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援甚感困惑,他好像没做什么,怎么把对方给吓成那样?难不成,对方是不想自己一脸疤痕的模样被看到?有些人自尊心强,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缺陷,他倒也不是没见过,以前隔壁老王是个瘸子,也总躲着不见人呢。但是刚刚那个年轻人看他的眼神,又不像单纯的无地自容,隐约透着一股熟悉,仿佛认识他似的。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这是南疆,不是西凉,他才没南疆的熟人,除了皇甫珊。
马援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一门心思地烧起了水来。
须臾,厨子回来了,手里惦着一串铜板,不用说也知道,又去赌博了。山寨建在荒野之中,不像市井拥有花样繁多的娱乐活动,他们闲暇时,常以赌博或饮酒来打发时间。厨子一脸笑意,应该是赢了。
果然,厨子收好钱,拉开碗柜,切了一片卤好的五花肉塞进嘴里,喜滋滋地道:“秀才,我今儿赢了点彩头,过几天去采买,要不要给你带些什么?”
马援意识到对方认错人了,忙说道:“大哥,是我。”
厨子切第二片五花肉的手顿在了半空,朝灶台那儿定睛一看,道:“哟,是你呀!怎么你在烧水?秀才呢?”
“你说刚刚那个脸上有疤的人?他出去了。”
“嗯,就是他!”厨子又吃了一片五花肉,胃口大开,索性把一大块全都切了,又剁了蒜子与葱、姜,淋了些香油、酱油、陈醋一凉拌,端到马援跟前道,“尝尝!我早上卤的,新鲜着呢!晚上要不是你烧烤,就得吃这个!”
马援没多少胃口,但还是吃了一块,然后,终于理解为何他这种蹩脚的厨艺会受到所有人的青睐了。
厨子吃得挺欢,他胖,食量比常人大,所以这会子大家都还饱着他却已经饿了,他吃得口水横流,还不忘记嘀咕:“死秀才,不知死哪儿去了!别指望我给他留!”
马援想到年轻男人的眼神,心里滋生了一种想要了解他的冲动,问道:“为什么叫他秀才?”
“因为他是山寨里唯一识字的!”厨子又啃了好几块肉,打了个饱嗝,继续吃。
“他既然识字,怎么还做了土……”想说土匪,顿了顿,马援改口道,“山寨的兄弟。”
“他敢不做?老子当初不是白捡他回来的!他半条命都没了,老子治他,花了多少钱啊!”厨子唾沫横飞地说。
原来是被迫的,也是个可怜人,马援暗暗感慨,又问:“你在哪里捡到他的?”
厨子道:“临淄和浚县交界的那个山坡,他好像正被两个西凉的官兵追赶,我杀了官兵,把他救回来了。”
是捉回来才对吧?马援嘴角抽了抽:“他为什么被官兵追赶?他是哪国人?”
“好像是西凉人,想逃到南疆,被官兵发现了,官兵想捉他回去,幸亏遇上我啊。”厨子吃着,说得眉飞色舞。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吧,年底的样子?十一月还是十二月,我不记得了,反正挺冷的。”
那时候,他正驻守临淄,按理说,他上任期间逃了一个西凉人,应该好生追究的,但形势比人强,他自身难保,还是别节外生枝了。
烧完水,马援又帮厨子把厨房整理了一遍,厨子高兴坏了,送了马援一点从别的商队打劫来的奶酒。奶酒是北域特产,西凉都甚少有卖的,更何况南疆。这些山匪,运气简直不要太好。
马援拿着奶酒回了柴房,浚县温差大,白日如盛夏,早晚如深秋,异常清冷。他们的行礼早在被掳来的路上丢了大半,没被子盖,只一床不算厚的毯子。马援将奶酒分了一些给皇甫珊和小男孩儿,剩余的,全都喂了容卿。
容卿很虚弱,靠在他怀里,他几乎听不到容卿的呼吸,他心里一阵抽痛,这个时候,他突然有些后悔把容卿带出皇宫了,如果容卿留在那边,一定不愁吃不愁穿,也不愁被人追杀。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幼稚。容卿是他儿子,是马家的嫡长子,他怎么能不带容卿回家?
皇甫珊怔怔地看着将容卿紧搂在怀里的马援,道:“袁术,你真的对容卿很好耶。”
马援的眼神闪了闪:“可能是……他总让我想起自己的儿子吧?”
皇甫珊哦了一声,没往心里去了:“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马援凝视着地面,眸光幽暗地说道:“不会很久。”
“那就好,我讨厌这里!”皇甫珊说着,打了个呵欠。先前觉着冷,倒是不困,眼下喝了奶酒一暖和,瞬间开始眼皮子打架。小男孩儿已经挨着容卿睡下了,她在小男孩儿的另一侧躺下。马援给他们三个盖好薄毯,又在屋子里点了一堆小篝火,静静地守起了夜。等三个孩子全都睡着,他才终于解开衣衫,露出了红肿溃烂的伤口。
不远处的山坡上,从厨房逃走的疤痕男子拿着一幅画,他左手除拇指外的四根手指全都放在嘴边,他静静地咬着指甲。这是他开始逃亡生涯后才产生的怪癖,每每焦虑时,他都会这样。画上画着三个人,中年男子、年轻女子、年轻男子,画的下方写着悬赏一万两黄金。
他将眸光从画上移开,望向柴房中对着火光检查伤口的中年男子,眼底水光闪耀。随后,他又望向陷入昏睡的年轻男子,眸子里涌上一层极强的憎恶,他倏然起身,捏紧画像迈向了山寨大门。
守门的土匪看见是他,吆喝了一声:“秀才,这么晚了,还要下山啊?”
“嗯。”他淡淡应了声。
土匪吹了声口哨:“他们几个去红坊了,你是不是也要去啊?好小子,平日里看着是个老实的,关键时刻,该占的便宜一点都不少占啊!去吧去吧,记得明天给我带一笼灌汤包回来!”
“知道了。”他眸光冰冷地朝外走去。
突然,柴房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他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土匪挠了挠头:“诶我说?你到底下不下山啊?不下我可关门啦!”
他没回答土匪的话,面容开始扭曲抽搐,似在心里做着什么艰难的抉择,越发显得他脸上的疤痕狰狞而恐怖。半晌后,他把画像往火盆了一扔,回往了寨内。
土匪皱眉:“莫名其妙!耍老子玩儿啊?”
“咳咳!咳咳咳……”马援捂住嘴,尽量将咳嗽声降到最低,容卿睡眠浅,哪怕昏昏沉沉的,一点动静也仍能让他不舒服。待到这一阵咳嗽过去,马援抽出匕首,放在火上烤了烤,咬住一根木棍,将伤口上腐烂的肉割了下来。他疼得浑身发抖、冷汗直冒,但这还不是最疼的。为防止它再度感染,必须对伤口进行一些处理。可惜他们的药掉在猎户家了,他只能采取火烧的方式。他取了一根烧成炭的木头,灭了火星子,对准伤口就要烫下去。
咚!
不知什么东西砸中了门板。
马援眉头一皱,放下火把,拿起匕首,警惕地走到了门后。
先是侧耳听了听,没听到动静,才狐疑地拉开门,不见人影,倒是在地上发现了一个药瓶。他拾起一闻,正是金创药。
他四下看了看,奇怪,谁这么好心,会给他送药?还不留名?
……
典雅精致的房间,暖香袅袅,柔软的铺着丝绒的大床轻轻地晃动着,不时有难耐的声音溢出。
月辉如梭,悄然地爬过,悄然地流走。
终于,床上的人儿停止了动静。
“呼!”
宁玥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不剩一处干燥的地方。
她趴在玄胤身下,双手抱住枕头,余韵还没散去,她仍在微微地颤抖。
玄胤宠溺的亲了亲她光洁的美背,舌尖卷走她汗珠。
宁玥舒适地勾起了唇角,很快,又被他弄得发痒,扭了扭身子道:“玄胤,别闹。”
玄胤改为轻轻地抚摸,顺着她脊背,来回流连:“这样呢?”
“很好。”宁玥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玄胤帮她按着酸痛的身子,咬着她耳朵道:“最近兴致不错,是不是喜欢爷喜欢得不得了了?”
最近的兴致何止不错?简直可以用欲求不满来形容了,但宁玥想起司空流的话,再看看他嘚瑟得恨不得翘到天上的小尾巴,不忍告诉他真相,是蛊毒发作了。
当然,如果一直这么恩爱下去,她不介意发作的。
宁玥转过身,抱住他脖子,深深地凝视着他,小麦色肌肤上,遍布着薄薄的汗珠,五官深邃如刀刻过一般,无一处不透着完美,眸光潋滟而深邃,带着强大的吸力,仿佛要把人的魂魄给吸进去。
宁玥忍不住亲了亲他眼睛,道:“是啊,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想天天霸着你,不让你出去,也不让别人看见你,把你囚禁起来,做禁脔。”
玄胤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得身子都在颤抖。
宁玥睁大眸子,一脸认真地道:“笑什么?我说的真的。”
玄胤微微敛了笑意,捏着精致的鼻尖,道:“最近这张小嘴儿真是越发甜得不行,哄人能把人哄到天上。”低头,亲了亲她唇瓣,“不过,爷可不是那么好囚禁的,什么锁,锁得住爷?”
宁玥微微一笑:“那要是,我也做你的禁脔呢?”
玄胤眉梢一跳,又听得她天马行空地说道:“有一天,我们什么都不用管的时候,就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做彼此的禁脔。”
他的玥玥,讲起情话来都透着一股子变态,不过,他喜欢。
玄胤搂紧她腰身,将她与自己紧紧贴着:“好,做彼此的禁脔。”
宁玥甜甜地笑了。
若是问她,为何会蹦出这么变态的想法,她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大概是司空成的窥视把她恶心到了,她会想,如果哪天,他也被一个女人这么窥视,她一定会气得挖了对方眼珠子。
“玄胤。”她低低地唤了他名字。
“嗯?”玄胤压在她身上,头埋在她颈窝,呼吸着她诱人的发香与体香。
“没什么,就叫你一声。”宁玥慵懒地说。
玄胤听出了她的困意,看她耷拉着眼皮子快要睁不开了,不由地轻轻一笑,不都说男人事后睡得快么?怎么每次都是他精神抖擞,她却昏昏欲睡?他宠溺地摸了摸她鬓角:“睡吧。”
“嗯,睡……”
后面的字没说完,宁玥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云州一役暂时告一段落,朝廷很快出台了对苏沐的惩罚,他被皇甫珊要挟,对玄家军发动攻击的事儿被一笔带过,皇帝罚了他一年俸禄,命他戴罪立功,发兵辽城,务必在一个月内夺回城池。
玄胤听罢,冷笑三声没说话,淡淡地去了军营。
日子照常过着,南部的战火没烧到京城,京城依旧繁华络绎,只是突然多了好些难民,令那些权贵很是嫌弃了一阵子。怪他们臭烘烘的身子占据了干净整洁的道路,怪他们脏兮兮的爪子盗走了他们的金箔和财物。官府出面干预,将难民迁到附近的县城,京城再一次地恢复了往常的干净与祥和。
对于这种治标不治本的举动,宁玥无权发表意见,毕竟,这天下不是她的,她还犯不着咸吃萝卜淡操心。说不定她操心的多了,反而会引起皇帝的不满,认为他们玄家在民间收买人心。
这一日,玄胤去了军营,宁玥如往常那般去了回春堂,一进门便听到他们说定县的难民如何如何,许多权贵都跑到那边施粥赠衣,司空家也去了。
提到司空家,宁玥突然想起三天前被关进大牢的司空静。
司空静被魏捕快游街到京兆府,颜面尽失。司空家主气得半死,直把司空成揍了一顿,怪罪他没看好妹妹,连妹妹偷人东西都不知道和阻止。随后,司空家主找到京兆府,想私了了这件事,偏如今的京兆尹不在,暂代京兆尹一职的赫赫有名的青天大人郭况。郭况油盐不进,让司空家主吃尽了苦头。无奈之下,司空家主又跑到行宫找司空朔。
“静儿怎么说也是你妹妹,你快让人把她救出来吧!大牢不是一个女儿家待的地方啊!再待下去,她这辈子都毁了!”
试问,谁家愿意娶个吃过牢饭的媳妇儿?哪怕对方身世显赫,但倘若人品低贱,生生得祸害三代香火。
司空家主苦口婆心地说,哪知司空朔就是不松口。
“你教女无方关本座何事?本座凭什么把她救出来?是凭她打着本座的名号招摇撞骗,还是凭她偷了东西丢人现眼?她该长些记性了,家主大人。”
一句家主大人把司空家主噎得险些呛死:“我……我……我我我……我好歹是你父亲!你怎么如此与我说话?还一口一个本座,拿我当什么?”
司空朔冷笑:“好歹你是我父亲,所以你在本座的地盘大呼小叫了本座还没要你的命。”
司空家主灰溜溜地走掉了。
郭况与司空朔都走不通关系,司空静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牢里,但司空静并不是一个会俯首认罪的人。她做了天大的坏事,哪怕被人抓住把柄也绝不会松口承认。不论郭况如何审问她,她都死咬着说自己没偷。还说,那些耳环、胭脂与雪花膏,不知是谁放进去的,说不定是哪个小偷偷了东西,怕被发现,就悄悄地放在她身上了。
郭况简直被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气笑了。
见过无耻的,却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幸亏这不是自己女儿,否则,他得打断她的腿。
郭况命人将她关了起来。
下午,郭况去了刑部。
他前脚刚走,后脚,宁玥便来了。
魏捕快正在清扫大堂,见来人是她,眼睛一亮,迎了上去:“什么风儿把郡王妃给吹来了?”
宁玥微微一笑道:“来看看魏大哥行不行?”
“行!当然行!随时欢迎啊!哈哈!”魏捕快笑得爽朗,把扫帚一丢,对她说道,“是找郭大人吗?他刚去刑部了,今天不会再过来,有事找他的话最好去他家里等。”
宁玥摇头,说道:“我不找舅舅,我来看个朋友。”
魏捕快领了宁玥进牢房,牢房每次有人走入,那些闲得蛋疼的囚犯都会瞎乱起哄,大家见得多了,也懒得管了。
哄声响起,魏捕快皱了皱眉,一脚踹在门板上:“都给我闭嘴!谁再叫,三天不给他饭吃!”
牢房,慢慢地静了。
魏捕快看向宁玥,冰冷的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我在外头等你,别待太久,这儿乌七八糟,太腌臜了。”
“好,多谢魏大哥。”
宁玥告别魏捕快,迈步朝牢房尽头走去。
京兆府的大牢与深宫的水牢不同,人多、热闹,是宁玥的第一感觉,虽然臭烘烘的,起码并不孤单。有光线,是宁玥的第二感觉。每个牢房的墙壁上都开着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口子,阳光充足的时候能够斜斜地照进来,虽不很很亮,但对于一直匍匐在暗处的他们而言,也够了。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没有隐私。睡觉也好、换衫也罢,甚至上厕所都暴露在狱友的眼皮子底下。
索性,男女牢房是分开的。
宁玥很快便来到了关押女囚的地方。女囚比男囚少,只零星三五个,全都或趴或躺地睡着大觉,白日温度高,牢房闷热,有人不顾形象地将衣衫高高撩起,露出乳方。
司空静在最尽头的牢房中,与她们隔了一些距离,想来是司空家主派人打点过。
宁玥慢慢地走向她的牢房。
司空静听到轻盈的脚步声往这边而来,还以为是自己家人:“姐姐!姐姐是不是你来看我了?”
一转头,瞧见一双干净的白色绣花鞋,鞋面上绣着红艳艳的寒梅,单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它的造价之昂贵,恐怕不输给皇后的。视线上移,司空静看到一截点缀了紫水晶的素白裙裾,只觉生平头一次碰见这么精致的东西,不由地暗恼,司空琳从哪儿弄的这么漂亮的裙子?一直到,她目光顺着对方的腰腹一路向上,看到那高耸的胸部时,又觉得不是司空琳了,司空琳可是一马平川……
她猛地站了起来!
“是你?”
宁玥淡淡地牵了牵唇角:“牢房里住得舒服吗,司空小姐?”
司空静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被对方看到,捂住脸背过身去,低低地吼道:“你来干什么?滚!给我滚出去!”
宁玥噗哧笑了:“司空小姐,你没搞清楚状况吧?这是牢房,不是司空家,你有什么资格喊我滚出去?”
司空静纷纷地咬紧了牙齿,愤怒战胜了心底的窘迫,她转过身来:“马宁玥,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得罪我,你没有好果子吃!”
宁玥摇了摇头,眸光平静如一泓不起波澜的湖水,她的语气也轻柔缓慢,带着淡淡的凉意:“我就搞不懂了,偷东西的是你,污蔑我伙计的也是你,我不过是向官府如实禀报了发生的事,怎么从你口里说出来,好像你受了天大的委屈,而我是罪魁祸首似的?这世道,可真是世风日下,什么时候罪犯还比受害者更硬气了?”
“哼!”司空静冷冷地撇过了脸,就算是她错了,她也不会原谅把她送进牢房的马宁玥!在她看来,偷东西根本是一桩小事,那些店子缺那么点货吗?犯得着如此大题小做吗?大不了,她照价买了就是,马宁玥这个狐狸精,却非得拆穿她!非得报官!非得让她在整个京城的人面前丢脸!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决定,她最讨厌的名单里,玄琴儿排第二,马宁玥升级成第一了!
宁玥一瞧她的表情,便知自己被她深深地恨上了,这可真是无辜,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抓了个小偷——
“司空静,你讨厌我不完全是因为我报官抓你的事吧?”
她还记得陈小姐对她说的那番话,早在偷窃事件之前,司空静便看她不顺眼了,甚至不惜骂她狐狸精。
提到那件事,司空静阴霾的脸上忽然笑开了,得意而阴冷的笑:“马宁玥,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别拿所有人当傻子,偷东西要付出代价,偷人……更是会付出代价!”
宁玥的眸光渐渐寒凉了下来。
司空静抓住门板,冷笑着说道:“别以为你勾引我大哥的事能够瞒天过海,我告诉你马宁玥,不可能!”
果然是这个!
宁玥的唇角扯出一个冷厉的弧度,她与司空朔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当然,要说她完全没有企图也不尽然,她从司空朔手里换取了玄铁,她承认,她手段不算光彩。但她一直谨守着自己的底线,司空朔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说她勾引司空朔,未免太可笑了!这个管中窥豹的家伙,根本不清楚她与司空朔之间,究竟是谁勾引谁!
司空静见宁玥沉默,以为宁玥心虚了,越发得意,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没错,不完全是你因为你把我送进了大牢!在那之前,我就恨不得你去死!我们全家,数我大哥最优秀!虽然他是个阉人,却也是大新王朝最厉害的阉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玄家,哪个比得过他?偏偏他这么优秀的人,却从来不拿正眼瞧我们!我、我姐姐、我哥哥,甚至我父亲,在他眼中都像个陌生人一般……我费尽心思讨好我大哥,给他做衣裳、做鞋子、送宠物、送婢女,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三九天,我冒着大雪去行宫找他,想送他一双兔毛手套,却连他的面都没没见到!我姐姐也很努力地讨好他!我姐姐很小气,得的东西从不肯让给别人,却拿父亲送她的暖玉棋盘去孝敬他,也是吃了闭门羹!自我懂事以来,便没与大哥吃过一顿饭、坐过一次车,他的仪仗浩浩荡荡地经过街道时,作为他妹妹的我,却不得不跟那些卑贱的路人一样跪在地上、或躲进店铺!我是他的亲生妹妹!我本该坐在他的步撵中,坐在他身边,享受无上的荣光!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全家都得不到的东西,却被你一个外人轻轻松松得到了?他的披风在你哪里,是因为你冷,才给你穿上的吧?为了跟你见面,他连中常侍的仪仗都舍弃了,坐那么不起眼的马车出行,他那么尊贵的人,凭什么如此委屈自己?就为了一个早已不是完璧之身的小妇人?马宁玥,你撒泡尿照照镜子!你哪里配得上我大哥?!”
宁玥没有立即接话,站在司空静的立场,她好像真的抢走了他们的宝贝一样,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司空静,首先你给我弄清楚,我从没想过与你大哥配成一对。你也说了,你大哥是阉人,我是正常女人,我需要成亲生子,这些,你大哥给得了吗?”
司空静一噎,很快又说道:“那又怎样?像他那么厉害的男人,不能生孩子有什么关系?你还不是赚了?”
她并不清楚司空朔是假太监,宁玥也没说破,只道:“你口口声声说你们百般讨好他,他视而不见;我什么没做,却入了他的眼。司空静,我虽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不想搭理你们。你们所谓的讨好,并不是无偿的,你们希望从他那儿得到更多回报,这才费尽心思地讨好他。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太监,你会像你先前说的那样无微不至地关心他吗?你想坐在他的步撵中,尊享无上荣光,那你愿不愿意陪他到内侍府,给宫里的娘娘当牛做马?你以为他一生下来就是中常侍吗?”
司空静的眼底出现了骇然的神色。
“别说的你自己多么委屈,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你!”她不喜欢司空朔,却更不喜欢司空家的一堆极品。不小心播了一颗种子,不浇水不施肥,希望它死了才好,种子顽强地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他们厚着脸皮来到大树下乘凉,还指望大树把所有结下的果实乖乖地奉献给他们。他们怎么不上天?
“还有,我要纠正你一句,我从没勾引过你大哥。我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如果你哪天见了他,拜托你劝劝你,别再来烦我。”
宁玥淡淡说完,转身离去了。
司空静死死地盯着宁玥的背影,眼珠子瞪得快要凸出来:“马宁玥你以为几句话就能掩盖掉事实的真相了吗?你会后悔的!我对我大哥是真心的,你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就算为了我大哥,我也不会让你太好过!”
……
却说玄胤去军营呆了一些时辰,没什么要紧事便坐上了去回春堂的马车。行进到一半时,马车被人拦住。敢拦玄家马车的人可不多,他挑开帘幕,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挡了他的路,意外的是,他看见了司空成那个怂包。
司空成面色煞白地站在大马路上,拧着一个包袱,见到玄胤探出脑袋来,他忙讪讪一笑:“胤、胤郡王,幸会……幸会!”
支支吾吾的,声线颤抖,俨然没什么底气。
玄胤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干什么?”
司空成捏了把冷汗,壮着胆子道:“我……我……我有东西交给……交给胤郡王。”
第一次干这种事,对象还是暴戾乖张的玄胤,他会不会被玄胤打死啊?
玄胤不耐烦地看了看他:“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给我好好说话!”
“呃……是!是……是的,是这样的!”司空成吞了吞口水,迈着快要发麻的双腿上前,将手中的包袱递到车窗边,道:“给郡王的。”
“打开。”
“啊?”司空成一怔。
玄胤浓眉紧蹙道:“我让你打开啊!怎么?想给本王下毒啊?”
“没没没!绝对没有!”话虽如此,司空成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给对方下毒一样,忐忑得不得了,明明都姓玄,怎么他跟玄昭在一块儿没压力,到了玄胤这儿就成了龟孙子?司空成轻咳一声,打开了包袱。是一封信和一件男人的披风。
玄胤看着那件紫色披风,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光,随后,他拆开信,看完,整张脸都冰透了。
……
宁玥离开京兆府后,直接去了回春堂,算算时辰,玄胤该来接她下班了。她收拾好桌面,与耿中直交代了一下药庄的注意事项,而后专心在账房等玄胤。
等了两刻钟,玄胤没来,只派人送了一封信,约她在丽湖的游船吃饭。
宁玥对着铜镜,抹了一点口脂,又换了一支红宝石番石榴金钗,确定自己漂漂亮亮了才去丽湖赴约。
游船与画舫类似,只是比画舫更大一些,客人更多,它停靠在岸边,已经有不少客人登了上去。信中没交代具体什么地方,宁玥在甲板上找了起来。
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穿着紫色披风,魁梧、冷峻、傲立于世。
宁玥的眉心微微跳了一下,司空朔怎么也来了?不会这么巧吧?眼珠子转了转,宁玥决定不惊动他,悄悄地上了二楼。
她消失在楼梯口的一霎,穿紫色披风的男子慢慢地转过了身来,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眸光一点点暗了下来。
宁玥在二楼找了一整圈,没找到玄胤,又爬到三楼,还是没有,莫非是一楼?刚刚想避开司空朔的缘故,她倒是没仔细找。
宁玥回到一楼,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一点玄胤的影子都没找着!
这家伙,是不是写错地方了?
还是自己来的太晚,他等不及所以走掉了?
宁玥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个时辰,从天亮等到天黑,什么都没等到,纳闷地回了府。
冬梅迎上来,见她一副皱着眉头的样子,担忧地问:“怎么了,小姐?铺子里又出事儿了吗?是不是司空静的家人来给她报仇了?”
“不是。”宁玥揉了揉胀痛的腿,在栏杆那儿站了一个时辰,小腿都站肿了,“玄胤回来没?”
“没,姑爷这几天不是都跟您一块儿回府的么?”冬梅古怪地问。
宁玥叹了口气:“他给我写了一封信,约我在游船吃饭,我去了,他不在。我还以为是我去的太晚,他已经回府了。”
“会不会是记错地方了?”冬梅问
“谁知道呢?快给我下碗面,胃都饿疼了。”宁玥揉了揉胃部说道。
冬梅赶紧去小厨房吩咐厨娘下了一碗三鲜面,大概是饿过了,反而吃不下,宁玥简单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又等了一个时辰,玄胤还没回来。
宁玥柳眉一蹙:“是不是军营突然有事?”
冬梅眼睛一亮:“对哦对哦!一定是军营有事嘛!不然,姑爷怎么可能放您鸽子?”
宁玥想了想:“你去三房问问。”
“好!”
“慢着。”宁玥叫住了跨出门槛的冬梅,“别说的太直白,就说……三夫人有什么想吃的,我明儿从街上给她买。”
冬梅去了青灵阁,孙瑶正在给肚子里的小宝宝念书,嬷嬷们说,多这样做,小宝宝将来会更加聪慧。
“三奶奶。”冬梅行了一礼,“您又给小宝宝说故事了呢!”
孙瑶温柔一笑:“是啊,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你家奶奶找我有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就是四奶奶问您最近胃口好不好?想不想吃些什么?最近城里又新开了几间酒楼。”冬梅圆滑地说。
孙瑶笑意更甚:“替我谢过玥儿,我最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们。”
“好!”冬梅笑嘻嘻地应下,眸光一扫,又问,“三爷没来陪小宝宝呀?”
孙瑶温声道:“他在洗澡。”言外之意是洗完了会陪的。
不过,这不是冬梅关注的重点,冬梅想的是,连三爷都回来,四爷呢?
从青灵阁出来,孙瑶又到公中的膳房走了一遭,回琉锦院如实禀报了宁玥:“王爷和三爷都回来了!”
玄昭回来没什么奇怪的,毕竟他不是那么受中山王器重。但倘若中山王都不在军营,说明军营没什么紧急大事,那么玄胤究竟去了哪里?
“不会是出事了吧?”冬梅小声问。
宁玥的睫羽颤了颤,静静地说道:“不会,他没这么不小心。”
就算出事,也会让人给她带消息,叫她别担心。
除非……
宁玥拍了拍自己脑门儿,乱想什么呢?玄胤福大命大,不可能的!
宁玥一直在房中等到子时,仍不见玄胤回来,穿上衣裳,准备去碧水胡同瞧瞧,看他是不是在周神医那边绊住了,虽然这种猜测很可笑,因为就算他绊在那边,也该让冬八捎个消息回来才是。
她拉开门,正要去找他,却猛地看见他站在门口。她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没?”
玄胤没说话,与她擦肩而过,找了一套亵衣去了浴室。
宁玥摊手,这是什么情况?
“玄胤,你……”
嘭!
她跟过去,话未说完,就见浴室的门在面前冷冷地合上了。sxbiquge/read/56/565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