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回府的马车上,宁玥纳闷地问玄胤。
“夙火吗?”玄胤摸了摸下巴,烛火在他黑亮的瞳仁中跳动,好似心头也有一团烈焰在徐徐燃烧一般,“一个不担任官职却处处都能插上一脚的人。”
“听起来不像普通的幕僚。”宁玥若有所思道。
玄胤勾起右唇角,含了一丝嘲讽地说道:“南疆皇室比西凉皇室有意思多了。”
“他也是皇室的人?”宁玥皱眉,想到了那个令西凉将士吃尽苦头的容卿,“他效忠谁?”别告诉她,也是南疆的皇后。
玄胤握住了宁玥的手,道:“皇后。”
雕栏玉砌的皇宫,琼楼玉宇,竹瓦琉璃,月光笼罩的每一处,都透出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宁静。
马援轻手轻脚地走在路面上,一边走一边暗暗记住周围的建筑,他入宫有几日了,本以为能够尽快见到容卿,奈何皇甫珊的“离家出走”惹毛了太子,被太子禁足在东宫,作为皇甫珊的贴身护卫,他也无法踏出东宫半步,好容易皇甫珊说想吃果园的葡萄,他便毛遂自荐地随宫女一块儿来摘了。
宫女见他总东张西望,不由地失笑:“袁护卫,你是第一次进宫吧?”
马援含糊地应了一声:“是啊,皇宫好大,比我们雇佣军的营地还大。”
宫女噗哧笑了:“一个雇佣军的营地怎么能与我们南疆皇宫比?不是我吹,四国中,就属我们皇宫最大!”
“你去过其它三国?”马援下意识地问。
宫女一愣,面色讪讪道:“我……我听人说的!”
马援对西凉的皇宫还算熟悉,可南疆的他尚未走完,不敢下定论哪个更大,但单从景观上来讲,南疆皇宫的确比西凉皇宫漂亮很多,看得出来,他们有个十分能干且眼光独到的皇后。
“那是什么宫?”马援指着斜对面的一处宫殿问。
宫女权当他好奇,耐心地解释道:“那个是七皇子的承乾宫。”
“七皇子是皇后的孩子吗?”马援又问。
宫女笑着道:“是呀,七皇子、六公主和十一公主都是皇后所出,六公主已经嫁人了,夫婿是安国公府的耿大公子,耿家你听说过吗?”
她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马援没嫌她啰嗦,毕竟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很多地方都需要仰仗这个小宫女。
宫女从耿家说到十一公主,从十一公主说到其余的几个公主:“……真是可惜,我们原本有个特别聪明的九八公主,但是死在西凉了,听说这场仗就是为了给她报仇才打的。”
马援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告诉她,你们特别聪明的八公主曾在我家住过,还被我女儿整得很惨。还有这场仗,绝不是为了一个庶出的公主打的。
“对了,我听说南疆皇宫有一株千年菩提树?”
宫女睁大亮晶晶的眸子道:“你还听说过这个呀?”
“呃……听珊公主说的。”
宫女欣喜地笑了:“是的呢,公主小时候还爬到书上摘菩提子,结果从树上摔下来,摔进了容公子怀里。”
这段陈年往事常被宫女太监们津津乐道,都暗暗觉得容公子与珊公主十分有缘,可惜马援是男人,对这种八卦天生不感兴趣,没接宫女的话,而是道:“那……那棵树在哪里呀?可不可以带我去开开眼界?”
宫女笑着摇头:“菩提树在菩提宫,那是容公子住的地方,除了帝后,谁都不能私自闯入,你可别为了看菩提树就去溜那里啊!”
“有人溜进去过吗?”马援问,见宫女明显一怔,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它既然是千年菩提树,肯定很多人想一睹它的风采,就没谁好奇地溜进去过?”
“除了咱能珊公主,再没第二个人溜进去过了。”
以皇甫珊的尿性,恐怕不是溜进去的,是被容卿“放”进去的,由此可见,菩提宫的防守非常严密,想入内刺杀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只能等容卿出来。可问题是,他大半时间呆在东宫,容卿出来他也碰不着。
想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真是令人头疼!
不远处,传来少年哈哈哈哈的笑声。
马援不明就里地朝那边望了过去。
突然,宫女扯了扯他袖子:“袁护卫,走这边。”
“不是这条路吗?”他记得宫女说过,笔直走,走到尽头便是果园了。
宫女瞅了瞅笑声的方向道:“大帅和容公子在那边,咱们不好前去冲撞,还是改道吧。”
大帅、容卿?
马援的眼底瞬间光彩重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碰到了,说什么也得上去试试,哪怕不杀,先看清容卿长什么样也是好的!
“我……我突然有些尿急,恭房在哪儿?”他一脸焦急地说。
宫女怔了怔,指着与容卿二人相反的方向道:“往那边,一直走,绕过一个回廊便是了,我在这边等你。”
“不用不用,你先去,我等下来找你,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怕宫女怀疑,马援又补了一句,“别让公主等太久。”
“呃……好吧!”宫女道,“你从恭房出来,左拐第三个路口应该就能看到果园了。”
马援告别了宫女,往恭房而去,走了几步,看不见宫女的身影了,脚步一转,朝笑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袁术!”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怒而威的声音。
马援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行了一礼:“燕公主。”
皇甫燕看看他,又看看笑声那边,道:“你怎么不在珊儿身边,跑外面来了?”
马援轻声答道:“珊公主想吃葡萄,命属下与小萍到果园摘给她,属下突然有些想如厕,小萍便先去果园了。”
皇甫燕深邃的眸光落在他脸上:“恭房不在这边,你走错方向了。”
“啊?是吗?”马援吞了吞口水,挠头道,“小萍明明说在这边的,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劳烦燕公主给指个路。”
“东边,直走,尽头便是。”皇甫燕言简意赅地说道。
“原来我是走反了。”马援讪讪说道,“属下告退。”
望着他渐渐消失在暗夜深处的背影,又望了望笑声传来的方向,皇甫燕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马车抵达王府,玄胤跳下马车,随后将宁玥抱了下来。
这时,一直候在门口的耿中直上前,与二人见了礼:“四爷,四奶奶。”
玄胤沉沉地嗯了一声。
宁玥问道:“东西都送到千禧院了?”
“送了,是一个丫鬟接收的,蔺咏荷没露面。”耿中直如实答道。
宁玥淡笑:“无所谓,戏做足就行了。”既然宁溪与她串好了台词,说是蔺咏荷快病死了她才跑去司空家找她的,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会给蔺咏荷送些补品。
……
熄了灯的屋子,月辉幽冷而静谧,夜风将笼罩着大床的纱幔轻轻地吹起,露出里边一对缠绵悱恻的鸳鸯。
宁玥软软地躺在玄胤身下,青丝散开,如泼墨一般,晕染整个床头,黑亮而柔顺,衬得她肌肤白皙得近乎通透,她娇小的身子也越显玲珑。
玄胤双手自她后背交缠,抱紧她,轻轻地吻着她唇瓣。
“司空朔帮忙了?嗯?”
他那声“嗯”的语调七弯八转,转得人头皮发麻。
宁玥抿了抿唇,素手抚摸着他精壮的腰身,道:“帮了一点点。”
“你找他的?”
“嗯,我跟他谈了条件,他重获皇帝的信任,我们得到三叔的审判权。”
“就这些?”
“不然呢?”宁玥吻了吻他唇瓣,“你以为我会想法设法地讨好他?”
玄胤咬了她一口:“你连爷都没讨好过,敢去讨好别的男人——”
宁玥吃痛,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他挑了挑眉,宁玥捧住他脸蛋,眯了眯眼睛说道:“不是说司空朔不是男人吗?怎么好像还吃醋了?”
玄胤哼了哼:“反正不许你讨好他!”
宁玥轻轻一笑,慢慢地直起身子,坐在他身上,妩媚地看着他:“讨好你行不行?”
玄胤被她迷得心口发痒,她除了蛊毒发作时主动朝他扑过来,别的时候可都是一直害羞得像只小兔子,今晚,可真是特别。
……
孙瑶与玄昭也刚刚经历了一次情事,孙瑶甜甜地躺在玄昭的臂弯里,想起先前他满脸胡渣的模样,不知几夜未眠,不由地泛起一阵心疼:“辛苦了,这么久。”北城这一趟,走了将近一个月。
玄昭抚了抚她肩膀:“不辛苦,还可以再来一次。”
孙瑶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会错了她的意,唰的一下红了脸:“我、我说的不是这个!”
“哦。”玄昭漫不经心地道,“那你说什么?”
孙瑶红着脸道:“你去北城……”
玄昭不理解地嘟哝了一句:“那有什么辛苦的?”又不是打仗,再说了,打仗也不辛苦,“别把我想得跟你那几个娇生惯养的哥哥一样。”
好吧,她的哥哥都从文,不舞刀弄枪的,别说去北城了,跑一趟县城都累得够呛。孙瑶嘿嘿地笑了笑,又道:“相公,三叔他……是真的死了吧?”
“嗯。”
“他是真三叔还是假三叔?”白天的计划,她参与的不多,只是按照宁玥的吩咐帮忙圆了谎。
玄昭打了个呵欠道:“管他真的假的,反正死了。”
孙瑶还想问些什么,却发现枕边传来微弱的鼾声,孙瑶弱弱地叹了口气,拉过薄被给他盖好,也闭上了眼睛。
青灵阁的另一边,宁溪安静地坐在窗前,眺望着墙角的茉莉花,眸光深邃。
翠柳递了一杯水过来:“小姐,该吃药了。”
宁溪慢慢地喝了药,继续看向窗外的世界,她不会一辈子被人鱼肉,就算活在暗夜中,暗夜也会有尽头。在黎明来临之前,她会等待,耐心地等待。
第二天,传来消息,尤凤兰在暴室自尽了,是吞下了藏在身上的毒药,因救治及时,堪堪捡回一条命,却半死不活的形同废人了。中山王命人十二时辰轮流看守,在没挖出有价值的信息前,坚决不能让死掉。
尤凤兰被人从暴室抬了出来,囚禁于紫云轩。
宁玥以为琴儿会因接二连三的变故遭受非常严重的打击,提前准备好了一肚子安慰琴儿的话,谁料,琴儿表现得异常平静,只是不怎么想说话。
她心里,应该明白自己父亲是真的,却被他们当作假的处死了,说不难过是假的,可自己父亲又的确犯了错,不仅亲手掐死了她母亲,还凌虐了她,他该死。
至于尤凤兰,那只是一种在父亲的家暴下寻求庇佑的方法,依赖而已,感情,没多少的。
转眼进入九月,南疆大军强势过境,以临淄为据点,逐渐北上,攻占了辽城与冀州。卢辉的冀州军原本十分厉害,可惜遭到了青莲教的背叛,青莲教与南疆大军里应外合,给冀州军来了场包饺子,冀州军惨败,卢辉的首级被大帅砍了下来,悬挂在城楼。
“活该!”玄家大营内,玄昭不屑地放下手中的折子,“让他们养着青莲教啊!让他们与青莲教合谋陷害大哥啊!现在好了吧,青莲教就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小人,该翻脸时亲爹都不认,何况是卢辉那二愣子!”
当初玄煜被困在雁门关的东隅山脉,卢辉以青莲教暴动为由拒绝出兵支援玄煜,现在他死了,营地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大快人心。
“咳咳!”杨幕僚清了清嗓子,“诸位先别高兴得太早,冀州与辽城是东南的要塞,占领了他们,就相当于把东南的江山与西凉彻底切开了,东南是西凉最富庶的片区,少了他们,西凉的亏损很大。而且撇开亏损不谈,他们再往北攻下奥城、都古和云州,那么,辽江以南就彻底沦陷了。”
西凉以辽江为界,分南北,如果他们炸断了辽江上的石桥,他们便是想收复失地都不可能了,毕竟,他们常年居住北方,骑兵与步兵厉害,水师却差强人意。
中山王沉沉地看着沙盘里的城池:“必须保住奥城、都古和云州,尤其云州。”
“没错。”杨幕僚点了点头,“横跨辽江的桥大大小小一共十三座,其中十座在云州,包括最大的。云州如果沦陷了,我们的军队就无法南下了。”
中山王捏了捏拳头:“发兵云州!”
杨幕僚迟疑了一下,道:“主公,恕臣斗胆问一句,谁任云州主将?”
玄昭站起身来:“当然是我了!父王给我一万兵力,我去接管云州,南疆狗敢来,我把他们剁了喂辽江鱼!”
中山王没说话,半晌,才沉沉地道:“云州军的统领是谁?”
“苏沐,他是……中常侍的人。”杨幕僚说道。
这可就微妙了,司空朔与玄家关系不好,万一他趁机窝里反,将玄家军给一锅端了怎么办?
一直沉默的玄胤开口了:“我去。”
“你?”玄昭撇了撇嘴儿,“这可不是救人,凭着一点小聪明和一点匹夫之勇就能办到的,这是真正的行军打仗、排兵布阵,你懂不懂?”
“你就懂了?”玄胤反问。
“我当然懂啊!你每天玩泥巴的时候,我可是很认真地在研习兵法的!”
“那不过是纸上谈兵,等你上了战场,会发现一切都与书上写的不一样。”
“说的好像你打过仗似的!我起码看了书,你连书都没看过呢!”
中山王被俩兄弟吵得头疼,一拳拍上桌面:“够了!”营帐内,瞬间静默,他冷冷地扫了二人一眼,不怒而威道,“认为玄昭能胜任主将的站到玄昭身后,认为玄胤能胜任主将的站到玄胤身后,谁选的,到时候谁就跟他去云州,记住了,好好选,万一选错了,主将不行,你们也会跟着没命!”
营帐内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片刻后,开始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们十分慎重,因为如果他们选的人赢了,他们会跟那个人一起上战场,所以,一定要选更厉害、更合适的那个。
一刻钟后,结果出来了,玄昭以十一比十三的微小差距落败。
他不甘心:“父王!你手里还有一票!你投给谁?”
“我投给你了,你也还少小胤一票。”中山王淡淡说完,眸光一凛,“都回家各自与亲人告别吧,三日后,发兵云州!”
玄昭气冲冲地回了王府,他想不通,凭什么那家伙能成为主将而他不能?那家伙不就是了救了二哥一命?这也能成为那些人追随他的理由?原本,他都不讨厌那家伙了,甚至有些喜欢了,但那家伙居然跟他抢上战场的机会,真是是可忍不熟可忍!
孙瑶刚摘了一些新鲜的茉莉花准备晒干了泡茶,就见玄昭气闷地踢开房门,“三爷!三爷!”她叫了两声,玄昭没应她,反而嘭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她挠挠头,自己好像……没得罪三爷吧?
玄胤击败玄昭成为主将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文芳院,王妃喝茶的手就是一顿,片刻后,缓缓放下:“晚上叫王爷过来用膳。”
这些日子因忙着战事的缘故,中山王都歇在书房。
碧清去请了几趟,还搬出了玄小樱,说玄小樱思念父亲了,他才终于放下手头的公务,去了文芳院。然而一进门,他发现除了王妃之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小樱呢?”他沉声问。
王妃打来一盆水,给他净手,温声道:“哦,等不及,跑出去玩了。”
玄小樱对中山王从来不会没耐心,中山王心知她是找个借口把自己叫过来而已,沉了沉脸,问:“找我什么事?”
王妃给他擦完手,让碧清进来把水盆撤下,而后给他盛了一碗汤道:“没事就不能找王爷了吗?我思念自己夫君了,想与夫君见上一面,王爷可是觉着不妥?”
中山王拿起筷子,没说什么了。
王妃给王爷夹了一块糖醋鱼:“小胤总说他最爱吃糖醋鱼,但是王爷好像不喜欢,表姐也不喜欢,我就在想,这孩子是随了谁,那么爱吃鱼呢?”
中山王皱了皱眉,咬了一口糖醋鱼,的确不好吃。
王妃将被他咬过的鱼夹回自己碗里,慢条斯理地吃了下去:“其实,是我爱吃。我第一次见小胤的时候,他刚没了娘,一个人满院子里的跑,哭着喊娘亲你在哪里?小胤再也不惹你生气你快别躲起来了……他那么小,跟我的彬儿、昭儿一样小,我虽然很讨厌他,但那一刻,我无法不同情他。从他身上,我找到了很浓烈的满足感,我的孩子全都在我身边,在我的庇佑下长大,比他幸福一百倍。我把他抱回房间,问他饿不饿,想吃什么。当时桌上正好有一盘糖醋鱼,他就随口说了一句‘糖醋鱼’。”
中山王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妃云淡风轻地说道:“小胤是无辜的,他不过是摊上了一个不负责任的娘亲,十四岁就生了别人的孩子,二十四岁又生了你的孩子,她抛弃了自己的长子,十年后又抛弃了自己的此子,她本性如此。”
啪!
中山王的筷子拍在了桌上:“郭玉!”
王妃淡淡一笑:“怎么每次我提起表姐你都这么激动?难道说过了这么多年,你还对她余情未了吗?你喜欢她什么呢?喜欢她不清不白的身子,还是喜欢她给你生了个一天到晚闯祸的儿子?”
“够了,郭玉!”
“她离开你,像离开自己的第一个男人一样,现在的她,说不定已经找到了第三个男人,生下了第三个孩子……”
中山王一掌捶上桌面,震得碗碟都跳了起来,叮咚地落回原处,汤汁菜叶洒了满桌:“郭玉你到底说够了没有?已经过去的事,你为什么一天到晚翻旧帐?”
“旧账?”王妃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整张脸都露出了十分灿烂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王爷,这真的只是一笔旧账吗?你敢说你不是对兰贞余情未了吗?我为你生了四个孩子!你几时像喜欢兰贞那样喜欢过我?”
中山王的眼角一阵抽动:“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兰贞!”
“如果今天,兰贞还活着,你是不是要废了我的妃位,立兰贞为妻?”
“你今天吃什么了,简直不可理喻!”
“我说错了吗?她一个不中用的废物儿子,都能取代我儿子的主将之位,还有什么是你不肯给他们母子的?”
中山王气得发抖:“闹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个,郭玉,你真能耐。”他冷笑,“军中的事几时轮到一个妇人插手了?”
王妃辩驳道:“我没有插手,我只是想知道王爷为什么这么偏袒他?我对他不够好吗?你没瞧见别人家的庶子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都这么疼他了,你能不能别再让我难堪?”
中山王连气都气不出来了,别说这次选主将的事根本不是他偏袒出来的,就算是,也轮不到一个妇人多嘴:“我没胃口了,你自己吃吧,以后我想见小樱,会让人把她抱过去。”
王爷走后,王妃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碧清劝慰道:“王妃,您何苦与王爷闹成这样?您明知王爷不喜欢人提兰贞,还一个劲地儿戳王爷痛脚,激怒王爷了您又能得到什么呢?三爷该留守京城还是留守京城,四爷该上任还是上任,反倒是小樱小姐,横在您与王爷中间,不知会有多为难呢。”
王妃揉了揉心口:“你知道什么?我三个儿子搭进去了两个,现在却让玄胤去捡这份军功,他输了,不过是初上战场没经验,连玄煜都没赢,他不赢又有什么稀奇?他若是赢了,那就把我两个儿子彻底比成了泥巴!我凭什么让他踩着我儿子的肩膀往上爬?”
碧清暗暗地叹了口气,王妃的心情她理解,四爷是个废物的时候,对三位爷的地位没有任何影响,王妃养着他,像养着一个调皮捣蛋的宠物,自然没多少不情愿。加上四爷太叛逆,动不动与王爷吵架,把王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父子关系差,王妃不担心王爷器重他,也就不会嫉妒他。然而最近几个月来,四爷的变化越来越大,先是恢复了武功,再是从南疆军营救回了二爷,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在玄家军中的威望,瞬间超过了三爷——
王妃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碧清语重心长道:“王妃,四爷是兰贞的孩子,王爷兰贞是十分复杂的,他既深爱着兰贞,又痛恨兰贞,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以来,王爷对四爷不是特别照顾的缘故。诚然,看到四爷那张几乎与兰贞一模一样的脸,王爷能过回想起很多兰贞的好,但同时,也会记得起兰贞的背叛。您什么都不用做,王爷根本不可能太亲近四爷。但是,您必须明白一点,王爷允许自己痛恨兰贞,却不喜欢别人瞧不起兰贞。您若一个劲儿地夸赞兰贞,王爷或许觉得兰贞没那么好;相反,您一口一个兰贞水性杨花,不是在否认兰贞对王爷的真心吗?哪个男人愿意听到这样的话呢?”
王妃冷声道:“她本来就不是真心!她就是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没成亲就跟别的男人生了孩子,后面还瞒着不说,勾引了王爷七年,这种寡廉鲜耻的女人,哪里会有真心?”
真心不真心的,碧清不好太过武断,只是从她的角度去看,如果不是爱到了骨子里,怎么会忍受七年的地下情?郭老太君一直疼惜着兰贞,至少说明兰贞本身不是一个恶人。违背伦理纲常,抢走自己的表妹夫,兰贞心里应该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唉。”碧清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计较真心不真心的时候,哪怕她的确是在玩弄王爷的感情,您也要装作不知道。男人都是喜欢被肯定的,您肯定兰贞对王爷的感情,会让王爷觉得您跟他是一条心。您与王爷关系好了,三位爷的地位才更加稳固啊。”
王妃气闷地喝了一杯茶,没反驳什么。
碧清趁热打铁道:“战场上的事不好说,王爷不让三爷去云州,未必是觉得三爷不如四爷厉害,您想啊,您都搭进去两个儿子了,只剩三爷一根独苗,三爷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您还活不活了?”
这倒是,王妃凝了凝眸。
“王爷是为您着想,才让四爷去打前锋的,等四爷那边稳定下来,二爷也差不多回府了,届时,您再让二爷留守这边,三爷请缨南下,还怕王爷不答应吗?”碧清循循善诱地说。
“他真不是偏袒老四才让老四去立军功的?”王妃的心中仍存了一分疑惑。
碧清哪里晓得王爷的想法?可是为了稳住王妃,只能这么说:“当然啦,王爷素来疼爱三位爷多过四爷的!而且,您真觉得三爷没有立功吗?”
“怎么说?”王妃困惑地问。
“这次抓获假三老爷的事,可不就是三爷干的?是三爷察觉到了冒牌货的不对劲,才不远千里去北城搜集证据的,也是三爷把正主的骨灰带回来,揭穿了冒牌货的真面目!揪出叛国贼的功劳,不比一场军功小啊!皇上不都表彰了三爷吗?”
皇帝的确在上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表彰了玄昭。
王妃的心里总算舒坦了:“还是我儿子厉害!行了,他想上战场就让他去吧,刀剑无眼,他自求多福!”
碧清长长地松了口气,总算是哄好了呢。不过,假三老爷的事真的是玄昭一力揭发的吗?突然冲进司空家的马姨娘、半路撞破了三老爷秘密的孙瑶、莫名困住假三老爷的大火……这些,才是制胜的关键。可是,这些都是巧合不是吗?所以,还是三爷威武!
以往玄胤都比宁玥起得早,知道他要去打仗了,宁玥竟大半夜没睡着。现在的发展与前世完全不一样了,前世西凉与南疆根本就没有这场仗,是五年后,中山王府被马宁溪害得支离破碎了,玄煜又在北域失踪了,玄胤才带着自己的亲信杀入南疆的。且那次,并非大规模的战役,玄胤是直接血洗了南疆皇宫,掌控了南疆的军队。他体内有皇室血统,名正言顺地成了新一任的南疆王。
然而这一世,这一年,西凉与南疆开战了!
具体原因……好像是她娘亲没死,她没被逐出家门,她父亲便也没擅自离开军营,没被暗算,临淄局势稳定,所以司空朔起了野心,建议皇帝向南疆举兵。然后白薇儿死在西凉皇宫,更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真是可怕的连锁反应,明明她只想救蔺兰芝、救她自己,却引起了一场十几万人的战争。
要不要把玄胤的身世告诉玄胤呢?
说他是南疆王的外孙,说他不要与外公的军队对上?
但这怎么可能?
他父亲是中山王,注定为了捍卫西凉国土而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作为他儿子,玄胤没有第二个选择。要么,是出兵讨伐南疆王,要么,是回到南疆,出兵攻打中山王。
宁玥摸了摸他熟睡的俊脸,长指拂过他蝶翼般美丽的睫羽,轻轻地叹了口气。
南疆皇宫
太子去上朝了,皇甫珊在东宫百无聊赖,太子怕她再次出逃,直接给她下了禁足令,快一个月了也没解除。
“袁术,我快闷死了!我真的要闷死了啊!”
皇甫珊跳脚。
马援道:“公主觉得那些葡萄还好吃吗?要不要再给公主摘一点?”
“吃得我牙都酸了!不吃不吃!”皇甫珊摆手。
马援的眼神闪了闪:“那……我去给公主掏个鸟窝吧?有鸟蛋还有小鸟。”
皇甫珊眼睛一亮:“诶?这个好!你快点去!”
马援已经悄悄地打听清楚了,今天正好是容卿出宫去大帅府的日子,容卿不会武功,又是残疾,虽有护卫可以自己的武功,杀掉他也非难事。
“是!我这就去!”马援高兴地出门,哪知刚到门口便被一个大宫女拦住了去路,大宫女道,“燕公主有令,你必须贴身保护公主,不得离开公主半步!”
马援的心咯噔一下,这个皇甫燕,怕是对他起疑心了,明明只与她打了一个照面而已——真是好可怕的女人!自己女儿已经算聪明绝顶了,皇甫燕却不输给玥儿半分。
“公主,要不……咱们不掏鸟窝了吧?”他转过身,露出了十分为难的神色。
皇甫珊说风就是雨,当初听说菩提子好玩儿,她愣是等不到容卿摘给她,自己偷偷地溜进了菩提宫,这一次,她的胃口被吊起来了,自然也没那么容易平息了。
她推开大宫女:“我就是要他跟本公主掏鸟窝!”
“可是……”大宫女话为说完,被皇甫珊点了穴,皇甫珊得意一笑,“袁术,去吧!”
马援成功地去了。
林荫小道上,太子叫住了从凤栖宫出来的黑袍老者:“夙火!”
黑袍老者慢悠悠地转过身,他戴着斗篷,半张脸被遮在暗处,暗色的唇瓣微微张开,好像没有动,却有说话声传了出来:“太子殿下,您叫我?”
太子几步上前,双目如炬地看着他道:“玄胤没杀瞿老是不是?”
黑袍老者暗色的唇微微扬起一个似有还无的弧度:“是。”
太子双眸一瞪,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轻易地承认了,愣了半晌,愤愤地说道:“那瞿老是谁杀的?”
黑袍老者摊了摊手。
太子怒道:“是你吗?”
“是。”
太子一把揪住黑袍老者的衣襟:“你为什么要杀害瞿老?他是我父王的恩师!”
“或许你该问,我为什么要嫁祸给玄胤。”黑袍老者的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
太子眸光凛凛道:“为什么?”
黑袍老者凑近太子,贴着太子的耳朵道:“因为玄胤,是你妹妹的孩子。”
“你说什么?”
“我说,玄胤是你妹妹和中山王的孩子。”
太子勃然变色:“不可能……不……不可能……”他妹妹跟人生下孩子了?
“没什么不可能,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妹妹叫兰贞。那孩子长得,像兰贞,也像你,瞿老一眼认出他了,所以才激动到中风。瞿老让人给陛下带消息,但是你猜怎么着?被我拦下了。”
“你……你……”太子捂住快要炸开的心口,“你……你就是为了这个才灭瞿老的口?”
“那孩子很出众,比皇甫家的任何一个孩子都要出众,不过可惜,你见不到了。”黑袍老者从宽袖里抽出一把匕首,刺进了太子的胸膛,“以为我为什么会告诉你那么多,当然是不怕你会泄露出去。”
他抽出匕首,用帕子擦了擦,面无表情地离去。
太子直直地倒在了血泊里。sxbiquge/read/56/565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