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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父在这个世界是古之名城。</p>
按照张行读的官修史书，八千年有文字可记载中，最少有六次大规模的城父之战。</p>
比如说《女主郦月传》中，所谓东楚的前期边界，就在这附近，并因此爆发了一场祖帝东征史上极为惨烈的大战。</p>
再比如说，张行此番自江东归来，那江东八大家并起的南唐到南陈一系列政权，似乎也有好几次北伐是到城父这里便力尽的。</p>
而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今张行亲自打马过来，却如何不晓得，此地之所以能成名是有缘故的。</p>
别的不说，只讲地理，城父县城挨着淮河另一大支流涡水，涡水近乎于平行涣水，而这条河在城父这里忽然偏向西，不再深入中原，涣水那边，也是陡然被稽山、砀山一夹……那么完全可以说，此地根本就是淮水指向中原的末梢所在。</p>
再往前，想指望淮水的投放能力与运输能力来施加军政影响，就显得过于力有未逮了。。</p>
城父就是逐鹿中原的中原腹地与守江必守淮的淮河流域一个明显分界点。</p>
也怪不得，这支军队选择停在了这里。</p>
三千甲士，外加军仆、后勤役丁，不可能驻扎在城里的, 这也让快马赶了三日路的张行一行人不必再过涡河，而是在城父城对岸的一个高岗上找到了一处近来明显加修扩大过的军寨。</p>
来到军寨前, 众人赫然见到军寨上面还挂着一面匾额, 上书《龙冈寨》三字, 墨迹似乎也是新的。</p>
看到来人，那军寨上的守卫早已经警醒, 便持械出来问话。</p>
而张行也不玩花样，直接在马上亮出白绶，明白告诉对方自家身份, 说是要请见本地主将。守卫听说是靖安台的官面人物，又看到马后颇有包囊，倒也没有什么为难之态，稍作查验，便直接引了进去。</p>
接着, 自有一名明显是主将私人的布衣文书来迎, 双方一路说一路转入主寨主楼旁的侧室内稍作休息, 张行这才晓得, 此地主将是位已经登堂入室的鹰扬郎将，而且和周行范家中一般，属于江淮一带的世代将官，算是半个将门之后。</p>
唤做陈凌。</p>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太仓促了。</p>
双方大约透了些姓名官职之后, 张行自言奉命来请谒，只求与主将当面来说事情，那文书也满口应承，便转身离去。</p>
不过, 也就是从此时开始, 事情不对味了起来——文书既去，久久不回。</p>
张行等人一开始虽然不耐, 却还能理解和接受, 毕竟，是你做了不速之客, 谁知道人家主将在干什么？甚至在十几里外河对岸的城父城里泡脚都是有可能的。</p>
然而，下午一行人抵达，便直接入了主寨主楼侧室，一直等到黄昏都再无人来, 一度让人以为自己一行人被忘了。</p>
到了此时，一路辛苦抵达的锦衣巡骑们不免有些作色, 唯独张行，反而泰然。</p>
等到天色彻底昏暗，更有意思的事情出现了，外面进来许多军仆、军奴，点起蜡烛、火盆，奉上热汤晚饭，甚至还有不俗的酒水，然后依然没有主事之人出来。</p>
这就是明知道你在此处，还无视你了。</p>
对此，张行还是不动，只是喝汤吃菜，吃完继续端坐不动。</p>>
终于，到了晚间天黑的时候，那文书终于再次出现，然后再三拱手赔不是，张行也不在意，只是要见主将。</p>
文书无奈，只能引一行人转入主楼。</p>
入得主楼，灯火之下，张行七拐八抹，终于在楼上偏后的私堂中见到了这位鹰扬郎将。</p>
“见过陈将军。”</p>
张行闪进来之后便拱手行礼，丝毫不乱。</p>
而那陈凌身材高大，面如赤枣，一身锦缎便服，正在座中喝茶，身侧甚至还有四五个貌美婢女，见到对方来拜，居然只是抬了下手……莫说起身回礼了，连张口说句体面话都无，甚至连座位都没指。</p>
跟在后面的秦二几人目瞪口呆，但张行还是泰然。</p>
接下来，此人直接开口，却更让人无语了：“诸位来找我，是要去旁边的那水杉林来开店吧？水杉林也委实是个好去处，中原通衢之所，左右南北客商都从那里走，而我既然在这里长久屯驻，官职也高，自然要吃了那水杉林的好处……不过，我这里店面分档次的，三间两层的大门面要一百两起步……不知道你们上家给了多少钱？”</p>
秦二和周公子都已经麻木了。</p>
而张行却更加干脆，居然只是一拱手：“道上规矩，口说无凭，银钱就在隔壁，请让我们的人当面取来交验。”</p>
对方在座中明显卡顿了一下，却是挪了下屁股，指了下一个侧面的单独座位：“远来是客，又是官面兄弟，这位锦衣白绶且坐。”</p>
张行朝周行范努了下嘴，然后走过去兀自坐了，周行范去取银钱不说，秦二等人只能干站着，看着又来四五个女婢围着张三郎奉茶、举炉、焚香啥的，而张三郎也是来者不拒。</p>
又过了片刻，周行范捧着一个大包裹回来，张行丝毫不慌，复又停了茶水，聪明一指：“先把那张我兄弟送我的王左军字帖拿出来，然后你亲自展示给陈将军来看！”</p>
周行范立即当众翻出来字帖，上前从容递上。</p>
那陈凌就在座中不动，探头伸手来接。</p>
而也就是此时，张行忽然又在座中出声：“陈将军……这人便是我们上家的公子，姓周！”</p>
陈凌愣了一下，抬头来看，却居然觉得有点眼熟，继而眼皮一跳，手上也缓了一缓。</p>
“小周。”张行复又来喊周行范。“你爹的姓名，我报出来有点不够尊敬……你自己来说给陈将军听。”</p>
周公子何其伶俐，即刻在秦二等人的怪异目光中恭恭敬敬弯下腰来，然后双手捧着字帖对那陈凌来讲：</p>
“陈将军在上，家父周效明，原为徐州副总管，现为江都副留守……如今奉上王左军字帖一副，想在这城父通衢之地的水杉林求一家三间两层大门面，以作传家的基业，还请陈将军务必给个照应。”</p>
陈凌单手挂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竟是半日不得言语。</p>
而张行只是冷冷来看对方，就看此人到底是个真颟顸还是个表演大师——只能说，所幸对方面如重枣，一时是看不出脸红与否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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