点拳脚功夫罢了,以后,我再也不自以为是了。”
“你已经比大多数公主优秀。”苏折菊淡淡道,“至少你没有飞扬跋扈的性格,至少你不恃强凌弱,你爽朗率性,真性情,这都很难得,你只需要继续保持这样的性格就好。”
古月西柚怔住,“难得听你夸我这么多……”
“该夸的时候要夸,该骂的时候也要骂。”苏折菊说到这儿,顿了顿,道,“你被神秘人捉拿,为何写信给惊羽,他逼你的么?”
“她说,我若是不写信给惊羽他们,她就要写给你,让你来营救我,并且捉住你,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给惊羽他们传信,但我没想到神秘人那么无耻,还是把你喊来了,幸亏贺兰尧有妙计……”
“这一次是运气好,在我准备出发时,贺兰尧找到了我并且制定了计划,否则,你我都无法保证平安。”苏折菊淡淡道,“以后遇到难事,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先来找我,不要找其他人,并不是每一回都能侥幸,并不是谁都有贺兰尧的头脑,幸好这次惊羽没有参与进来,否则若是她出了意外,我或许无法谅解你……”
古月西柚闻言,鼻子一酸,“你在责怪我,是么?”
“不是责怪你,只是与你声明。她是我的亲人,更何况如今她身负两条人命,神秘人逼你做选择的时候,你选择让他们去冒险,而不是让我去,你当时心里想的是,宁可将他们拖入险境,也不将我拖入,是么?”
“我承认我的自私,但大多数女子就是如此自私!无论如何都想让自己在意的人不受伤害,就算你怨恨我,我也不想让你来……”
“我原谅你这一次,但是,没有下次。”苏折菊转头,颇为认真地望着她,“每个人都会犯错,更何况,你犯的错是大多数人都会犯的错,所以我谅解你,我不会再追究此事,但我要告诉你,惊羽不欠你的,也不欠我的,反倒是我欠了她的人情,我的亲人原本就不多,她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你明白吗?”
古月西柚静默片刻,道:“我明白了……”
苏折菊望着她,问道:“还记得贺兰尧刺我一剑的时候,我说过的话么?”
古月西柚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贺兰尧刺中苏折菊,苏折菊没有躲,并且转过头望着她的方向,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不能为了你牺牲我的亲人,但是,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死。”
古月西柚愣住,“冰块脸,你是喜欢我的吧?”
苏折菊没有逃避这个问题,“喜欢。”
古月西柚追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
“我之前也试探过你的心思,你为什么不表达?”
“不会表达。”
“你是男子,你应该主动!”
“凭什么?”
“凭……”古月西柚抽了抽嘴角,“两情相悦的事儿,男方不主动,难道让女方主动?”
“贺兰尧说过,男女平等。”苏折菊淡淡道,“这个世道是男尊女卑,但灵魂都是平等的,只是世道决定了尊卑,但有许多道理是不公平的,比如,为何男子能妻妾成群,女子却当从一而终?鸾凤国女子为尊,男子心有不甘,同样,出云国的女子也不甘心比男子卑微,但女子们不敢说,说了也会被男子们打压,真正的好男儿,是不能瞧不起女子的,你觉得,男女应该平等吗?”
古月西柚道:“当然应该平等!我早就看不惯那些风流的臭男人!他们媳妇在家安分地侍奉他们,他们在外花天酒地回了家对媳妇不闻不问,总把女子看得低微,这样的男人,恨不得上去抽几个巴掌,告诉他,你也是女人生的。”
“这就对了,既然男女都平等了,那么在感情的事上,男子为何一定要主动?女子主动不行么?我虽然中意你,但不代表我应该主动吧?毕竟我们是平等的,我不主动也没错。”
“你……我……”古月西柚舌头有些打结了。
这还是她那个冷冰冰的冰块脸么?
为何她觉得冰块脸像是被贺兰尧附身了一样?忽然变得能说会道,且擅长诡辩。
似乎道理都站在他那一边了。
“这些该不会都是贺兰尧教你的?”
“不全是,有些是我自己悟出来的。有些是从他们口中听说的,但不得不说,他们说的许多话都有道理。”
“看不出来,贺兰尧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会说出男女平等这样的话?他素来都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哪会如此善解人意。”
“不要误解他,他从来不看扁女子,贺兰尧虽然有些时候缺德,但他其实十分尊重女子,他尊重他的母亲,他的妻子,不要总是看他坏的一面,他也有好的一面。”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古月西柚说到这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冰块脸,你的意思是,你以后绝不纳妾么?”
苏折菊面无表情,“一个女人都够我烦的,再多一个,生无可恋。”
古月西柚:“……”
虽然话不太好听,但是她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一头二人终于互诉心意,另一边的绸缎庄里,贺兰尧与苏惊羽原本也在谈情,却接收到了乌啼带来的一条新消息。
“殇骨要嫁四哥了?”
苏惊羽乍一听这消息,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感慨了一声。
有情人自当终成眷属,可惜这一对是无情人。
相互无情的结合,能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都是为了政治,为了利益,唯独没有情感。
可他们乐于接受这样的婚姻,作为一个外人她也不好评价什么。
“我从太子的随从那儿听到的消息是,女帝同意了殇骨公主下嫁太子,并且要备上丰厚的嫁妆送来。”乌啼道,“这消息错不了的,且,婚期应该也不会拖太晚,最迟也不会超过下个月底。”
“知道了。”苏惊羽道,“看来,女帝是恢复了殇骨的公主身份了。”
“这不奇怪。”一旁传来贺兰尧的声音,“当初女帝废黜尹殇骨,只是为了将储君之位留给邵年,不让尹殇骨去争抢,索性就狠心些将她逐出宫了,但如今尹殇骨要嫁异国太子,这一远嫁,自然就不能再与邵年争了,如此一来,邵年也安心,女帝也安心,女帝心中对尹殇骨必定有些愧疚,得知她要嫁人,恢复她的身份,给她丰厚的陪嫁这是一定的。”
“我猜想也知道女帝心里会愧疚的,毕竟殇骨是她最贴心的女儿,将她赶走,怎会不难过。”苏惊羽摇了摇头,“可惜,殇骨性格要强,不会轻易原谅她,现在女帝就算给予弥补也是不顶用,有些错,一旦犯了,就无法弥补回来。”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你让我滚,我滚了,你让我回来,对不起,我滚远了。
若是你让我滚我就滚,让我回来我就回来,那我成了什么了?
尹殇骨不原谅女帝,情理之中。
非但不原谅,她还会计划去夺取邵年最看重的东西,以此达到报复的目的。
“小羽毛,你又在想什么?”耳畔传来贺兰尧的声音。
“只是觉得可惜了。”苏惊羽道,“殇骨不再是从前的殇骨,她性情变了许多,从前她的笑容很真实,如今,却不真实了。”sxbiquge/read/29/2947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