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佛寺是一片宽敞之极的大院,院子黑石铺地,地面上布满了无数浅浅的坑洼。
张还生已经闯入过几十座的佛民寺庙,知晓那坑洼是信众数百年来膜拜叩首佛陀留下的印记,一面踩着坑地迈步向前;
一面在心中默默想道:“按着佛民的规矩,只有城池里的达官贵人才能进寺庙礼佛。
其余普罗大众,只能再家门前朝日出弥勒道场所在的方向跪拜,毕生连佛寺都不得踏进,一辈子唯一的希望便是来生能有个富贵的轮回,想想还真是虔诚。
若不是与世隔绝的生活在孤岛之上,被人一代一代的洗脑,绝不可能整整七千万人尽都如此单纯,日后还需好生引导,别让红尘富贵迷了他们的眼睛,失了这些任劳任怨的秉性才是。”
思索间,张还生又一次暗叹那法王手段高强,对其来历不知不觉变得更加好奇,脚步加快的穿过庭院,踏上高高的玉石台阶,来到了佛山正殿门前。
朝里望去,大殿正中的佛坛上照例供奉着东来弥勒佛祖的九丈金身。
那佛像袒胸露乳半卧半坐着,只披着件镶嵌有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等佛门七宝的大红袈裟,肥头大耳的面庞上笑容可掬,细看五官竟与张还生极为相似。
佛像下是九口巨大到可以容纳马匹入内的铜缸。
港内半满的装着精炼过的猛兽油脂,油里竖着一根根壮汉拳头般粗大的绒线,正点燃,散发出团团火光。
那光亮汇聚在一起,照在前面一尊高虽只五尺有余,长、宽却足有数丈,内里积满香灰的方正香炉上熠熠生辉。
炉前则是一片空地,整齐排列着许多井口大小的蒲团。
每个蒲团面上都画着不同的优婆夷塞、比丘、揭谛、天女吟经、宴会、歌舞之像,显现出一派极乐盛景。
本来那些生活在大城的佛民迁徙到净土前,是竭力请愿将庙宇里的佛像、长明灯缸、香炉等等一切都一并带走的。
为此许多人甚至连跪几个昼夜,几乎丧命仍无怨无悔。
可张还生自幼便被邪僧诱拐艰辛度日,虽然修炼着释教无上神通,但对于佛门殊无好感。
加上他深知建造佛寺必然需要广占山林,庙里的和尚又大多不事生产,全靠信徒供养,对于富国强兵不仅没有丝毫益处还是巨大累赘,因此不愿张国境内迁进太多佛寺。
左思右想之下便借着自己弥勒转世的身份诡称,他既已转生堕入红尘,未得无上果位之前便不再是弥勒大尊。
这样一来,天上人间也就暂时没有了弥勒佛陀,佛民们也就暂且无需建庙宇,塑金身的膜拜弥勒。
以后只需清早起身之后,朝着张国王宫所在的方向,口念一句,“无量还生。”,便可以了。
如此鬼话,传播之下竟然还真就被无数佛民所接受,令他们心满意足的再不提迁移寺庙之事,还将张国视为活生生的陆上佛国、人生归属。
而诡计轻易得逞的张还生,因此也更加感慨信仰力量之大,信徒之盲目、可欺,此时站在白玉铺成的地面上,朝殿内探头观望了一会,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进过的佛民旧城庙宇越多,就越觉得建造佛寺太过劳民伤财。
幸好当初坚持着没让这些寺庙迁至张国,否则还不知要空费多少国力。”
话音落地,他转身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从者,吩咐一声,“汝等就守在殿外吧。”,迈步走进了佛殿之中。
四下里转了转见未有异样之处,张还生漫步来到弥勒金身下,正仰头端详着,突然闻到一股幽香不知从何处袭来,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头脑一阵浑噩,脚下一空,坠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再清醒时,他惊骇的感觉自己眼、耳、鼻、舌、身五识皆失,周身赤裸,沉浸在一团湿滑、温热的水球中。
来不及探究前因后果,感觉自己似乎莫名其妙坠入某种险境的张还生转动心念,运转法力、罡气,打算先挣脱束缚再计较其他,却发觉无论是修炼《龙象根本经》、《真如弥勒》得来的无穷神通,还是淬炼《八九玄功》铸成的无漏真身竟都失去。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无尽漆黑中,一动都不能动的静静漂浮。
如此诡异的处境,肉体虽不痛苦,精神上却无比煎熬,张还生先是焦躁,续而愤怒、狂暴,最后竟演变成一种生不如死的绝望。
可惜此时对于他来说,便连死亡都是种奢望,只能忍受着仿佛没有尽头的折磨。
空寂中时间根本无法计算,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只有几日,又也许已经过去了十年八载,等到张还生终于渐渐习惯这种无知无识的心境后,突然感觉一股巨力从上而下的压住自己的身体,不住挤压起来。
这变故瞬间打破了张还生死寂的心湖,令他重新生出种不知目的的希望,尝试着扭了几下身躯,发现自己竟然变得能够动弹,便拼命挣扎起来。
就这样折腾了许久,张还生突然间觉得包裹着他的那团温水迸裂开来,他顺着那股挤压的外力继续挣扎向前,眼前突有光明闪现,续而眼前一亮,望见了一道粗大的梁柱。
同时张还生耳中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叫嚷道:“生了,生了,母子平安,是位小公子。”,紧接着便有人把自己倒立着提了起来,用力拍了拍屁股,语气有些担忧的又说道:“小公子甚是肥壮,眼珠子溜溜直转,瞧着机灵的很,只是不爱哭…”
话没讲完突然便被屋外一个沙哑、狂喜且语无伦次的男子叫嚷声打断,“男子汉大丈夫不爱哭便不爱哭,有甚关系。
要紧的是我有儿子,有儿子了,列祖列宗保佑,我张家又多了一个传继香火的后人,哈哈哈哈,真真是祖先保佑。
夫人啊夫人,真是多亏了你,对了,我得要亲自拜上一拜,感谢夫人的辛苦才是。”
话音落地,有妇人笑阻道:“少夫人才刚刚生产,男人如何能进去,若是进了凉风,可是要出大事的,少爷真是欢喜的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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