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还是漆黑一片,玄胤便静静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怀中酣眠的人儿,只见她小脑袋枕在他肩上,小手抱住他脖子,一副可爱至极的样子,不由地露出一抹笑来。凑过去,亲了亲她柔软的唇,怕吵醒她,并未深入。随后,定定地凝视了她许久,直到天空泛起一小抹鱼肚白,才依依不舍地下了床。
莲心听到动静,推了门入内,准备像往常那般伺候他洗漱更衣,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一瞬,他突然皱了皱眉:“你下去吧。”
“嗯?”莲心就是一愣,不太明白四爷的意思。
玄胤又道:“我自己来。”
“呃……是。”莲心转身,挠了挠头,是自己服侍的不好么?四爷宁愿自己收拾都不要她?她与玉珠一块儿共过事,玉珠喜欢四爷她是知道的,所以玉珠在的时候,基本上是玉珠近身伺候,后面玉珠走了,她才硬着头皮顶上。但四爷为什么突然不让她服侍了吗?难道四爷发现她上次的“小秘密”了?她发誓,她真不是故意晕倒的,醒来就在一个厢房,身上的外衫还被人扒了。后面,她听冬梅说,有个新来的小丫鬟勾引四爷,被四爷给赶出去了。她才知道,琉锦院混进来了贼!自己……一定也是被那个小贼打晕的。这件事,她没告诉任何人,怕四奶奶和四爷怪罪她没看好院子,凭白让人混了进来。四爷突然冷落她,是东窗事发了吗?
莲心就这样自己被自己给吓到了。
玄胤不清楚一个小小的举措会令莲心陷入苦恼,他只是突然不想让别的女人靠近他了而已。
玄胤离开没多久,宁玥便慢慢地苏醒了,摸了摸床榻,他不在,又往浴室望了一眼,没动静,心知他是走了。大婚前,她还以为他一个终日不务正业的废柴会成天要与她腻在一块儿,不曾想,他忙得脚不沾地。
这一趟的南疆之行,他提得甚少,但从中山王态度,以及他往返军营的次数,不难看出大家对他的印象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玄煜与南疆大帅的战役若迟迟不分胜负,难保玄胤不披甲上阵。若真有那么一天……
宁玥这边思索着,那边,有轻盈的脚步声靠了过来,宁玥以为是冬梅,没怎么放在心上,等对方来服侍自己更衣,哪知当帐幔被撩开时,她却看到了一张异常美艳的脸。
那脸,显然精心修饰过,每一处都漂亮得不像话,尤其嘴唇,涂了红艳的口脂,微微张着,好似在邀请人品尝一样。她穿得也十分诱人,玫红色高腰罗裙,前胸被抹胸挤出迷人的线条,却并不裸露。她皮肤极白极嫩,脖颈如白天鹅一般,优雅而美丽。
宁玥冷笑,大清早的打扮成这样,是要给谁看?
在宁玥看向月如的时候,月如也发现了宁玥,她的瞳仁里以极快的速度浮现起了一丝震惊,那震惊却并未即刻褪去,而是停留在眼底,慢慢地在整张脸旁上晕染开来,随后,她花容失色地倒退了两步,好似受到极强的惊吓,支支吾吾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宁玥将她夸张的神色尽收眼底,凉薄地勾起唇瓣:“怎么?看到是我你很失望?”
月如低下头,强装镇定道:“奴婢不敢。”
她贪睡,这在琉锦院早不是什么秘密了,而玄胤总一个人早起,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月如想趁她熟睡碰碰运气勾引玄胤,却扑了个空——
宁玥难掩嘲讽地笑道:“你说你做坏事的时候能不能把时辰算准一点?四爷早就出去了,还轮得到你来堵?”
月如惶恐地福低了身子:“奴婢不敢!奴婢……奴婢是……是走错房间了……奴婢是想服侍琴儿小姐起床的……”
“走错房间?你当我是傻子?”两个房间,不论位子还是格局,都相差甚多,琴儿的房间不足上房的一半大,况且她这边又是三个房间,外屋、玄胤的屋、她的小屋,她如今躺在自己的床上,就算是第一次来琉锦院的人,也绝不可能把她和琴儿的房间搞混,“是三婶示意你这么做的?”
月如在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惶恐地说道:“四奶奶,此事与三夫人无关!奴婢……奴婢真的是走错了……奴婢昨儿夜里没睡好,今早迷迷糊糊的,恍惚间记得要服侍琴儿小姐更衣,好去探望三夫人,哪知稀里糊涂地就进了您的房间……”
编,继续编!
宁玥冰凉的手指掐住她下颚,指尖自她唇瓣上碾过,而后看了看指腹上的口脂,道:“迷迷糊糊的,还记得涂口脂肪呀?这眉毛也画得不错嘛,胭脂抹得也算均匀,粉略厚些,将你原本的肌肤给遮住了。”
月如在宁玥一针见血的话里渐渐变了脸色:“四……四……四奶奶……我……我……”
宁玥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宁玥用的力道极大,瞬间在月如的右颊上落下了几枚嫣红的指痕:“滚出去,再有下一次,我要的就是你的命!”
月如捂着脸,双眸含泪地走出去了。
冬梅前来服侍宁玥更衣,宁玥与她说了这件事:“……随随便便就让人进来了,这可不好!以后,派人在门口守着,不相干的一律不准入内!”
“是!”冬梅没料到那个月如看起来冰清玉洁,骨子里竟是个如此孟浪的,勾引她家姑爷?怎么不去死?幸亏姑爷早早地走了,否则,看到那种恶心女人,不得三天吃不下饭啊?
洗漱完毕,不知想到什么,宁玥提笔写了一封信:“给耿中直,让他送过去。”
冬梅不敢怠慢,拿着信去了外院。
琴儿醒了,先到宁玥屋里给她请安,月如的事她半点不知情,一直到现在,她都不清楚月如去哪儿,怎么早上起来便没看见她。
宁玥摇摇头,琴儿哪里是个千金小姐?根本是个挂在壁橱里瓷娃娃,做样子给人看的。三老爷和尤氏若真的在乎她,不会找如此不靠谱的人服侍她。瞧王妃给玄小樱选的丫鬟,那都是一等一的机灵和衷心,哪里会像月如和月枝(圆脸丫鬟)?一个心思不正,一个傻不拉唧。
宁玥含了一丝心疼地拉过琴儿的手:“晚上睡得好吗?”
琴儿轻轻点头:“嗯。”
“早上想吃什么?我吩咐小厨房做?”
琴儿舔了舔唇瓣,低头不说。
宁玥微微地笑了笑,鼓励她道:“没关系的,想吃什么就说出来,要学会表达自己,让别人知道,这样,别人才能更好地照顾你。”
琴儿害羞地看了宁玥一眼,宁玥的眼睛很真诚,不像那种表面的客套,她咬唇,轻轻地说道:“我……我想吃……四嫂做的……东西。”
声音到最后,小得几乎听不见,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人提请求,心中特别忐忑,生怕被拒绝。
宁玥却十分爽快地笑了:“好啊,四嫂这就去给你做,你是想吃面,还是想吃粥?”
四嫂、四嫂没拒绝她。琴儿的眼神微微亮了一分:“面。”
这一次倒是说得干脆利落。
宁玥拍拍她的手:“好,你先坐会儿,面条很快的。”
八月的清晨,微风里透着凉意,吹得人通身舒畅,宁玥心情大好地去了小厨房,厨房的人已经习惯她每日来个三两趟了,也知她做菜不喜被扰,行礼后,纷纷退了出去。
宁玥食材里挑了一圈,想着琴儿那么瘦,需要多补补,便挑了一条上好的梅肉做成蜜汁叉烧,又选了新鲜的猪肝、鹌鹑蛋、瘦肉和火腿、青菜,煮了两碗三鲜面,她记得琴儿喜欢吃山水豆腐和板栗烧鸡,但早上做这些来不及,便只凉拌了一盘水豆腐,最后,又顿了两盅燕窝。
琴儿看到一桌子菜肴时,惊讶得合不上嘴巴了,她只说了吃面,四嫂怎么做了那么多?而且……都是她爱吃的。
宁玥看着发愣的样子,不由地好笑:“快吃吧。”
琴儿却没立刻去吃,而是拿起帕子,给宁玥擦了汗:“四嫂……四嫂辛苦了。”
琴儿会主动去关心别人,这可是个大进步。宁玥微微一笑:“我不辛苦,给在意的人做饭,一点儿都不辛苦。”
在意的人……
在四嫂心里,自己也是她在意的人吗?
这个认知,令琴儿感到十分地欢喜,琴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叉烧,咬紧嘴里的一瞬,味蕾全都被征服了,她是北方人,本吃不惯南方菜式,可是四嫂做的叉烧真的太好吃了,软软的、嫩嫩的,一咬能咬出汁儿来,甜而不腻。
“好吃吗?”宁玥问。
“好吃。”琴儿舔了舔唇瓣,又吃了一口面条,整个人都舒爽透了。她饭量不算好,可在四嫂这边,她总能比平时多吃一倍。
宁玥看她吃得满头大汗,又吩咐冬梅让小厨房做一锅酸梅汤,冰镇后再喝。
“四嫂,我要是你的女儿就好了。”吃着吃着,琴儿冷不丁地蹦出一句话,蹦完,赶紧捂住了嘴,自己在说什么呢?四嫂明明跟自己差不多大呀——
自己前世今生的年龄加起来,足够做琴儿的长辈了,琴儿如果没受惊吓,应该是个与玄小樱一样乖巧可爱的小姑娘。难为她看到亲生父亲杀了人,还终日与他生活在一块儿,她肯定早就想逃了,偏偏逃不掉。
宁玥微微地弯了弯唇角:“四嫂会疼你的。”
琴儿羞涩地红了耳朵,继续埋头吃面。
她吃得肚子都鼓了起来,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宁玥去洗头沐浴,收拾完出来,琴儿也换了身干爽衣裳,尤氏那边,宁玥一次都未去探望过,今天琴儿正好过去,便与琴儿一起了。
自从早上打了月如一巴掌后,月如便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从琴儿用膳到出门,都没月如的影子。
等进了紫云轩,宁玥才明白,这丫头居然躲到这边来了,还貌似在恶人先告状。
宁玥理都没理角落里与何妈妈哭诉的月如,牵着琴儿的手进了上房。
尤氏看到二人,显得很高兴,由丫鬟扶着坐在起来,靠在四喜软枕上:“你们怎么过来了?天儿这么热。”
宁玥把一篮子樱桃放到桌上,道:“我们来看看三婶,三婶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尤氏笑道:“好是好些了,就是仍不能下床走动。”
宁玥淡淡一笑:“三婶年纪轻轻就这样,可得好生保养了。”二十出头,随便摔一下还能闪到腰,闪到就罢了,还迟迟不见好,糊弄谁呢?
尤氏的表情稍稍滞了一下,随即叹道:“大夫也说了,我这个年纪,原不该如此,只因底子差,凡事都较常人弱些。”又看向琴儿,“这几天,没少打搅你四嫂吧?”
琴儿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边,王妃也过来了。
跨入院子门时,听到一个丫鬟在与何妈妈小声地哭诉:“我真的是走错房间了……四爷平时连冬梅都不许近身,会让我一个外人近身吗?玄家的男人又不像别家的,一个儿也不与丫鬟厮混,我焉能不知这规矩?四奶奶非得误会我,说我勾引四爷,我解释也没用,她打了我一巴掌。你看,打得我的脸都肿了……呜呜……”
王妃眉头一皱,玥儿打丫鬟?谁的?
何妈妈就道:“你呀,也是的,三夫人当初安排你到琴儿小姐身边伺候,就是看中你人品端正,哪知你心眼儿没长歪,做事却出了岔子?”
“昨儿夜里太热,我给琴儿小姐打了大半夜的扇,快天亮才睡,睡了没一会儿便起床,整个人都是晕的,我去上茅房,险些掉进茅厕……我也不想走错……实在是太累了……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边说边落泪,好不委屈。
何妈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你忍忍吧,她是主子奶奶,你还想找她讨回公道不成?下次别再累着自己,做好本分就行了,啊?”
王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听二人的口气,似乎是玥儿把一个走错房间的丫鬟给打了?这丫鬟还是三弟妹派去服侍琴儿的。难道说,玥儿不待见琴儿,所以拿丫鬟开了刀?还是玥儿真的心胸狭隘到那种地步,连个误入房间的丫鬟都容不得?
琴儿已经够可怜了,玥儿却还容不下她的丫鬟——
王妃进门的脸色不大好看。
尤氏、宁玥、琴儿全都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不免都沉默了没敢说话,还是宁玥率先开了口:“母妃。”
王妃淡淡地嗯了一声。
宁玥挑眉,玄胤虽不是王妃亲生的,但王妃从不曾真的去刁难玄胤,连带着对她也颇有几分照顾,现在,却突然这么冷淡——
呵,是月如“守株待兔”成功了么?向何妈妈告状的话一字不落地被王妃给听去了。
王妃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又心疼琴儿,若自己真给琴儿委屈受了,王妃怕是会对自己非常地失望。随手她并不在乎王妃怎么看她,但她也不希望被人给算计了。
宁玥随手拿起一块糕点,递给琴儿:“我记得琴儿喜欢这个。”
喜欢是喜欢,可她的肚子真的塞不下了。琴儿含羞地笑道:“早上吃的好饱,不吃了。”
尤氏听到这个,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问:“琴儿吃什么了?”
琴儿如数家珍地说道:“三鲜面、叉烧肉、凉拌豆腐和燕窝,都是四嫂做的,好好吃。”
“玥儿还亲自下厨了吗?”王妃纳闷地问,这么热的天,又起大早给琴儿下厨,若果真如此,那么玥儿待琴儿可算比亲生爹娘还细致了。
尤氏面色微讪,她过门一年多,一次都没给琴儿做过饭,她起不来这么早,也吃不了那个苦。这个马宁玥也真是的,讨好人用得着这么卖力吗?厨房是什么地方呀?热烘烘的,又油乎乎的,她真呆得住!
宁玥平静地笑了笑:“随便做了些,难得琴儿喜欢。”
“我很喜欢的。”琴儿一脸认真地说。
王妃被逗笑了,琴儿多么木讷的性子啊,问她半天都挤不出一句话,可一谈起玥儿便滔滔不绝,可见内心是真的非常喜欢玥儿,玥儿绝对没有亏待她。那个丫鬟……或许是自己太过分了吧!
宁玥用余光注意着王妃的神色,知道王妃对自己差不多放下芥蒂了,可仍不是特别确定,唇角勾了勾,她看向尤氏:“对了三婶,有件事我想请求你的原谅。”
尤氏正了正神色,随即嗔道:“什么事啊?说得这么郑重?还原谅?”
“是这样的,昨天你不是让何妈妈发落了琴儿的一个丫鬟,然后送了个新的过来的吗?好像是叫月如吧?她今早闯进我的房间,把我吓坏了,我就打了她一巴掌,打完,才发现不是我自己的丫鬟,哎哟,我睡糊涂了,因我与四爷……咳咳……我……我夏天穿衣少,平时都不许丫鬟进我屋子的,那时她冲过来,二话不说就撩开了帐幔,我恼羞成怒之下连她模样都没看清……三婶,是我的错,您可千万得原谅我!”宁玥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王妃听明白了,玥儿穿的少,被月如给看光了,玥儿一怒之下打了月如,若果真是这样,就不是玥儿的错了。凭月如是不是走错房间,这般冲撞了主子,换做是她,也不可能给月如好脸色。
尤氏一直关注着王妃的表情,见王妃心底的天枰明显倾向了宁玥,心知月如这招失效了,忙道:“不是你的错!那丫头,冒冒失失的,我原就叮嘱过她,好生伺候小姐,切不可冲撞了四奶奶和四爷,她拿我的话儿当耳旁风了!你罚的好!今后啊,再有哪个不听话,你都替我管教管教!”
她一个晚辈,可没资格管教长辈的丫鬟。尤氏想把球提给她,真是幼稚得不行了。宁玥不动声色叠好了帕子,道:“三婶哪儿的话?我是气糊涂了,才没管住自己儿的火气,可谈不上什么管教。”
尤氏哑然。
又过了一会儿,孙瑶与玄小樱过来了,玄小樱本与孙瑶在屋子里翻花绳儿,听说大部队都到尤氏这边了,二人心头一动,便也过来了。
玄小樱扑进王妃怀里,抱住了王妃脖子:“母妃,母妃。”她现在,已经非常喜欢这个跟娘亲一样疼爱她的妇人了。
王妃宠溺地摸了摸她脑袋:“叫人了吗?”
“三婶,四嫂,琴儿姐姐。”玄小樱乖巧地叫了。
大家全都笑着应了她。
尤氏眸光一扫,又道:“真够热的,何妈妈,小厨房做了酸梅汤没?”
何妈妈打了莲子进来,欠了欠身,道:“哟,今儿忙,竟把这一茬儿给忘了!奴婢这就去做!”
“你现做,不得小半个时辰啦?都吃中饭了。”尤氏拿眼瞪了瞪她,“去公中的厨房看看吧!”
碧清上前道:“公中也没做呢,前些日子倒是做了,但各房领的少,都赏给了下人喝,后面,便给撤了。”
“四嫂那里不是有吗?”玄小樱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道,“四嫂的酸梅汤,好喝。”
她喝过一次,至今都记得。
何妈妈眼珠子一转,笑道:“可不是?我送琴儿小姐上琉锦院的那晚,有幸喝了一碗,不是我夸大呀,四奶奶那儿的酸梅汤,比外头卖的还好喝呢!”
玄小樱开始流口水了。
琴儿与孙瑶的也露出了一脸馋相。
王妃看了看她们,问宁玥道:“你那儿做了酸梅汤没?”
“我天天都做的。冬梅!”宁玥朝门口喊了一声,“去琉锦院,取些冰镇酸梅汤来!”
“是!”
何妈妈笑道:“我去帮忙!”
这么多人的酸梅汤,不是一个食盒拧得了的。
何妈妈与冬梅盯着大太阳回了琉锦院,索性两个院子相隔不远,将酸梅汤装入坛子里,以冰块镇着,用食盒拧了过来,何妈妈与冬梅一人一个。
冬梅用手扇了扇风,喘息道:“真热呀,我快中暑了,何妈妈你热不热?”
何妈妈也是满头大汗:“热!都怪我忘记煮酸梅汤了,不然,咱俩都不用这么辛苦!”
冬梅讪讪地笑了笑,突然,腿一软,差点栽到地上。
何妈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你没事吧?”
冬梅大口大口喘气:“可能……可能真的中暑了。”
“那咱们走慢些。”何妈妈一手拧着食盒,一手扶着冬梅,寻阴凉处,慢慢地去了紫云轩。
大家都等急了,何妈妈顾不得歇息,从小厨房端了干净的碗来,将酸梅汤倒进碗里,一碗一碗地分呈给了王妃等人。
酸梅汤冰凉可口,味道非常不错,就连王妃这种不怎么喜酸的人都喝了大半碗,孙瑶与玄小樱自不必说,恨不得将半坛子给承包了。偏她俩一个是孕妇一个是孩子,王妃怕她们喝多了不舒服,让人将剩下的端出去了。
这之后,几人又一块说了会儿话,从最近流行什么缎子到哪家酒楼出了新的菜式,还有哪家千金又嫁了人,哪家太太又添了丁,足足讲了一个时辰,琴儿与玄小樱在一旁下棋,倒也不觉得难熬。
眼看着到了午饭时辰,王妃起身告辞:“你好生养着,需要什么都告诉我,若再过三天仍无好转,我再给你请宫里的太医看看!”
“多谢二嫂!”尤氏欠了欠身。
王妃将玄小樱抱起来,准备离开紫云轩,就在此时,孙瑶突然捂着肚子啊了一声,宁玥脸色一变,扶着她胳膊道:“三嫂,你怎么了?”
孙瑶掐紧宁玥的胳膊,倒抽凉气:“好、好疼啊!我肚子……好疼!”
她肚子怀的可是玄昭的孩子!王妃立马折回来,担忧地看着她问:“是不是酸梅汤喝多了,闹肚子了?”
孙瑶一脸痛苦地靠在宁玥肩上,艰难地说道:“不是……就是……好疼!”
王妃心头大震:“不会是动了胎气吧?”
孙瑶一声一声抽着凉气。
宁玥忙将她扶到一旁的贵妃榻上躺好,拿过帕子,擦了擦额头:“三嫂,是哪种疼啊?像来葵水的那种吗?”
“坠……坠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似的……啊——”她疼得扎进了宁玥怀里。
王妃整个人都吓到了,把小樱放到碧清怀里,对一屋子下人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去请大夫啊——”
“啊?是!是!”
何妈妈与冬梅不敢怠慢,齐齐朝门外冲去,嘭的一声撞到彼此,疼得捂住肩膀,冬梅笑笑,让何妈妈先出去了。
尤氏掀开被子要下地,王妃制止了她道:“行了,你躺着吧,别刚好一些又给闪到!”
“是。”尤氏弱弱地应着,靠回了枕头上,余光扫了一眼疼得打滚的孙瑶,和不停安抚孙瑶的宁玥,慢慢捏紧了被角。
大夫很快来了,是上次为宁玥诊过脉的周大夫,他离王府最近,医术不算特别精湛,可架不住应急的时候只能找他。尤氏的病也是他给看的,开了些不温不火的方子,让尤氏将养着。
周大夫以为是尤氏又病痛了,上前准备给尤氏请脉,尤氏指了指对面的美人榻:“不是我,是三奶奶。”
周大夫忙又去给孙瑶诊脉,诊完,周大夫的脸色很古怪:“三奶奶可有见红?”
见红?
王妃忙让人围了屏风,叫碧清和宁玥给孙瑶看了看。
碧清出来,对王妃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见红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她怀过四个孩子,一次都没见过红。王妃担忧地问向周大夫:“大夫,能保住吗?”
周大夫叹了口气:“难说。”
王妃的心一下子缩紧了,这是玄昭的第一个孩子,是她承认的第一个孙子,她对它寄予了厚望,若就这样没了……那不是在拿刀子剜她的心吗?
“周大夫!你上次都说她的胎坐得稳!她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上次是琴儿把孙瑶推倒,害孙瑶在桌子上磕破脑袋的事儿,那回,恰巧也是周大夫给看的,提到这个,周大夫皱起了眉头:“是啊,三奶奶的胎应该是坐得极稳才是——”又看向众人,“她吃什么了今天?”
王妃看向诗画:“你家主子今天都吃什么了?”
诗画哽咽道:“没什么呀!早上起床,就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四个肉包子,然后就是喝了两碗酸梅汤……”
“酸梅汤是冰的,会不会喝太多动了胎气?”王妃面色煞白地问。
周大夫摇头:“不至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把酸梅汤给我看看。”
王妃忙让人把刚刚端出去的酸梅汤呈给了周大夫,周大夫闻了闻,眉头又是一皱:“红花?”
红花是活血化瘀的好药,却也是一味堕胎的良药,一般怀了孕的女人,都会自发地远离三样东西:红花、麝香、夹竹桃。这些,都是宅子里的常识,没人不知道。谁会犯了这种错,往酸梅汤里加红花呢?
屋子里的人,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宁玥!
宁玥面色沉静道:“别看我,我可没给三嫂下药,我自己也喝了的。”
尤氏轻声问:“是呀,大夫,玥儿也喝了,我们大家都喝了的……”
周大夫就道:“没怀孕的人,喝了没事的。”看了看玄小樱,“对孩子略刺激些,不过她没喝多少的话问题不大,以后注意别再让她接触红花了,以免落下不孕症!”
儿媳的胎差点没了,还险些害女儿患上不孕症!王妃猛地拽紧了帕子,瞪向宁玥道:“酸梅汤是你屋子里拿来的!”
宁玥到底有没有理由陷害孙瑶与玄小樱呢?在王妃看来,是有的。毕竟不是亲生的不是吗?毕竟玄胤的娘死了,而她还活得好好儿的不是吗?玄胤会不会心理不平衡,想要夺了王府的一切呢?王妃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但自从玄小樱失踪后,她一遇到事,便会先往最坏的方面想!这一刻,她很难说服自己,宁玥是无辜的。
宁玥定定的看着王妃:“母妃,我真的没给三嫂下药,酸梅汤是我院子里拿出来的没错,可自始至终我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何妈妈阴阳怪气地说道:“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往里边儿下了药哇?”
宁玥冷笑:“何妈妈,你是想说是我指使丫鬟们干的,是吗?这汤,并不是我亲手熬的,是我吩咐小厨房的人做的,小厨房都是母妃安排的人,酸梅汤从做好到你们去端,我半分没参与。你是想说,母妃才是凶手?”
何妈妈一噎:“我……我可没这意思!”
尤氏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我相信玥儿是清白的,可是……酸梅汤又是从琉锦院端出来的,这……”
何妈妈眼神一闪:“也许,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想陷害四奶奶,所以往汤里下了药!不如,到琉锦院搜一搜,把那恶贼揪出来!”
哈,说的真比唱的好听!她又没怀孕,也不是娇弱的小孩子,会被一碗红花给害到?谁的脑子长在脚底板了,才会用这种法子去害她吧?可惜,谁都能想明白的道理,王妃此时想不明白,她气坏了,满脑子都是把那凶手揪出来,不管是不是宁玥,琉锦院都必须要搜一搜!
“何妈妈说的对,说不定那人是要针对你,赶紧让人搜一下吧!”
王妃一声令下,碧清连忙带着粗使妈妈去往了琉锦院。两刻钟后,碧清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小纸包。她把纸包递给周大夫,周大夫打开一看:“红花。”
“在哪里搜到的?”王妃发怒地问。
碧清瞟了宁玥一眼,道:“在……四奶奶的床底下。”
这句话,无疑是判了宁玥死刑。
宁玥的房间,可不是谁都进的,除了宁玥自己,便只有莲心、玄胤和冬梅,莲心是王妃的人,王妃当然不信莲心会干出这种恶毒的事来,玄胤更不用说,至于冬梅……冬梅是宁玥的人,她不可能去陷害宁玥,她干什么,一定是得了宁玥的授意。
所以,这包红花,只能是宁玥放到自己床底下的,不,确切地说,是藏到床底下的。
王妃将红花狠狠地扔到了宁玥面前:“你还有什么话说?”
宁玥的面色没有丝毫慌乱,甚至,她看都没看脚边散落了一地的红花,不卑不亢地说:“母妃,清者自清,我的确没有害三嫂,我自过门以来,与三嫂情同姐妹,三嫂能怀上嫡嗣,我发自内心地替她感到高兴,断不可能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她。”
“是啊,二嫂,玥儿这么善良,应该不会对付孙瑶的。小胤虽不是您亲生的,可是您待小胤视如己出,玥儿不是那么不知感恩的孩子。”尤氏满眼真挚地说。
怕就怕,不是亲生的,终究隔了一层,她对玄胤再好,对她的孩子们只会更好,天底下,哪里有真正把庶子看得与亲生孩子一样重要的呢?他们俩口子若心里不平衡,泄愤到孙瑶与玄小樱的身上,是不是真的不可能呢?
王妃的眸光,扫过可能因疼痛而昏迷的孙瑶,憎恨地捏紧了拳头:“去,把王爷叫来!让他主持公道!”
王爷很快被请来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三老爷。
孙瑶此时已被抬到隔壁厢房,由诗画与碧清一同服侍,周大夫在那边守着,等孙瑶醒来脱力了危险再离开。
王妃把上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与两位爷说了:“……我真不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小胤这孩子,我是打不得也骂不得,王爷您给看着吧!他们俩口子闹出来的事儿,我不管了!”
中山王不喜欢王妃这种事事都扣到玄胤头上的口吻,先不说这件事是不是宁玥干的,就算是,那也不代表是受了小胤的授意。但他又不得不承认王妃说的是对的,王妃对玄胤一向是颇为纵容的。
这事,按理说与三房无关,可既然发生在紫云轩,发生在尤氏房中,尤氏与三老爷也全都无法置身事外。
三老爷清了清嗓子:“二嫂息怒,也许是场误会。”
王妃哼了一声,撇过脸去!她可以容忍表姐与自己丈夫苟合,还生下了丈夫的孩子,她也可以忍着剧烈的疼痛与醋意养大这个孩子,但她,绝对不能容忍这个孩子到头来,跑去伤害她的孩子!以及她的孙子!
“这包药,到底是不是你的?”中山王沉声问向宁玥。
宁玥道:“不是我的。”
何妈妈强调道:“是从四奶奶床底下搜出来的。”
尤氏喝道:“要你多嘴!”
何妈妈悻悻地低下了头。
宁玥看着主仆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比那戏子还唱得精彩,不由地心头冷笑,怪道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尤氏、何妈妈、月如,可不是联合起来演了一出王府的宅斗大戏?不出今天这种事,她怕是真以为月如是尤氏派来勾引玄胤的呢?今天早上,月如一早知道玄胤离开了吧?就是等玄胤离开了才进屋,演了一出勾引玄胤,却被她发现的戏码,趁着跪地求饶的时候,悄悄把药包扔到她床底下,她只顾着发火,哪里会注意到月如的小动作呢?
不过不巧,她偏偏给发现了。sxbiquge/read/56/565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