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苏后来诡辩的词句来说,她要表达的是一种朴素的观察法,表现出来什么样子就看到什么样子,看到什么就该是什么,表述真实的时候不需要添加个人的看法。
“我们就餐的姿势受过训练,跳舞的姿态也反复练习,”苏扯淡的时候依然使用她一贯的端起架子般的语调,“使用右边的牙齿咀嚼,所以对人笑的时候会把较小的左脸对着别人,外在就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必须千锤百炼之后表演自己的优点。但是看法……”
苏摇摇头,接着说道,“矫揉造作还有伪饰对想法是没用的。你想……想了一些和别人不大一样的东西。不管你是不是打心里底里愿意劝服自己,让自己的意志服从别人,这些把戏都不会管用。你的脸颊也许会微笑,但是眼睛里的光芒却不屈服,你会对那个人说‘是啊,你说得对’,但是实际上你对她却会冷却下来不想再多说几句。想法由来厌恶被改变,哪怕是不完美的那一些。因此在观察事实的时候加入想法,这就像是在法庭上拿掉白色的假发,故意想要在真理和正义面前表现的和别人截然不同。”
“……哦,原来如此。”史密斯小姐的表情只能称得上是有点吃惊,而和她争执的另一个人已经热烈的揽住苏了。
“玛丽。”干白小姐用一种姐姐甚至是妈妈一样的语气说话,差点把她搂到怀里,“你才这么点个头,居然想的这么深远,想的这么聪明,真让人高兴。多么直率的看法啊,坦诚朴实,还很有道理,分析的头头是道,比喻也很恰当。”
干白小姐的个子很高发育得也很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只是较玛丽大半岁而已。体型的差异也混乱了她的常识,她见玛丽长得比自己矮小便把她当做更加年幼的妹妹,替她拿东西,帮她系带子,而无视了即便弱小的身体也可能饱含智慧和独立自主意志的可能。
“以你这个年纪,的确算是很见地的想法。”史密斯小姐用手托着微侧的脸颊,居高临下的看她。她比干白小姐长得还要高挑些,俨然已经是一位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姑娘了。
“我不是小孩子,别这样揽着我的肩膀。”苏用力挣脱干白小姐同样居高临下的肢体动作,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年纪差不多的人当做小孩子来看待。她说的那些话也理所当然被当做故作成熟而非本身就成熟的话语了。这一点和家庭间姐妹亲密的关系微妙的有些不同。至少简和伊莱扎很少用看小不点的态度看待她过。苏有点沮丧的把挤着自己的那柔软的东西推开点,她不由得低头看自己的领口,结果是更加沮丧没有任何障碍的看到了皮质便鞋的鞋尖——她甚至还看到了高腰裙腰部的绢布系带——居然坦荡到了如此地步。
“好吧,就这样吧……”苏深吸了口气,准备做点什么让那两个自以为年纪大点就很了不起的家伙都滚开,可她的话头让史密斯小姐抢过去了。
“干白小姐,把你的手从贝内特小姐肩头拿开。要不然她恐怕就要打定主意不再理睬你了。”史密斯小姐干脆利落的发号施令道,“……还有你,贝内特小姐。你要是不愿意j□j白小姐抱在怀里,下次说话的时候还要加倍小心些,千万别让干白小姐觉得你们是同类——充满情感想法纯真——即使是她的幻觉也不可以。”
“……”你们才是同类。苏觉得自己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了。
“当然,干白小姐的言行代表不了这个学校其他学生,我希望你对接下来的校园生活更有信心,而不要被第一印象错误的给引导了。”史密斯小姐自以为幽默的笑了笑,“你要乐观一点,学校里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被一窝疯婆子填满的。”
“噢,说得对。至少还有两打儿不重样的卷毛洋娃娃。大部分是各种英格兰风格的,然后是爱尔兰式样的,俄罗斯式的,法兰西式的,罗马式的,拜占庭的……”插嘴说话的是中年级的姑娘,语速挺快。她有一头栗子色的短发,蜂蜜色皮肤,高颧骨,眼睛挺大眼角还轻快的往上一掠:“还有超过半打的……(远处传来皮埃尔先生给几个小女孩讲解蝴蝶蜕变程序的声音,那个姑娘飞快朝那儿望了一眼继续说道)超过半打的软体的毛毛虫,又小又难看,哦,老天,而且还真是愚蠢的可怜,但是只要在地狱般的学业里挣扎着剥掉几层皮,还能有机会做个合格的淑女。我老实说,那些小孩子至少还是有些优点的。”
“拉克丝,她们没有在说学生的事情,也没有在讨论哪个小可怜虫。你不用把你那套级长的牢骚话翻来覆去的讲。”另外一个女生冒了出来,很显然她和那个叫做拉克丝的姑娘来自同一个一块上洗手间的团体,她用一种很亲昵和拉克丝不乏共同之处的夸张摇晃脚步的姿势走过来,“你来得有点晚,她们刚刚在讨论一些……哲学问题。而不是低年级学生的问题。”
“我不喜欢哲学,汉娜。就像讨厌睡觉铃一样,刺耳的声音。该死的今天又是轮到我摇铃。这意味着什么!挨个儿到那些小家伙的床边劝她们睡觉,而她们非要等精疲力竭之后,才肯安静一刻钟!”拉克丝沮丧的嘟囔着。
汉娜怜惜的晃晃脑袋:“我劝你在晚祷告后去睡一会儿,等到你要摇铃的时间到了,我会把你叫醒的。”
“小玛丽,你睡觉老实吗?”拉克丝望向苏,“我建议你老实一点。按时上床睡觉是必须在学校里培养的一种好习惯。所以等你听到铃声‘叮当~叮当’作响的时候别犹豫,到床上安静的躺下,这样你才能获得足够的精力化茧成蝶。”
“……”苏已经懒得辩驳自己年纪的问题了,她明白有时候迁就一下就能避开很多麻烦,于是就胡乱点头让拉克丝和汉娜心满意足的赶快离开。她放眼望去,只觉得满目都是叽叽喳喳如麻雀如鸽子般的女孩子,她们虽然穿着同样的衣服,却用鲜明的姿势和语调告诉别人,她们是有多么截然不同。
浪博恩以及和它有关的人实在太普通了,它的主人它的邻居还有它的朋友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以至于苏突然觉得自己暮然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对那些新认识的人有了难以招架的感觉。那些精力充沛各式各样的未成年人——浪博恩只有区区五个品种,而这里才能真正称得上琳琅满目种类齐全。苏有难以言喻的挫折感,尤其是在她还处于对她们目不暇接的状态的时候,她们已经在她没留神的情况下挨个儿把她检视过了,兴许还在一起做了些简短的摘要批注。
“小个子”,“爱说教”,“一本正经的小大人”,“还不知道到底乖不乖好不好相处”种种种种可以想象的词句。被一群小毛头视作小毛头的感觉,就好比听一个小学生讲他过去的故事——“我年轻的时候……”,这种荒谬滑稽的感觉真是让人沮丧透顶。
想要被人仰视被人敬佩的妄想似乎也随同学业制霸的梦想一道归为虚无。修道院学校的女学生们都是麻雀,可苏也认识到自己并不是老鹰,毫无殊色也不会让人肃然起敬沉默致意——实际上自己说不定也不过是只麻雀,两百年后更习惯都市光污染和噪音的最乏味的那一种。
皮埃尔先生好像问了学生助理一下时间,又看了看天色。修道院已经敲过了下午三点的钟声了,四点钟还差一些,但现在已经属于黄昏的统治区域了,天色很快就会暗下来,是时候让大家回去了。皮埃尔先生做了一个手势让一同带队的老师把学生们聚集起来。
“回去以后把你们本子里夹着的那些叶子都充分弄干。已经搞清楚名字的那些标注好名称贴在白纸上,不认识的那些大家可以相互讨论一下,下次上课的时候,我们或许看看有没有搞到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噢。”不知道旁边的哪个孩子兴奋的短促的喊了一声,苏听着觉得很像是基蒂的声音,在野地里边跑边学把头发和裙子搞得一团糟看起来出乎意料的合她的胃口。
“我饿了。”这一声抱怨明确的出自于莉迪亚。她看起来脸色也非常红润自在,但是在她的胃口——货真价实的胃口面前,任何事情都要让步。刚才玩的那些愉快的游戏已经不能吸引她短暂又善变的注意力了。
“我真的饿坏了。”她一心一意的摸着肚子,对旁边的一个小女孩抱怨道。看,莉迪亚也交到了新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阿姨的葬礼全部结束了,此刻她应该有权享受永远的休息sxbiquge/read/32/3219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