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我脑海中回荡着的,全部都是婆婆交给我这个黑纸人时候的认真模样。
她很郑重,仿佛在托付我什么不可想象的东西一样。
看得出来,这个黑纸人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我不知道婆婆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一口气将自己的内脏全吐出来,我甚至不知道我现在到底算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是,在确定婆婆到底是不是害我之前,我仍旧愿意去相信她是个好人。
这种信任源于何处,我不清楚。反正,我就是下意识的觉得,那个和我只有一面之缘、相貌格外狰狞的婆婆不像她的外貌那么凶恶。
相比较之下,我宁可相信只短暂相处过片刻的婆婆,也不愿相信那个看起来疯疯癫癫邋里邋遢,但实际上却鬼精鬼精的老瞎子!
所以,婆婆郑重交付给我的东西,我当然是珍视的,无奈现在后面那东西一路鬼笑着追我,真的是给我逼上绝路了。心里对着婆婆一连念叨了好几次“对不起”,然后哆哆嗦嗦的从自己的裤袋里掏出了打火机,将黑纸人凑上去以后直接点着了!
轰!
一团惨绿色的、冷幽幽的火光当时就顺着黑纸人窜了起来,明明看着像是火焰,但我抓在手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仿佛那火焰都是冰冷的一样,在黑夜中摇曳着,犹如飘荡在墓地里的鬼火一样,说不出的诡异!
最为可怕的是,火焰的中心,隐隐约约,似乎有一张人脸!
我完全是下意识的凑到那火焰上瞧了一眼,这一瞧不打紧,吓得我当时“啊”的就尖叫了一声,好悬没有直接把手里的黑纸人丢出去!
因为……那根本就是一张鬼脸!!!
一头灰白的头发凌乱的披散着,整张脸看上去就像是在人的头骨上面崩了一层黑皮一样,颧骨很大,嘴里的牙齿零零星星,眼睛里只有眼白没有瞳仁,总之看着当真是太吓人了!!
前面的萍子也被我这一声尖叫给惊动了,连忙回头朝着我这边看了过来,她眼神儿比我好,这也是鄂伦春族猎人的优势,可能和他们的生活习惯有关,可能和他们经常晚上下套子套猎物有关系,总之,这个民族的夜视能力非常好,我刚才凑上去才看清了火焰里的脸,萍子这一回头就瞧见了,吓得“妈呀”的叫了一声,然后哆哆嗦嗦的说:“昭哥,你闹啥咧?手里咋还抓着那么吓人个东西!”
“赶你的马,再回头看小心老子大嘴巴子呼你。”
我瞪了萍子一眼,情急之下也是勇气爆棚,不知死活的呵斥起了萍子。主要也是这丫头不听话惹人生气,连回两次头,两侧肩膀上的阳火全吹灭了,就特娘的剩下脑门上一盏了,她再回头,三盏阳火全灭,身上的阳气就会下降到一个极限。那时候,后面那东西本来是来要我命的,立马就得改成要她的命,真有个好歹万一什么的,让老子咋和她爹妈交代?老两口腌的鹿脯可没少给我吃,连累了她我不成白眼狼了么?
萍子被我呵斥了以后,罕见的没有抽我,缩了缩脑袋再没敢废话,顶风冒雪的赶着马狂奔。
我再没搭理这丫头,咬了咬牙,心一横,按照婆婆告诉我的法子,把这个诡异到极点的黑纸人一下子扔进了六角灯笼里面。
轰!
当时,那六角灯笼就一下子亮了,只不过散发出的光却不是什么正常的光,而是……惨绿色的幽幽冷光!
啊……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尖叫声毫无征兆的就从六角灯笼里面爆发了出来,分贝特别高,震得我头晕眼花的,差点松开萍子一头从马屁股上栽下去。不过,还不等我回过神,一张巨大的鬼脸一下子从那六角灯笼里伸出来,瞬间贴在了我脸上,对着我张开大嘴就“啊”的尖叫了一声,那张只剩下几颗大黄牙的嘴差点没把我的脑袋都吞进去,吓得我好悬没窜稀屎,当时就从马上坠落了下去,一头栽进了积雪里头,好在这地方地广人稀,积雪没有被踩实,要不然我这一下子掉下去,恐怕当场就得摔个脑浆迸裂!
饶是如此,鼻子、耳朵、嘴巴里也全灌满了雪,等我从雪地里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盏六角灯笼在我落马以后,竟然自己漂浮在了我头顶上,洒下的惨绿色的光将我笼罩了,那张巨大的鬼脸……正缓缓从六角灯笼的通风口里钻出来。
先是脑袋,然后是上半身,再是下半身……
终于,它彻彻底底的钻出来了,然后轻飘飘的就朝着我身后飘去。
这鬼脸的主人身上的衣着非常古怪,一个巨大的黑斗篷几乎将全身都笼罩了,肩膀上挂着流苏,除此之外,身上还画着许许多多奇怪的纹路,就像是某种文字一样。
好熟悉的装束!
我看到这装束以后,脑子里霎时闪过一抹灵光,好像……以前在大学的图书馆里看过一本书,上面说起源于原始游牧部落的黑衣萨满就是这样的打扮!
不仅如此,我瞧着这鬼脸主人的体型,怎么仍旧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还有那张吓人的鬼脸,都给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这时候,我后面已经传来了凄厉的鬼叫声,雪原上毫无征兆的就刮起了白毛风,“呼啦啦”的风声就跟鬼哭一样,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有心想回头看,又惦记着婆婆嘱咐,没敢回头,咬了咬牙,最后还是一边吐嘴里的雪,一边去追萍子。
萍子也察觉到我落马了,可惜她的马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出了十多米,而且她那匹平常特乖巧的纯血马今天也不知道咋回事,就特么跟打了鸡血似得,萍子怎么提缰绳勒都勒不住,最后马头歪着都人立起来了,还是不停下,两条后腿刨着雪往前跑,就跟成精了似得,我玩命的追,就是追不上,风灌嘴里都噎的翻白眼儿了,结果这距离却是越拉越大。
萍子后来没了招,一边提缰绳勒着马,一边从旁边拿下了套马绳,一拧腰,看都没看我,隔着十几米远甩手抛出了套马绳!
我当时就懵住了,萍子这他娘的是要把我当成牲口套啊?
鄂温克族的套马绝技很牛逼,萍子尤为牛逼,这我早就听说过。据说这丫头撵狍子的时候隔着十几米能甩绳子拽住袍子的脖子,然后一路把一只活生生的袍子拖回使鹿部落,有一次据说还套了一头猞猁!当然,这套马绝技也不是什么都能套的。这玩意其实就是借着马力和畜生角力,马拽不动的东西不能套。以前萍子和我说过这么一件事儿,就是大前年,南边那面有人出了高价买一头活熊瞎子,萍子的几个叔叔下套子抓了三四个月没抓到,后来没办法了,他们就商量着几个人一起上,学萍子套猞猁,拿套马绳去套一头熊瞎子去。结果,几个大汉倒是找到熊瞎子了,他们的套马绳也确实全圈住熊瞎子的脖子了,偏偏最后四匹马愣是没拽得动一头熊瞎子!还被那熊瞎子扯着绳子一把全给从马上拽下来了,一人赏一巴掌,全特么被打成了烂肉!
有关于这套马绝技,我听说过太多太多了。有神乎其技的,比如萍子;也有没玩好给自己玩出粑粑的,比如萍子的那几个叔叔。但一直以来就是没见过有人玩这绝技!!
我没想到,我第一次见识萍子的套马绝技,竟然是她用在我身上的时候……
当时,我就看着那一把绳子在萍子手里就跟活了一样,跟一条蛇似得呼啦啦飞出十来米,然后绳子一端的活结套子不偏不倚的把我套了进去,最后卡在了我腰上。
从始至终,萍子都没看我一眼,套马绳套住我的腰的瞬间,她就松开了拉马的缰绳,然后,那匹马就跟疯了似得往前跑,我感觉套在身上的缰绳一紧,直接就被拽倒在雪地上,擦着积雪朝前冲了出去,冰碴子噼里啪啦的往脸上崩不说,我这颗脑袋干脆成“开路先锋”了,所过之处,哐哐哐的往开撞地上的冰溜子,最后没招,我只能努力抱着脑袋,免得撞到个大冰块什么的,给我活活撞死在地上!
再看萍子,纵马驰骋,好不潇洒!从始至终都没回头看看她昭哥到底有没有嗝屁,一眼都没看!!!
这丫头,她是真的把我当成被套住的傻狍子,使劲儿在地上拖啊……
渐渐的我也回过味儿来了,她高冷无情,我蛋疼菊紧,我俩凑一块,这辈子我就是一受虐的命!
我不知道被萍子拖在地上拖了多远,反正,后面那鬼东西一直没追上来,那六角灯笼最开始的时候还在我的脑袋上漂浮着,后来一连跑了十几分钟以后,就灭了,坠落在地上丢了。
不过这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反正,我是差点被萍子活活拖死,最后都冻成狗了,基本没知觉的时候,才听到萍子的马“唏律律”的嘶鸣着停下了。
我身上破破烂烂,浑浑噩噩的从雪地上爬起,然后……我又一次见到了那头白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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