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路就在脚下,却无路可走;想要有路可走,便腰拆毁脚下的路。
一旦下定决心,胡义不是回头人,只可惜骡子这计策献得稍晚,浪费了昨天。东部地区的作战行动是今早发起,至于那是什么行动,胡义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任务是阻援就够了。
不知道梅县的鬼子部队什么时候出来,不会太晚,估计很快就有电报从东边飞来梅县,留给九连的时间构筑阻击阵地是足够,但要毁路的话……比较紧迫。现在想想,幸亏是九连在这,因为目前全独立团只有九连具备随时进行土工作业的能力。
就在这‘梅17’的公路路标旁,胡义立即开始安排部署,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耽误。哪怕目前没考虑战斗,意外溃散后的集结地点也必须事先定,这是习惯。胡义要求,只要连队主力还在鬼子之前,任何个人任何意外后的集结地点都是公路以东,超过鬼子向东跑就没错。
第一个领到任务命令的是马良,他带一个班,任务是观察,警戒,任务要求他的位置保持在连队以西五里路上,也就是九连的身后,因为九连会一路向东分段施工,一旦发现鬼子援军接近,马良的任务是预警,以便主力立即顺路向东加速摆脱。
马良带着一个班当即顺路向西跑了。
田三七做梦都没想到,他是第二个领到任务命令的。在九连,田三七无官无衔只是个大头兵,但过去在二连,可是高一刀手里屈指可数的排级人物。胡义从不看军阶资历,只看表现,田三七此刻才意识到他被胡义认可了。
对于一个骄傲的战士来说,这才是最大收获。至于上一次酒站战斗中的表现,田三七什么都不想说,他根本不觉得那有什么值得说的,有无数战友都那么做过,比他还英勇,因为他还活着,怎么能有脸说呢。现在,他是独立团第一个,可能也将是唯一一个被猛将高一刀和煞星胡义都认可的战士,在他心里这才是值得荣耀的事,令他继续骄傲。
任务与马良一样,只是方向相反,田三七带领一个班,在连队之前向东警戒开进,距离五里,他也点出一个班来顺路向东出发了。开路这任务比马良的任务要轻松简单,可田三七很高兴,这才是他九连生涯的真正开始。
布置了后,安排了前,接下来是施工安排,要说挖战壕修工事那是胡义的拿手戏,可是挖坑毁路这是头一遭,目测技术含量不高,但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也不是胡来的事,何况这要边跑边挖一路呢。
罗富贵时而假装看看天,时而低头瞅瞅地,一点一点悄悄挪蹭脚步,他试图淡化在胡义的余光外,像鬼魂幽灵那般飘到胡义的侧后去,留下石成傻呆呆站在胡义面前等命令。
秦优这时大步过来了,把烟头摔进路旁的泥水,朝胡义道:“我看……接下来还是我指挥吧!扛木头你不如我,挖坑你更不如我。我带人修过路,也带人扒过路;路是给鬼子修的,路也是为鬼子扒的,这活儿我熟着呢。先分工具再分组,想快就不能全凑在一块干,知道石材怎么搬运的吧?抽了后边的滚木往前摆,咱们今天就得这么干,分成几组,后头干完了越过其他组往最前面赶,至于哪里该扒间隔多远,那得看路况了。”
好不容易低调到达位置的罗富贵不禁脱口:“姥姥哎……躲差了人!命啊!”
胡义闻声扭回头,纳闷这熊什么时候站自己身后了:“你说什么?”
……
于此同时,梅县县城,鬼子少佐手里拿着大佐发来的电报看了两遍才放下,阴沉了脸色:“我要求补充的是十辆汽车,当初他只给了我四辆,现在要我今夜到达,怎么可能!我宁愿他把我们给遗忘了。”
助手军官在一旁无法确定少佐这是说给谁听,谁都不吭声。
沉默了一会儿,少佐站起来,开始整理他的军装:“告诉前田,由他代领县城事务,我给他留一个中队,但城里的治安团我得抽走,如果人手不够让他去找李有德吧。给大佐回电,我们无法今夜到达,至少也得明天早上,如果他还有富余车辆能迎向来接更好。另外……把宪兵队和侦缉队的自行车立即集中,有多少算多少我都要。”
半小时后,梅县东城门口,湿透在细雨中的拦门拒马被抬开,一辆三轮摩托车载着三个鬼子匆匆而出,车轮后高扬着泥水直奔东方公路,逐渐消失在远方雨幕。
拒马并未重新挡回城门口,几分钟之后,又一辆满载的三轮摩托车轰鸣着开出了城门口,侧边车斗竖着一面小膏药旗,湿淋淋的摆抖着。
接着是第三辆摩托车,随后是五辆卡车。
进出城门的百姓们都远远闪在路边看着,卡车车厢都蒙着帆布,但是最后两辆卡车吸引了人们的视线,因为那两辆卡车后头牵引着两门九二式步兵炮。
随后又是一辆满载的偏三轮摩托车开出城门,大约两三分钟后,骑着自行车的鬼子出现了,五六十辆自行车,稀里哗啦地蹬踏着,追随前方的车队鱼贯而出。
又过了一会儿,沉重的踏路声传来,一队队的鬼子前后衔连,匆匆出城,如林刺刀无声地晕湿着细细雨滴,晃动的钢盔之河在晦暗的天色下呈现墨绿。
最后出城的是治安军队列,一个军官骑着匹高头大马,顺着行进中的长长队伍一侧匆匆向前,不时挥摆手中的马鞭朝乱哄哄的队伍喝骂催促。
看得路人都傻在雨丝里,这场面在梅县难得一见,真够壮观,蚂蚁大搬家!
……
与此同时,一支灰色的队伍疲惫蜿蜒在泥泞里,匆匆在雨蒙蒙的荒野,四周不见地平线。
陆团长一次次抬起他的湿袖口,盯着手表看。
“吴严,你觉得九连撑得住么?”
“吴严,咱们慢了,太慢了,这样不行。”
“吴严,你记着,决心能创造奇迹!至少我是靠决心才活到了今天!”
……
与此同时,另一支灰色的队伍也疲惫在泥泞里,一个个枪口上刺刀形成的点,可以连成一条蜿蜒的线。
湿淋淋的高一刀跳过了一道泥泞的沟,用泥手抹把严肃的脸,东望,蒙蒙的天空与蒙蒙远方一色,什么都看不见。
“前进!这就是冲锋!看看咱们能不能死在路上!”
“有脸掉队吗?想让战友在前头给你挡枪吗?”
“再快点!看我还有没有机会见胡杂碎最后一面!”
……
与此同时,最后一支灰色的队伍挣扎在泥泞里,连绵在细雨中的行进线已经脱节。
浑身是泥的郝平弯下腰,两手撑住膝盖喘,等了好久,杨得士才狼狈地跟上来。
“郝平,别再停下等。你带前队先走,大不了……我在后头收拢掉队的人,不用担心,我们会跟上的。”
“走啊!我这样儿好看是怎么地?”
“带前队先走!不能再晚了,至少能让团长少骂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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