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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浑身上下都被仔细搜索了一遍,包括他提着的两册情报,也被一页页翻过。</p>
确认了他未携带任何武器之后,有宦官引着他,进了选德殿。</p>
李瑕的背依然挺得直笔,在殿中站定,颇有礼貌的拱了拱手,道:“见过官家。”</p>
显然,他的礼仪是不合适的。</p>
已有官员“哼”了一声,轻声骂“小子无状”。</p>
其实吴衍本说过要教李瑕、林子、刘金锁面圣的礼仪,被李瑕拒绝了,他认为天然未经雕琢的草莽才更能让官家信服。</p>
果不其然,赵昀抬了抬手,以示无碍。</p>
他仔细打量了李瑕一眼,微微一笑,显出欣赏之色。</p>
“少年英气,酷肖朕年轻之时。”赵昀赞道,“朕看你眼神沉静,信你不是叛逆,勿让朕失望。”</p>
“谢官家。”李瑕道:“我并非叛逆。”</p>
赵昀笑了笑,又饮酒。</p>
虽说李瑕有投敌之嫌,他却很镇定。</p>
殿中武士齐整,就算这小少年真投敌了,也不能怎样。</p>
程元凤起身,道:“遣你等北上,此事乃由陛下亲允,今你平安归来,可有叛投蒙古?且为何从老夫府中离开?当着御前,实话说来。”</p>
李瑕道:“是,我不如从头开始说吧?”</p>
“允。”</p>
“我随聂仲由北上之后……”</p>
李瑕首先便将求高长寿一事的地点从庐州改到了淮河以北,替贾似道瞒下了吕文德私自遣人北上之事、又替丁大全隐下了袁玠配合张家之事。</p>
这也是贾似道、丁大全招揽他的理由,他们从未想过要对着李瑕用刑,严刑逼供并不能让人如此配合。</p>
贾似道一边听着,不易查觉地瞥了谢方叔一眼,发现对方竟还是非常镇静。</p>
他也不能确定谢方叔是否还有后手。</p>
毕竟是堂堂宰执,绝非轻易好对付之人,今次还是有可能斗不过谢方叔。</p>
之所以决定让丁大全出面,贾似道其实也有这方面的顾虑,他更喜欢看蛐蛐斗,不喜自己亲自下场斗……</p>
~~</p>
林子、刘金锁已被带到了宫门外。</p>
“你说,李小郎君是进去了还是不见了?”刘金锁问道。</p>
林子没有回答。</p>
刘金锁又问:“你说官家怎还不召见我们?”</p>
林子还是没有回答,也没有让刘金锁闭嘴。</p>
他脸色有些发白。</p>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有宦官出来,带了两人进宫面圣。</p>
刘金锁一路低着头,想看而又不敢看,偶尔目光扫过,只见到一座座庄严的宫殿。</p>
好不容易,他进了选德殿,那满殿的紫红官袍骇得他心里一惊,来不及看御榻上的官家,人已拜倒在地,重重一磕头。</p>
“我我我……我……拜见陛下!”</p>
林子往日还算伶俐,此时却比刘金锁还结巴。</p>
“拜拜拜拜……见陛下……”</p>
“起来吧,尔等皆是壮士。”赵昀温言道。</p>
刘金锁恍在梦中,抬头看去,只觉眼前的一切恍恍惚惚。</p>
很快,官家又问了他们的遭遇。</p>
刘金锁答不上来,心说“林子你快回答啊”,然而好半天没听到林子的动静。</p>
他转头一看,只见林子正在那发抖。</p>
接着,刘金锁便听官家对自己说了一句。</p>
“他太紧张,你来说吧。”</p>
刘金锁一愣,目光一转,终于看到了李瑕,才镇静下来。</p>
他遂开口说起来。</p>>
说着说着,想到死去的弟兄,他渐渐大哭不已,浑不知自己在说什么。</p>
“我在北面都没受这么大的苦……左相捉了我,把我的皮都剥走一块……我想让官家看看,可是他们说这‘不雅’,我的刺青不雅……但不是想绣成那样,我睡了一觉起来,就绣成那样了,现在被剥了一块,还不能给官家看……”</p>
他当然也是紧张,说话颠三倒四,亳无关联。</p>
赵昀却大概听明白了刘金锁说的意思,也很喜欢他,认为这样的蠢笨汉子不会骗人,命人赐了一壶酒。</p>
刘金锁喜不自胜,抱着那酒壶与林子缩到一旁。</p>
之后,李瑕补弃了几句,说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p>
整件事似乎已然清晰,他说了一个个大宋的热血之士是如何死在北面,也说了回来后是如何被指为叛逆、被追杀。</p>
赵昀一边听着,一边饮尽了整壶酒。</p>
不论心里是否触动,身为天子他都要有所表示,很适宜地红了眼眶。</p>
也有官员义愤填膺。</p>
“壮士浴血归来,反遭妒忌排忌,违天逆理!”</p>
“请陛下严查此事!”</p>
“陛下,臣信他们!”</p>
“……”</p>
慷慨激昂之中,却有一个声音落入贾似道耳中。</p>
“臣监察御史章士元,弹劾左相方叔以私怨谗杀介玠,帅蜀误国,请陛下重审余玠一案……”</p>
贾似道不由皱了皱眉,暗骂一声。</p>
“该死,被谢方叔料到了,丁大全蠢材,不懂先打痛点。”</p>
章士元不是他的人,他也未吩咐过在今日为余玠翻案;本意是让官家自己意识到,谢方叔一直在遮掩逼杀余玠的恶果……这其中有细微的差别。</p>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p>
尤其是那“谗杀”二字。</p>
李瑕所言,本已触动了官家和殿中群臣,但因这二字,悲愤的情绪在突然之间完全被打乱。</p>
当年谢方叔一句“臣度玠素失士心,必不敢来朝”,激得官家亲自下诏逼死了余玠,这三年多以来,官家始终不愿为余玠平反,便可知其心意……</p>
果然,议论的话题迅速变了,谢方叔的反击也开始了。</p>
“余玠贪财好利、擅专兵权,不知事君之礼,左相招之来朝而已,何罪之有?!”</p>
“余玠若是清白,何必畏罪自杀?”</p>
“依臣所见,田奎早有反意,甚至就是余玠指使其潜通蒙古。”</p>
“……”</p>
丁大全忙起身道:“诸公静一静!今日所议,壮士北上探得情报一事。李瑕,还不将情报呈上?!”</p>
“是。”李瑕道:“我等归来时,将情报分为数份,其中关键在此。其余几份我已掩埋,回头可以取来。”</p>
这么说,无非是韩巧儿来不及全抄录下来而已。</p>
关于此事,李瑕本问过吴衍“丁枢相需不需要抄录一份情报”,得到的回答是“要之无用,呈览御前,扳倒谢方叔即可。”</p>
有内侍上前,接过李瑕手中包裹。</p>
“慢着。”</p>
谢方叔向赵昀郑重行了一礼,道:“陛下,臣之所以搜捕李瑕等人,绝非私怨,实有其通敌叛国之罪证。此子乃蒙古细作无疑,请陛下慎重。”</p>
听此一言,那内侍拿出书册,并未呈于御前,而是远远放到了一边。</p>
赵昀点点头,道:“李瑕既已说完,是该听一听谢卿的说法了。”</p>
谢方叔道:“臣请传唤人证、物证。”</p>
“允。”</p>
丁大全眯了眯眼,目光在谢方叔脸上一扫,因对方那镇定自若的表情而感到微微心悸。</p>
这一刻,连丁大全心里也有些怀疑起来,又瞥向了李瑕,暗道:“这小子,该不会真的叛降蒙古了吧?”</p>
谢方叔显然早有准备,很快,有人带着人证与物证进了殿。</p>
“禀陛下,人已带到……”</p>
李瑕回过头,看到的是戴着镣铐且神色萎靡的聂仲由,还有一个畏畏缩缩之人,正是白茂……</p>sxbiquge/read/56/564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