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为止开门见是撄宁,还拿着两杯酒,自有些意外。
“我能进屋说话吗?”撄宁抬眸看着他,问。
李为止没有做声,侧身让她进了屋。
撄宁方才递给他一杯酒,随后惭愧道:“李司教,白间我因为听了方大人几句话,回来就质疑您,是我错了!我向您赔罪。”
说罢她仰起头,是要将自己手里那杯酒一饮而尽的架势。
却在她的嘴唇才刚碰到酒杯时,李为止突然伸手,一把将她的酒杯夺了去,并将其中酒水洒在了地上。“身上有伤,喝酒做甚?”
撄宁一吓,眼睛盯着他手里的那杯酒,生怕他也要将那一杯给倒掉,忙从桌上倒了一杯水,“那我以茶代酒。”
说着她一饮而尽,随后满含期待地看李为止,问:“您不喝吗?还与我计气?”
李为止狐疑地看她,也不知她此番赔罪之举,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假意。但这并不妨碍他把酒喝下去。
他微侧了身,终于在宽广的衣袖后面将一杯酒饮下了。
然而,饮下这杯酒之后,他就觉出了一些异样,喉咙里干涩难受,隔一会儿更是如同刀割一般疼痛难忍……兀地就咳出了血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撄宁,一把抓住她的臂弯,整个面目也扭曲了。“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撄宁虽听方暨白说明过服用这假死药会出现呕血的反应,但事到临头,看到李为止这么痛苦,如同身重剧毒一般,她还是有些害怕。
她忙搀扶了他,想要解释清楚,至少不让李为止以为她给他吃了什么害命的毒药,可她还未来得及张口,李为止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整个人就瘫软了去,人事不省。
“李司教……”她唤了他两声,随即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他果然是“死了”,不禁唏嘘不已。
她很快镇定下来,先将两盏酒杯扔到靠墙一个柜子下边,随后往茶壶里倒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鸠毒,方才噗通一声跪到李为止身边,痛彻心扉,大呼大叫起来,“李司教!您怎么了?!李司教您醒醒啊……您醒醒……”
曹冲等人闻声,很快赶了来。一见躺在地上,嘴角还在往外滴血的李为止,曹冲生生地吓了一悸。
“大人他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他伸手探了李为止的鼻息,整个人更是吓得往后坐了去,口中喃喃,“大人他……死了……”
太后钦点的钦差大人死了!他这个羽林卫队正,还能活?
回过神来,他猛地揪住了撄宁的领口,喝斥问:“发生了何事?大人他是怎么死的?”
撄宁早已哭得眼泪鼻涕一把,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我一进来大人就这样了……”
整个青松苑,顿时陷入到深深地惶惑与不安之中。
汴州知州周怀有听闻消息,很快也赶了来。几乎跟他前后脚来的,还有大夫和仵作。
周怀有一来,先是不可置信地仔细探了李为止的脉搏,发现他着实是死了,才表现得悲痛欲绝。仵作验尸,说李为止乃是中毒身亡,他和前来的大夫都证实,茶水里被人放了鸠毒。
曹冲一听这话,立时拔刀怒对周怀有,愤愤道:“钦差大人下榻知州府,周大人你倒好,竟让人有机会在府里的饮食做手脚,害了钦差大人的性命!钦差大人之死,你难辞其咎!”
“这……这……”刀架在脖子上,周怀有自有些忌惮,不禁轻声软语相劝,“曹队正,你可别瞎胡闹!在我知州府衙出了这等事,我也不想的!再说了,你作为太后亲派给钦差大人的护卫,跟钦差大人住一个苑落,现在钦差大人死了,你能脱得了干系?”
“那好!”曹冲收了刀刃,气道,“明日周大人便随我一同带着钦差大人的灵柩回京,一切交由太后定夺!”
“我是汴州知州,岂能轻易离任?”周怀有道,“我得先向朝廷写一封急奏,奏明此事。”
“那李司教的尸体呢?”撄宁擦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看向周怀有,问,“天气这么热,难道要让我们李司教的尸体一直这么摆着么?”
“这……”虽然汴州乃是京畿之城,离皇城快马加鞭也不过一夜的路程,可若按正常流程递上奏则,到了太后那里,最快也是明天,再等朝廷回话如何处置,就到后天了。后天一到,这尸体,必会腐烂……到时臭气熏天,于死者而言,的确不是个体面。
死者,且不论现在是钦差大臣的身份,说到底,还是贤王之孙,皇亲国戚,枉死也便罢了,怎么能到死了,连这最后一点体面都丢了呢?
这个责任,周怀有担不起,也不想担。
而就在他犹豫不知如何处决之时,撄宁看向曹冲,悲伤地拿了主意道:“让周大人准备灵柩,再请一队做白事的道人,明日天一亮,曹队正就与我一起,护送李司教回贤王府吧!”
曹冲低眸,叹息一声,答道:“如此也好。”
“好!我这就去安排!”周怀有说话就急急跑了出去。
深更之时,青松苑搭起了灵堂,李为止的尸身,也入殓了。撄宁穿白戴孝,一直在李为止的灵柩前跪坐着。
不多时,五兵营都统贺儒赶了来。
他追击匪徒而归,还未来得及脱去战甲和盔帽,一身风尘。见到青松苑一幕,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想不起来跪拜死者,抓了撄宁便问:“怎么回事?我才离开半日,李大人怎么就被人毒害了!?”
撄宁两眼无神看了他,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曹冲见状上前,将贺儒拉开了,一脸沉重道:“有人在大人的茶水里下了鸠毒……”
“茶水里下毒?周知州干什么吃的!?”贺儒怒骂着放开撄宁的衣领,阔步冲了出去,要找周怀有算账。
“贺都统……”曹冲知道贺儒与李为止乃是南征战场上回来的,交情自不比寻常。他唯恐贺儒把所有的怨恨都加注在周怀有头上,冲动误事,于是,t急忙跟了出去。
撄宁“悲痛”了一个晚上,此刻已是又渴又累。至于其他人如何闹,她已管不着了。sxbiquge/read/37/372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