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漪岚低头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觉得好笑地抬起了头看着帷幔后面姜凝醉那张冰冷而认真的脸,一时间心底说不上来是震惊多一些,还是好笑多一些。
敢情活了二十多个年头,今天倒是第一次收到了逐客令,而且,还是来自那个向来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说话的小丫头,这倒真是新奇的很。
颜漪岚的心里正暗自思索着该用什么方法治治这无法无天的太子妃,殿外突然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人还未走进昭翎殿,声音倒是先一步响了起来。
“听说妹妹醒了?姐姐特地来看看妹妹。”
杨思媚娇滴滴地说着,大摇大摆地带着宫女走进了昭翎殿里,前脚刚走进来,她的目光就扫视到了站在九重帷幔下的姜凝醉,娇笑着朝着她的身边走去。
“媚夫人。”
杨思媚冷淡地朝着行礼的青芙和绿荷点了点头,示意她们起来,随后扭头看着姜凝醉的时候重又拾起娇艳的笑意,款摆着走到姜凝醉的身边,笑道:“妹妹先前落水,姐姐得知了之后可是担心的很呢,如今看见妹妹安然无事,这心里的大石才总算是落了地。”
杨思媚虽然嘴上的话说得关怀备至,但是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意,她涂抹了淡妆的脸上艳丽娇媚,眼角眉梢皆透着飞扬之态,望着姜凝醉的眼神也带着几分骄纵自傲。
关心谈不上,跑来看热闹喧宾夺主的意味姜凝醉倒是察觉出来了。
姜凝醉这边还没有表态,性子向来冲动毛躁的绿荷却是第一个看不下去了。想她杨思媚不过只是一个区区的太子侍妾,仗着自己为子嗣稀薄的太子生下了小世子,就在太子东宫里趾高气昂嚣张跋扈,不仅向来不把性子软弱的太子妃看在眼里,还兀自以姐妹相称,摆明了以下犯上占尽了太子妃的便宜。
“媚夫人,你好大的胆子,长公主还在主殿坐着呢,你竟敢不行礼?”
若是平日里,听见一个区区的宫女胆敢对着自己严声厉责,杨思媚非得教训得她哭爹喊娘不可,但是此时杨思媚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只是顺着绿荷的眼神望向殿中,看着慵懒斜倚在椅塌上的颜漪岚,脸上的飞扬跋扈早已去了大半,只剩下一片面如死灰。
“妾身之前一心关心妹妹的伤势,没有看见长公主的身影,一时怠慢,还请长公主恕罪。”杨思媚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颜漪岚的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心里直喊不妙,额间也顿时生起了一层冷汗。
颜漪岚充耳不闻,她一径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任杨思媚微弯着身不敢动弹,半晌,她才低低笑道:“看来媚夫人当真是关心则乱,连规矩都忘了。本宫方才听你与太子妃以姐妹相称,若是这么算起来,本宫作为太子的皇姐,与你同作为太子妃的姐姐,不知道我们之间又该是谁大谁小呢?”
杨思媚自然不会傻到以为颜漪岚这一番话当真是要跟她作为姐妹互相亲近,不过只是在斥责她没大没小而已,她的后背一阵发凉,险些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太子妃虽然进宫不过短短半月,但是宫里谁人不知,这摸不透性子的长公主向来对太子妃多有偏爱,不仅饮食起居上分外关照,长公主的贴身宫女碧鸢更是时常出入昭翎殿,这份热乎劲连太子都不及。
只是知道虽知道,但是长公主忙于政事,平日里是极少踏足昭翎殿的,她们几乎不曾见过长公主,况且太子妃素来性子怯懦,时常受了欺负也不会吱声反抗,她们的胆子也就渐渐地大了起来。
这其中,当然是以杨思媚最为气焰嚣张了。只是不想,这一次她的命就那么不好,恰恰让她在昭翎殿撞上了颜漪岚。
“妾身该死。”杨思媚战战兢兢地说着,忍不住伸手抹了抹额间的潮湿。“只是平日里与太子妃亲近惯了,又见太子妃比妾身小上几岁,所以才以姐妹相称。”
“好。”颜漪岚意欲不明地笑应了一声,随后侧首看着走出帷幔冷眼观之的姜凝醉,问道:“凝醉,可有此事?”
听见颜漪岚这么问,杨思媚的心里不由地隐隐松下一口气来,颜漪岚的心思她虽是捉摸不透,但是姜凝醉的性格她倒是清楚的,依照往日的了解,姜凝醉断不会向颜漪岚诉苦,只会一味地忍辱承受。
只是这一次她显然料错了。姜凝醉这时已经从谈话中大致猜出了杨思媚的身份,她置身事外般的看着杨思媚,淡淡道:“我并不记得有这件事。”
姜凝醉的话冷冷地抛下后,杨思媚刚松下的气重又堵了上来,这一次她再也站不住身子,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连声道:“妾身知错,还望长公主看在辰儿的份上饶妾身一次。”
听见杨思媚搬出了小世子,颜漪岚浅媚的笑里参杂了几丝冷酷,道:“小小的夫人也敢这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看来本宫是应该替太子好好管教管教了。”无视杨思媚闻言颤抖得更加厉害的身子,颜漪岚声音缓慢而慵懒,“不过今日本宫乏了,这事就交由太子妃处置吧。”
见颜漪岚像个甩手掌柜似的把事情往自己这推,姜凝醉正想拒绝,抬头看见颜漪岚站起了身,一边轻拂着坐皱了的衣摆,一边对她说道:“在太子回来之前,你的一切都交由本宫负责,待会有什么需要就告诉碧鸢,碧鸢自会替你安排妥当。”
颜漪岚说着,留下了身边的碧鸢,独自走出了昭翎殿。
颜漪岚这一走,杨思媚兀自地松了口气,可惜她仍旧不敢站起身来,倒也不是害怕姜凝醉,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碧鸢的身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颜漪岚留下碧鸢的目的,不是真为了姜凝醉有什么需要,不过是作为颜漪岚的眼线留在这里,提醒杨思媚谨记她刚刚说过的话,不要妄动任何别的心思。
颜漪岚甩甩手走的洒脱,姜凝醉却是头疼不已,她低头看着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杨思媚,淡道:“我不喜欢把事情弄得太复杂,所以只有两句话要告诉你,你记着便是。”
姜凝醉的口气淡然到没有任何的情绪,若真要说有什么,不过只是觉得麻烦的不耐而已。杨思媚咬了咬牙,狠狠应道:“太子妃请说。”
“宫中从未有规矩说过太子的侍妾来太子妃的寝宫不必提前通传,更没有说过见到太子妃可以不必行礼,所以日后我希望你能懂些规矩,不必劳烦我下次再来教你。”姜凝醉的声音平平,但是里面带着冰冷凛冽的气势,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还有,下次直呼我的称号便好,我们身份不一样,姐妹相称始终不合适,听上去也变扭至极。”
作为太子妃,姜凝醉的品阶在杨思媚面前高了不止一等,听她这样一说,杨思媚的身躯不禁一颤,气得声音都在发抖。“妾身记住了。”
不在意杨思媚咬牙发颤的声音,姜凝醉转身往内殿走去,淡淡道:“退下吧。”
从未想过那往日总是低眉顺眼的太子妃竟然会当众教训羞辱她,杨思媚直到站起了身还犹自回不过味来,颇有些失神落魄地往殿外走去。碧鸢一直沉声站在一旁,直到这一刻,她才上前几步,请示到:“太子妃若是没有别的什么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姜凝醉此时已经走到了屏风后,听闻碧鸢的话,轻应了一声算作允许。
听见碧鸢的脚步自大殿内走远,姜凝醉想起方才颜漪岚明明吩咐碧鸢留在这里,可是等到她处理完杨思媚的事情之后,不必她开口碧鸢就自行离开了,压根没有再继续逗留的打算。这样看起来,颜漪岚故意把碧鸢留下,倒像是在保护自己,至少足够震慑住杨思媚,让她不敢任意妄为。
这个想法一出,连姜凝醉自己都吓得不轻,那个方才百般刁难戏弄她的长公主能放过她已是不易,哪里会这么好心地来保护她。大抵真的是累的不轻,才会生出这样荒谬的想法来,姜凝醉闭了闭眼,不再去想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青芙这时已经吩咐下人准备好了浴桶和热水,她走进屏风后,轻声道:“娘娘,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净身。”
姜凝醉点头,任由青芙替她脱下最外层的纱衣,紧接着是里层的丹凤霞衣,直到褪去最里层贴身衣物的时候,青芙的面色突然一顿,眼神慌忙地移开,连手上的动作都僵硬慌乱起来。
青芙的失态引起了姜凝醉的注意,姜凝醉先是垂目疑惑地望了青芙一眼,孰知青芙注意到她冷冷的视线,眼神一惊,赶紧移开去,甚至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
姜凝醉心里的疑惑骤升,她隐隐不安地顺着青芙刚才的目光望下去,视线所触及的场景逼得她这样心思沉定的人也不由地呼吸一滞,脑子随之一片空白。
只见她的身上,从胸口一路延伸至大腿内侧皆布满了浅色的印记,细细辨认上去,那分明是一个个暧昧的吻痕。这些痕迹看上去还很清晰,仍未完全的褪化消失,想必也不过是这几日天内留下的。
不是说太子半月前就动身出宫了么?那这些吻痕又是怎么回事?太子妃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若是被外人知道了,那么不论是哪个朝代的律法,私通都必定是要杀头的死罪!
所有的设想一下子全堵在了姜凝醉的思绪里,青芙这时也注意到了姜凝醉冷到极致的神情,头垂得更低了,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姜凝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青芙发白慌乱的脸色,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这一问,吓得原本就慌张不安的青芙更加地惊慌失措,身子一软就跪了下去,颤着声道:“娘娘息怒。”sxbiquge/read/31/3159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