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寂静被呛咳的声音打破。</p>
地上，尘埃飞扬而起。</p>
“嘶……哎呀……你还真是和当年一点都没有变啊……”</p>
罗素趴在地上，艰难的，翻了个身，端详着叶卡捷琳娜冷漠的模样：“唾弃一切包括爱和温柔在内的软弱感情，却又成为了以爱和慈悲着称的盖亚……卡佳，何时你才能坦诚的面对自己呢？”</p>
轰！</p>
地板上，原本罗素脑袋的位置多了一个大洞。</p>
罗素已经神奇的从地板上浮起，重新站稳，而在他对面，叶卡捷琳娜仿佛纹丝不动，只是淡然说：</p>
“当然是等我能够心平气和面对你之后——”</p>
罗素叹息：“我理解你对我的怨恨和误解，但我们当年不是和平分手的吗？”</p>
“和平？”叶卡捷琳娜不解：“你指的是在书记官选拔前夕，你构陷我导致我失去资格的事情？”</p>
罗素的神情一滞，许久，郑重的说：“那是个意外！”</p>
“有你在内的‘意外’？”</p>
叶卡捷琳娜摇头，“罗素，你从来不会牵涉在意外之内，你是意外本身——一开始我还相信过你的无辜和诺言，可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更多的谎言，更多的欺骗——你提前察觉到天国陨落，可你什么都不说，反而将我骗到了现境去！”</p>
“因为除了救你，一切都已经来不及。”</p>
“这不是袖手旁观的理由！”叶卡捷琳娜嗤笑：“你简直令你的老师蒙羞。”</p>
“啊，他确实是这么说的，但我也有苦衷的啊。”</p>
罗素叹息，揉了揉鼻梁，伤脑筋：“看来我真的洗不清楚了？”</p>
“你需要洗么？”</p>
叶卡捷琳娜踏前一步，肃冷的修女伸出脖颈，在他的耳边轻声发问：“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隐藏什么吗，【黄昏的密米尔】？”</p>
罗素沉默。</p>
许久，无奈的举起双手：“我认输，咱们能别谈这个话题了么？”</p>
“那就谈谈你如何赔偿我的损失？”</p>
女主教坐在了地面上生长出的椅子上，姿态端正又疏离：“不如一个公开的道歉，如何？承认你当初的构陷和阴谋？然后就此卸任吧，放弃那些你不配得到的东西。”</p>
“然后，交给你？”</p>
罗素大笑，摊手：“瞧啊，卡佳，如此炽盛的掌控欲和如此苛刻的道德标准，容不下一个不安定因素，也容不下一个污点——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哪怕是你通过了选拔，也无法成为书记官。”</p>
他摇头，无奈的轻叹：“为何就不愿意承认呢，你是被命运放弃的人，就好像我一样。”</p>
“那你如今又在做什么？“</p>
“我？”</p>
罗素想了想，耸肩：“我只是接受了属于我的命运而已，你也应该像我一样。”</p>
“瞧啊，罗素，当年视一切为儿戏的你竟然开始敬畏命运了？看来衰老真的会增长美德——可你的命运难道不正是随波逐流么？为何如今又要出现在我的眼前？”</p>
“大概是大浪将至吧？”</p>
罗素毫不在意对方的羞辱，眉飞色舞的回答：“不瞒你说，像我这样的浮萍，也搭上了命运的潮流了呢。想知道吗？想知道为什么吗？但我不告诉你哦……”</p>
叶卡捷琳娜的神情越发冰冷。</p>
“天国谱系势必不可能重建，你应该明白。”</p>
“那跟我说这句话的是谁呢？”罗素反问，“天国谱系的叶卡捷琳娜？还是俄联的老教母？”</p>
“两者兼有。”叶卡捷琳娜冷淡的说：“你需要谨慎回答，这不仅仅是决定了俄联接下来的决策，同时也决定了神髓一系的态度。”</p>
“你无法全权代表神髓之路，卡佳。”罗素得意一笑，“艾萨克还在帮我干活儿呢。”</p>
叶卡捷琳娜摇头：“得了吧，罗素，虽然我不知道你画了什么饼去诱惑我那个倒霉的学生，但你期望他会违抗我么？”</p>
“只要他站在我这一边就足够了。”</p>
罗素说：“哪怕不依靠俄联的支持，我也能重组天国谱系，卡佳，你搞错了一点——天国谱系从来不是通过帮助就能重建的东西。”</p>
“没有人能够帮助我们重建天国，只有我们自己。罗马不行，东夏更不可以。哪怕没有美洲的加注，我也会一意孤行。</p>
你习惯了权力，以为权力能够做到一切，确实，权力能够做到一切，但这是一切之外的东西——你不曾经也是因为这一份无法复制的价值，才投身于天国谱系的么，卡佳？为何我们不能携手？</p>
我和你，我们两个联手，天国谱系的重建就将成为定局！”</p>
“听起来真好啊，罗素，像你这样的男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对人讲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仿佛永远都生活在梦里。”</p>
叶卡捷琳娜轻叹：“许诺一生，许诺幸福，却不明白婚姻和永远对女人来说是什么样的重量。”</p>
“我曾经深爱你，卡佳，胜过爱我自己。”</p>
罗素郑重的说：“你应该明白才对。”</p>
“这里可是教堂啊，罗素，早四百年你在这里对一位守贞的修女说这种话，就足够你上火刑架了。”</p>
老教母冷淡的摇头：“我已经皈依了，罗素，天国谱系是否重建已经与我无关，这不是什么借口，你应该明白才对。”</p>
罗素没有再说话。</p>
他曾经深爱着眼前的女人，就好像眼前的女人也曾经那么爱过他一样。</p>
遗憾的是，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有着更胜于爱自己的东西。</p>
不论是罗素深入骨子里的自由散漫，还是叶卡捷琳娜的掌控欲，都是彼此之间无法跨越的高墙。</p>
爱情或许很重要，但这绝对不会是人生的主调。</p>
他们正是因为相信人的生命可以具备更多的价值，才前往了理想国，因此而相遇，也因此，绝对不会妥协。</p>
正因如此，才会在命运书记官的遴选时迎来矛盾的爆发。</p>
所谓的那一场意外不过是个引子。</p>
双方都心知肚明，除非对方退出，否则便只有自己会在理想之门前倒下。哪怕是一生挚爱，也绝对不会有分毫的相让。</p>
当理想国陨落之后，被罗素骗来现境的叶卡捷琳娜已经对此心灰意懒，选择了皈依，成为了一名守贞修女，加入了俄联谱系。</p>
这同样是她厌恶罗素无所作为的地方——时局所困从来不是碌碌无为的借口。倘若他真想要做什么的话，不论如何，状况都能够有所改变才对。</p>
他违背了自己的职责。</p>
人的才能必须发挥价值，倘若此路不通，那就另行他路。</p>
从此，七十年，她未曾有一日懈怠，直到今天，由她施洗的信徒中，培养出了一百九十一个圣堂骑士，走出了上千名神父和修女。每一位领受过她恩德的升华者都心甘情愿的尊称她一声教母。</p>
哪怕是女人，她的影响力也不在牧首之下，她是直接得到虚无之神赐福的圣人，甚至就连乌拉尔地区的首府，都因她而得名。</p>
而此处的滴血教堂正是她往日来处决叛徒的地方。</p>
俄联的盖亚，所有人都这么称呼她。</p>
她已经有所成就，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抛下一切，改弦易张，去再重新加入支离破碎的天国谱系。</p>
“你应该明白，就算天国谱系能够重组，也毫无意义。你都这么老了，还能做什么？”叶卡捷琳娜问：“重建理想国？别做梦了。”</p>
“我原本以为你会告诉我，能做多做少是多少，总要去做的道理。”</p>
罗素摇头：“颓废了这么多年，无所事事，可作为老师，总要有所表率，不是么？卡佳，就算是我做不了，也会有学生从我的手里接过使命的。”</p>
“你来带的那个年轻人？”</p>
叶卡捷琳娜了然，怜悯轻叹：“可惜了，找错了老师。能够被称为灾厄之剑，将来可能也会有更广大的成就吧？”</p>
“他可是我亲手选择的继承人啊，卡佳，不要小看他。”</p>
罗素愉快的笑了起来：“他将远胜于我。”</p>
话音刚落。</p>
低沉的闷响从他们脚下爆发，相隔遥远。</p>
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p>
叶卡捷琳娜神情微妙。</p>
而罗素则有些尴尬。</p>
而在他们脚下，更遥远的地方，传来惊讶的呼喊：“打起来了！”</p>
“……呃，年轻人嘛。”</p>
罗素挠了挠脸，咳嗽两声：“好斗一些也很正常。”</p>
叶卡捷琳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然说道：“只希望那位灾厄之剑别在我这个教母的眼前，砍了什么人的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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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之前。</p>
滴血大教堂地下，热火朝天的训练场上。</p>
阿列克赛带着槐诗站在远处，轻声向槐诗介绍着场中的新血们。虽然说是新血和年轻人，但实际上，年龄都和槐诗差不多，甚至有些还比他年长不少，看着都快三十了。</p>
但不论什么人，被什么圣徒所赐福，来到这里，都只会被称为新血，为有朝一日成为圣堂骑士做准备。</p>
而就在场中，那些正在训练的升华者们，也察觉到了场边的人。</p>
有刚刚走下擂台的魁梧年轻人走了过来，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恭谨的向神甫颔首：“阿列克赛先生。”</p>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阿列克赛和煦的说：“我只是带客人来看看而已。”</p>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疑惑的看向这个比自己好像更加年轻的‘客人’，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挑起眉头，难掩斗志：“他就是槐诗？天文会的那个槐诗？”</p>
槐诗心中忽然一紧。</p>
将信将疑，按捺着欣喜。</p>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下马威吗？</p>
好家伙，‘扮猪吃老虎‘的爽文剧情可终于轮到我了……</p>
“正是。”他矜持的点头，压抑着兴奋的心情，做出一番云淡风轻的姿态。</p>
那魁梧的男人愣了一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端详了槐诗片刻之后，忽然间踏前一步，然后，躬身九十度，后脑勺对准了槐诗。</p>
槐诗下意识的后退，提防这是什么传说中的俄联头槌绝技，再然后，就听到他连同身后所有的壮汉一起，充满敬佩的发出恳请。</p>
“——请您指导我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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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诗，傻在原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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