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果然把墙给打了,不知用的什么工具,几乎没听见噪音,宁玥卧隔壁,如婴儿一般酣眠。
冬梅要进来收拾,被少年拒绝了,容卿这人很怪,不喜欢陌生人在他屋子里打转,洒扫也不行。
随后,冬梅就瞠目结舌地看着传说中的南疆大帅拿着扫帚与簸箕麻溜地将屋子清扫干净了,她发誓,真的是非常干净!一点木屑与灰尘都没有!天啦,这真的那个杀了数万人的沙场大帅吗?是不是太高能了?
收拾完毕,少年去井边洗了手、换了衣裳,回到屋内,那里,容卿已经躺下了,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少年凑过去,嘿嘿一笑:“见到妹妹了是不是很高兴啊?”
“嗯。”
“她是你妹妹,也就是我妹妹,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容卿闻言,转过脸来,斜睨了他一眼:“不是你姑姑么?”
少年炸毛了:“她怎么会是我姑姑?她是你妹妹!你是我……”
容卿眯了眯眼。
少年轻咳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哼道:“义父。”
容卿合上了眸子。
不多时,陷入昏睡。
这是透支心神与体力的表现,别看他还能说话,但其实整个人非常脆弱,现在谁给他扇一阵风,没准都能把他扇死。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喜欢他给别人治病,还逼着他立了三条规矩。要是他天天给人这么看,迟早过劳死。
“给妹妹看完就再也不许给别人看了知道吗?”
他小声威胁,容卿昏睡根本没听见,他咧唇一笑,又来到宁玥房里,挑开帐幔看向床内同样昏睡不醒的小人儿,说道:“叫声容麟哥哥,叫了给你买糖吃……”
……
院子里,玄胤眸光沉沉地瞪着两个房门,就在一个时辰前,它们都是两个房间,现在,变成一个了!可恶的是,一边床上睡着玥玥,一边床上睡着容卿,哦,还有一个大帅在旁边守着。他真想把那两个家伙掐死,狠狠地掐死!
周神医吃了一颗糖炒栗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啦,别生气啦,知道你疼老婆,但是容卿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容麟就更不会了,那小子毛儿都没长齐呢!”
毛儿都没长齐就能跟玥玥待在一起?还有,说容卿不会对玥玥怎么样,他才不信呢!那家伙分明就是冲着玥玥来的,弄得像是玥玥的什么人似的,真是窝火!
玄胤气呼呼地捏扁了一颗栗子:“容卿究竟是谁?他怎么会认识宁玥?”
若说之前他只是怀疑,在容卿打通那堵墙的时候便能够确定了。一如他曾经也非常想打掉琉锦院的墙一样,那是一种恨不得睁眼闭眼都看见对方的感觉。要说不是认识,鬼信?
周神医咂了咂嘴,说道:“容卿就是容卿啊,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与郡王妃认识的。”
“与?你是说玥玥也认识他?”玄胤的脸更黑了。
周神医就道:“你刚刚不也听见了吗?他们说话了。”
容卿如果是个陌生人,宁玥的第一反应会是惊吓吧?当然,周神医没点破的是,宁玥都没吵着要见玄胤,可见容卿将宁玥安抚得很好。
周神医想到的,玄胤当然也想到了,只是不乐意承认罢了:“但是这很奇怪啊,玥玥是西凉人,容卿是南疆人,他们两个怎么可能认识?”
周神医耸耸肩:“你问我,我问谁?”
玄胤懒得理这个吃货了,皱皱眉,就要进去陪宁玥,这时,玄煜与玄昭过来了。昨晚因军营有事,二人没等到容卿,提起带孙瑶离开了,后面忙完准备往这边赶时又得到消息说宁玥已经在接受容卿的治疗,二人不好前来打搅,便等了一夜。
“小胤,四弟妹怎么样了?”问话的是玄昭。
“大哥,三哥。”玄胤与二人打了招呼,看向玄昭道,“脱离危险了,在休息,可能要睡个三两天。”
二人的面色同时一松,玄煜抿唇没说话,玄昭他笑了笑,拍着玄胤的肩膀道:“真是太好了!孙瑶担心了一晚上!”
“替我多谢三嫂。”玄胤感慨地说道。
玄昭笑笑,看了一眼气氛诡异的玄胤和玄煜,指着被炸毁的大树和西厢屋顶,说道:“昨儿真是吓死我了,幸亏大哥动作快。那一道雷电,啧啧啧,比前面的厉害多了,要是被它击中,多少天雷石都没用。”
被雷劈的感觉,玄胤是深切地感受到了,心脏都麻痹了,大脑是空的,眼前是黑的,整个人像瞬间与世隔绝,到了某个虚空,而且刺刺的感觉十分疼痛。但这还是雷电不猛且拥有天雷时的情况下,那时天雷石已经被炸毁了,若再被一道更厉害的雷电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玄胤看向玄煜:“多谢大哥。”
玄煜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天是我不对,不该质问你没照顾好她,你说的对,我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的确没资格为她打抱不平。”
玄昭看看玄煜,又看看玄胤,打了个圆场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对了小胤,四弟妹不是脱离危险了吗?你怎么看起来还是不大高兴?”
不等玄胤说话,周神医嘴贱地说道:“他呀,是怕容卿把他小媳妇儿给拐跑咯!”
玄胤瞪了周神医一眼,周神医恐他又抢自己的吃食,忙抱着栗子回了房。
在玄煜、玄昭的再三追问下,玄胤道出了心底的疑惑:“他不是被我的人抓回来的,是自愿入京、又自愿送上门的,一进来,就问我‘玥儿在哪里’,之后……”他顿住,跳过了自己被容卿气得跳脚的事,“总之呢,容卿好像认识她。”
“什么好像?是一定!”周神医拉开窗子,对着三人说道,“容卿有三不治,打不赢大帅不治、非必死之症不治、女子不治,以前南疆有个公主得了怪病,找容卿治,容卿理都没理她。你们郡王妃比公主的身份还高吗?容卿要不是认识她,怎么会为她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还有啊,你们刚才是没看见容卿怎么刁难胤郡王的,那火药味儿……情敌!绝对的情敌!”
“你这老头儿,嘴怎么这么欠?”玄胤操起一个栗子壳儿朝他砸了过去!
周神医的脑门儿被砸出了一个大包,气得哼道:“实话实说也不行?”
“唉,不是说他有跟班儿吗?把那小子叫出来问问就是了!”玄昭不以为然地说道。
门被打开了,少年淡定从容地走了出来,他轻轻合上门,动作轻柔地让人觉得他性格十分温顺,然而下一秒,他冷冷地抬起头来,瞬间迸发出了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妄。
玄煜的眸色深了深。
玄昭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惊人的力量,这种力量无关年龄,与生俱来,仿佛蕴藏在血脉中一样。但一看到对方那张青涩而稚嫩的脸,玄昭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嘲讽地笑道:“喂!你就是那个大帅啊?你们南疆是不是没人了?分明是个毛头小子嘛?”
少年看向玄昭的眼神慢慢浮现起了一丝攻击性,活像一头被激怒的小雄师。
玄煜挡在了玄昭面前,眸光深邃地望向少年。
少年冷冷地扫了玄煜一眼,自然也扫了被玄煜挡在身后的玄昭,道:“容卿在睡觉,我不想吵醒他。”
“哼,你分明是不敢。”玄昭小声嘀咕。
“昭儿!”玄煜低低地呵斥了玄昭一句,“闭嘴!”
玄昭是个不省心的,尽管玄煜从旁制止,他仍旧阴阳怪气地讲了不少激怒少年的话,少年就搬着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仿佛没听到似的。
周神医啃着糖炒栗子,暗暗摇了摇头,傻小子,把容麟得罪成这样,自求多福吧,容麟可从来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他只是真的不想吵醒容卿,哪怕你现在往他身上泼粪,他也不会冲过去打你。可一旦容卿醒了,呵呵……呵呵……呵呵呵……
玄昭还不知自己把容麟给得罪了,还在暗暗高兴,什么狗屁南疆大帅,到了西凉还不是一秒变怂包?
少年盯着玄昭的脸,舌尖舔了舔唇瓣,扬起一抹血腥的冷笑。
这抹笑,落进玄胤的眼底,玄胤的眸光凉了下来。
屋内的宁玥被他们的谈话声吵醒了。
她还是很虚弱,难以动弹,但脑子清醒了许多,不再是混沌一片了。她回想了一下这几日发生的事,昏迷的这些天,她不是完全没知觉的,有时能听到,偶尔也能思考,就是没办法醒来。到第七天的时候就撑不下去了,想着这辈子死在心爱之人的怀里,也算圆满了。哪知玄胤那个混蛋,愣是不肯来送她最后一程,她等啊等,不知等了多久,后面的事,没什么印象了,唯一还记得的是那个陌生却让她充满好感的男人。
她突然很想见他。
其实早在宁玥苏醒的时候,容卿便醒了,只是从床上挪到轮椅上很慢,他坐着轮椅过来时,宁玥正左看右看,一双黑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像两粒晶莹剔透的黑水晶。在外人看来沉静清冷的眼神,在容卿眼里只有无限的天真与懵懂,或许,只有容卿才看得出她的懵懂。
容卿来到床前,温柔地问道:“找什么?找我吗?”
宁玥点头,甜甜一笑。看到他很开心,这种感觉简直难以言喻。
容卿探出手,摸了摸她额头,又摸了摸她太阳穴和脖子:“体温恢复正常了。”
他碰她,她一点都不反感,反而很喜欢,与跟玄胤的亲昵不同,这一种……嗯,她说不上来,就是喜欢。宁玥像个小女孩儿似的,怯生生地睁大了眼睛,连她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她两辈子的心理年龄都化作泡影了:“是你把我治我的吗?”
容卿宠溺而温柔地看着她:“是啊。”
“我的蛊毒也好了吗?”
“当然。”
“那我可以生孩子了吗?”
“不能!”容卿的笑容沉了下来。
宁玥一愣:“为什么?”难不成留下后遗症了?
容卿揉了揉她发顶,轻轻一叹,十分认真地说道:“小孩子是不能生小孩的。”
宁玥:“……”
容卿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喂她喝了几口。
看着他身下的轮椅,宁玥的眸光动了动:“你是容卿吗?”
能治疗她蛊毒又坐着轮椅还年轻俊美的男子,除了他,再没别人了。
容卿笑着不说话。
宁玥又道:“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我认识你?”
“你当然认识我。”容卿拉过她的手,掌心相贴,他相信她能感应到他们之间的联系,一如他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她应该也是。
宁玥看着彼此合握的手,心底涌上一股淡淡的暖流:“……大哥。”
这两个字,几乎是下意识说出口的,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随后,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对方!就见对方含笑地看着自己,满眼的欣慰与宠溺,她心口一震:“真的是你吗?”
容卿另一手捏了捏她脸蛋:“你说呢?”
一定是的,不是的话她不会这么喜欢。第一次就很想亲近他,醒了会想到处找他,哪怕不知道他身份,也不排斥与他的亲昵。这是刻在骨血的亲情,一辈子都斩不断。
宁玥慢慢湿了眼眶,将脸枕在大哥的手上:“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我没死,不过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所以没有回来找你们。”
原来是这样。
宁玥抬起氤氲着水汽的眸子:“你怎么会去了南疆呢?”
“我从水里爬上来后,爬上了一辆马车,醒来就在南疆了,我还以为自己生来就是南疆人。”容卿苦涩地笑了笑。
“你的腿……也是在水里泡坏的吗?”宁玥心疼地摸上他的腿,“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容卿没说话。
一个人醒来之后失去了记忆、失去了行走能力,还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无依无靠,怎么会不苦?宁玥真后悔把马谨严沉河了,她应该把那个混蛋一刀一刀切成肉片,晒干了给蔺咏荷寄过去!
“都过去了,别想了,我现在很好。”容卿静静地说。
宁玥含泪笑了笑,拿开被自己压得通红的手,紧紧地抱在怀里道:“那你现在记起以前的事了吗?”
“没有。”
宁玥眨巴着眸子:“那你怎么会知道你是我大哥?”
“我就是知道。”
宁玥幽怨地看着他。
容卿无可奈何地勾了勾唇角:“这件事说来话长,等你身子养好了,我慢慢与你说。”
“好。”虽然迫切地想了解真相,但这副病弱的身子,才说了几句话已经感到乏累了,“那你不要走,我睡醒了还想看到你。”
“我不走。”容卿单手覆上她额头,没多久,她便甜甜地坠入了梦乡。
外边的玄胤隐约听到了房中的动静,站起身来。
玄昭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大帅如何如何,像只呱噪的小猴子,见玄胤起身,浓眉蹙了蹙:“干嘛?我还没说完呢?”
玄胤朝房中走去,待到他推门而入时,宁玥已经睡得像头小猪了,容卿守在床前,温柔地凝视着她,二人的手交握着,像世上最亲密的人。
玄胤整个人都不好了,周骗子不是说容卿不会对宁玥怎么样吗?瞧他一直握着宁玥的手,难道是自己眼瞎了?
“容卿!”他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宁玥,不是怕吵醒她,他现在就把这占便宜的家伙剁成肉酱了!
容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将宁玥的手放入被子,动作极尽温柔。
玄胤的肺都要气炸了,这家伙绝对是在挑衅他!不行!他受不了了!就算这家伙救了宁玥的命,他也不能再容忍这家伙继续对宁玥纠缠下去了!他要把这家伙赶走!赶出西凉!
容卿仿佛没察觉到玄胤眼底的杀意,慢悠悠地推着轮椅出了房间。
金灿灿的阳光斜斜打来,落在他俊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令他灼灼其华,耀目得人难以逼视。
玄昭的瞳仁缩了缩,这就是那个害西凉大军吃尽了苦头的军师吗?居然真的是个残废啊?不过,尽管无法站立,他也没有丝毫让人觉得可以轻视的地方。难怪他大哥、二哥都在对方的阵法里吃尽苦头,单凭那双睿智的眼睛,玄昭就相信他绝对有这样的能力。
玄昭打量容卿时,容卿也在看玄昭,不过,只看了一眼便没兴趣了,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玄煜,薄唇勾起:“煜世子,别来无恙。”
对于容卿能一眼猜出自己的身份,玄煜并不感到多么惊诧,容卿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又何至于让他、让西凉大军吃尽了苦头?玄煜真正诧异的是,容卿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而且是许多年前。
“你是……”玄煜一向很信自己的直觉,他开始在脑海里疯狂地搜寻类似的记忆,终于,瞳仁一缩,“你是马客卿?”
容卿云淡风轻地牵了牵唇角:“总算碰到一个能认出我的人了。”
玄昭一头雾水:“大哥你说什么?他不是容卿吗?怎么变成姓马的了?”
“九岁考状元,被三公誉拥有宰辅之才,不少人尊称一声少年宰辅。”玄煜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又释然,“难怪南疆的军士这么厉害,原来是你。”
玄昭、玄胤年纪轻些,又甚少涉足朝堂,并不清楚三公与科考的事,但少年宰辅的名号他们并不陌生,那是每一个夫子都会谈论的神童。只是天妒英才,他十三岁就死掉了,据说是掉进护城河淹死的。没想到,他不仅没死,还跑到南疆皇宫做了幕僚!别说他们,就连屋子里的周神医都吓到了,搞了半天,徒弟是西凉人,那容卿岂不是在帮着敌人打自己国家?
不知想到了什么,玄胤突然皱眉道:“等等,你是马克卿的话,玥玥跟你……兄妹?”
容卿淡淡一笑。
少年走到容卿身旁,蹲下身,轻轻地说道:“你坐会儿,我拍只苍蝇。”话落,不等人作出反应,便如一道闪电,疾驰至玄昭面前,将玄昭打趴在了地上!
玄昭当场吐出了一颗板牙,疼得嗖嗖的,想还手,却发现两只胳膊根本动都动不了。
脱臼了。
玄煜眸光一凉,出掌成风,劈向了少年。
少年冷笑,一记猛拳砸过去,将玄煜生生逼退了十几步。
玄胤火了,虽说他不怎么待见玄煜、玄昭,但好歹是自家兄弟,岂容旁人欺辱?玄胤飞起一脚,踹向了少年!
少年论起一拳,猛烈地迎了上去。
玄胤的半边身子猛地一麻,失去了一秒的知觉,少年也好不到哪儿去,整条胳膊一下子肿起来。
“容麟。”
“小胤!”
容卿与玄煜同时开口,叫住了二人。
少年冷哼一声,回了容卿身边,容卿看了看少年微微颤抖的胳膊,心知他遇上了对手。真要打起来,谁输谁赢不一定,再说,也没必要打。
玄煜看看疼得快要晕过去的玄昭,再看看半边身子略微僵硬的玄胤,眸子里略过了一丝幽暗,转头看向容卿道:“伤我弟弟这笔帐,我记下了,虽然你们救了宁玥,我十分感激,但这不代表你能够欺辱我弟弟。”
少年压根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切!谁怕你?有本事你们三个一起上!”
容卿按住少年的手,不怒自威地看向玄煜道:“这句话,我同样送给你。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这笔帐,我也是要找你算的!”
玄煜的眸光滞了一下。
容卿清冷的眸光落在奄奄一息的玄昭身上:“你该庆幸容麟对你手下留情了。”
老子都快死了,这还叫手下留情?
“我困了。”
容卿淡淡说完,少年将他推回了房间。在给宁玥治疗的过程中,宁玥浑浑噩噩地说了不少梦话,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玄胤、玄煜还有司空朔,这些欺负过她妹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至于司空静和司空成那种小喽啰,就留给妹妹慢慢虐着玩儿吧。
妹妹还这么小,总得有些玩具不是?
……
冷寂的寝殿,光线幽暗,司空朔斜斜地靠在长椅上,如玉精致的手,一下一下摸着怀里的小玥玥,眸光深邃如一泓湖水,幽幽地泛着冷光。
老太监迈着小碎步,呈上一碗汤药:“主公,改喝药了。”
司空朔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拿过碗,一口气喝了精光。
老太监收拾好药碗,准备退下,司空朔突然道:“她好了?”
老太监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主公指的是马宁玥,福低了身子道:“脱离危险了,但还是非常虚弱,不想吃东西,也不能下床,就是成天昏睡。”
“跟你一样贪睡。”司空朔捏了捏怀里的小玥玥,又看向老太监,漫不经心地说道,“容卿来了?”
“是,容卿在最后一刻赶到的,好在还是抢救过来了。”老太监说道。
司空朔冷笑一声:“查出容卿的身份没?”
老太监道:“老奴把他的画像给张太傅看过了,张太傅说……很像马家死了十一年的长子马克卿。”
“原来是他?难怪,难怪!”司空朔唇角的弧度扩大了一分,“本座这辈子,从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老太监跟了司空朔多年,深谙司空朔的习性,能被他如此夸赞的人,恐怕是比他更厉害聪颖的人,老太监不由地升起一股担忧:“他好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阴差阳错到了南疆,这一次帮南疆攻打我们,恐怕也是因为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但眼下,他都回来给马宁玥治病了,想必什么都明白了。主公,这是一个扳倒玄家和马家的好机会!”
马援的儿子是南疆军师,这桩罪,足够株连九族了。
司空朔抬手:“不,本座另有打算。”
老太监想了想:“您是希望他给您治病吗?奴才听说,一般人找他治病都必须满足三个条件,打赢大帅、必死之症、男子,别的不说,单是这第二项您就不符合,恐怕……难以请动他。”
“啊……对了,玄胤欠您一个人情,您让他说服容卿给您治病,相信问题不大。”
司空朔凉薄地勾起了唇角:“本座打娘胎里中毒,距今已经三十一年,再多受几年也没什么。”
“就算不为解毒,但您的身子……没了天雷石,您那里恢复起来,怕是要慢了。”
“慢就慢吧,本座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老太监不好继续问下去了。
……
宁玥足足睡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晚上,终于彻底清醒了。
自从错失了两次与宁玥说话的机会后,玄胤就变贼了,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就算不能把大(混)哥(蛋)赶走,但至少要让玥玥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
宁玥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玄胤熟悉的俊脸,微微地笑了。
玄胤心头一动,亲了亲她小手:“总算醒了,感觉怎么样?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宁玥没回答他的话,而是一阵左顾右盼。
“怎么了?”他问。
宁玥道:“我大哥呢?”
玄胤黑了脸!
……
晚上,冬梅与冬八烧了一桌好菜,庆祝宁玥终于战胜病魔。
宁玥还不能坐太久,玄胤给她搬了一把椅子,让她能够靠在椅背上。她穿着一条粉红色束腰罗裙、腰间系着粉色蝴蝶结,外衬一件素白兔绒短袄,领口点缀了几颗璀璨夺目的粉水晶。青丝如锻,黑亮而柔顺地披在肩头,将他莹白的肤色衬得越发白皙通透。
容卿捏了捏妹妹的脸,妹妹太可爱了,他有些爱不释手,想把妹妹变成一个小丸子,装进自己口袋。
玄胤看着兄妹俩亲昵得不得了的样子,心里的醋坛子哗啦啦地全都打翻了,那是他女人好不好?怎么能随便被别的男人捏?
“玥玥。”他拿开容卿的手,将宁玥抢了过来,“不许给他捏!”
宁玥就道:“你不是也捏过香梨?还跟香梨睡呢。”
玄胤一噎:“香梨还小……”
宁玥一本正经道:“小又怎么样?又没血缘关系。你都能把人当亲妹妹疼,我就不能亲近我的亲生大哥?”
玄胤嘴角一抽,不说话了。
晚膳很丰盛,因照顾宁玥的口味,都做得非常清淡。
宁玥喜欢吃海鲜,看了一眼盘子里的虾,立刻有两只手从不同的方向伸进盘子,各拿走了一只大肥虾,开始认真地剥虾壳。只是可惜,玄胤的手,是一双舞刀弄枪的手,哪里比得过经常拿手术刀的手?容卿剥得又快又干净又漂亮。
宁玥吃完,餍足一笑:“多谢大哥。”
玄胤的肺要气炸了!气炸了有木有?
少年好笑地看着他俩斗气,吃得特别香,当然,他没忘记给容卿夹菜,容卿只顾着疼妹妹,都忘记照顾自己了,真不让他省心呢。
一顿饭,在浓烈的火药味儿中吃完了,吃得最香的是宁玥与少年,容卿是看妹妹吃就够了,玄胤则是被气饱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他总以为宁玥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他一辈子都不会尝到这种抓心挠肺的滋味,但现在,容卿回来了,宁玥的小心脏唰的一下分了一半过去了!
他不能再这么放任容卿嚣张了!绝不!
“大哥。”他的内心在翻滚,但该装的样子还是要装的,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兰芝一直非常挂念你,你是不是应该回去见见她?”
赶紧回马家!跟兰芝腻歪去!别来烦我的玥玥!
提到这个,宁玥瞪大了眼睛,是哦,她这几天一直昏昏沉沉的,都忘记问娘亲知不知道大哥还活着的事了。
容卿拿过小金盆,递到宁玥嘴边:“吐出来。”
宁玥把漱口水吐进了盆子,羞涩地红了耳朵,大哥这么惯着她真的好吗?再这么下去,她都要觉得玄胤对她不够细致体贴了……
刚刚要问什么的,一下子又给忘了。
玄胤急得眼皮子猛抽,玥玥不是最冷静沉着的吗?怎么一到容卿面前,智商就下降得跟皇甫珊一样了?他在谈把容卿送回马家的事!能不能别拆他的台?!
“玥玥!”玄胤正了正神色,又提醒道,“是不是应该让兰芝和大哥母子团聚了?”
宁玥点了点头,看向容卿道:“大哥,娘这些年一直很挂念你,她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我们找个时候,一起回去看她。”
容卿宠溺地摸了摸她发顶:“好。等你痊愈了,我们一起回家。”
什么找个时候?
什么等你痊愈?
你们俩能不能别这么默契又磨叽?
今天呀!容卿你这个混蛋今天就滚回去啊!你娘在家里等你,你赖在我这边算怎么回事儿——啊?
玄胤抓狂地把新端上来的糕点都给捏碎了。
这边,玄胤抓狂的不行,那边,马援也抓狂得快疯掉了。
自从跟儿子失散后,他追踪着沿途的痕迹,一路北上。他发现了玄家影卫与黑袍杀手的踪迹,不难猜出黑袍杀手是要抓容卿回去的,却都被玄家影卫给拦住了。双方打了多少架他不记得了,反正他们打他们的,他走自己的。
他的银子早在山寨中救皇甫珊时便花光了,就靠着打猎卖点钱,带着小男孩儿从浚县走到了并州,并州一过便是京城了。
皇甫珊在与他闹僵后单飞了,他担心皇甫珊的安危,可他更担心儿子的,所以还是跑来追儿子了。
“呼!累死了!”一进并州城,他就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摘下帽子扇了会儿风。
小男孩儿默默地跟着他坐下。
二人都被晒得黝黑,长途跋涉更让他们衣衫褴褛。
突然,一个过路的行人往马援的帽子里丢了一个铜板。
马援:“……”
……
纸包不住火,南疆军师与大帅同时失踪的消息终于还是传开了,南疆军心大跌,苏沐率领两万云州军,支援辽城,将南疆兵士从辽城赶了出去。收复一座城池后,西凉士气大涨,全都叫嚣着夺回临淄、杀入南疆,一时间,军心沸腾。
中山王还不清楚容卿与大帅来了京城,而且就住在他小儿子的别院,敲了敲桌面,道:“南疆军心涣散,正是我军大举进攻的好时机。”说着,眸光扫过玄昭苍白的脸,“你又跟谁打架了?”
玄昭脱臼的胳膊已经装上去了,但那日的疼痛依旧历历在目,脸色不大好看,听到父王问他,低头闷闷地说道:“哦,喝多酒,随便打了一下。”
中山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玄煜:“你觉得呢?”
玄煜不疾不徐道:“儿臣想问父王,是想夺取南疆的江山,还是只是希望收复城池?”
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西凉还没有踏平南疆的能力,中山王道:“先收复城池吧。”
“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如果父王只是想收复城池,儿臣有个法子,能让对方主动收兵。”
“什么法子?”
“和谈。”
“这怎么可能?那群家伙,从白薇儿死的时候,就不同意与我们和谈了!”中山王倒是想和谈,因为西凉这几年战乱太多,国库亏空得厉害,苛捐杂税繁重,百姓们怨声载道,早不是从前的太平盛世了。
玄煜缓缓地说道:“白薇儿是他们发兵的借口,他们确信自己能赢才对我们发兵,如今,大帅和容卿都不见了,他们还拿什么与我们抗衡?我相信,只要给他们一个合理的由头,他们就会识趣的退回去。”
……
皇甫燕从午睡中醒来,简单吃了一些糕点,便去后院浇花了。这是她入住玄家后每天必做的事。
她的伤势已经痊愈了,不大力扯动伤口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她想,差不多是时候找玄胤报仇了。杀了她那么多将士,还把从城楼一箭射下去,她真是命大,没死在护城河里。虽然玄煜救了她的命,但国难当前,这一点救命之恩,根本不足以令她放弃两国之间的仇恨。
只是,她这些天一边在院子里养伤,一边悄悄听着下人的谈话,发现玄胤半个多月没在府里了。如此,她要刺杀玄胤,还得出府、还得找到玄胤落脚的地方,真是头疼!
“黄姑娘,您又在浇花了?”丫鬟玛瑙走了过来,端着一壶清茶,“王妃刚从外头买的新鲜茶叶,让奴婢端来给您尝尝。”
“替我多谢你们王妃了。”皇甫燕拿起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
她长得漂亮,又气质高雅,玛瑙看着她,像看着一个公主,与有荣焉地笑了笑:“黄姑娘,王妃很担心您的伤势呢,您若是大好了,不如随奴婢一块儿去给王妃请个安吧?”
“呃……我……”皇甫燕捏了捏杯子,温柔地笑道,“是该给王妃请安的,怕打搅她,一直没敢上门叨扰。”
“不怕不怕!王妃就等着您去呢!”玛瑙喜滋滋地拉起皇甫燕的手,带着她去了文芳院。
文芳院中,孙瑶正在与王妃辞行:“玥儿醒了,我想去看看她。”
“也好,那孩子,多灾多难的,真是可怜。”
“王妃!王妃您看,谁来了?”玛瑙打了帘子,笑着探进一颗脑袋。
王妃顺着她的方向一看,就见一名身着鹅黄色裙衫的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脸上,当即扬起了一抹灿灿的笑,这么漂亮的姑娘!儿子的眼光真是太棒了!sxbiquge/read/56/565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