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颖拿了东西准备往外走时,地下室的门开了,一道光束自黑暗中破开,如劈了一条道来。皇甫颖一阵心惊肉跳,忙绕到藏书架那边,随手翻起了书。
“夫人也在?”耿云温柔的话音响在了身后。
毋庸置疑,是那两个护卫的功劳。
一边口头答应让她进,一边又给他通风报信,他身边的人,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皇甫颖面色镇定地转过头,说道:“嗯,我来找一本书,是不是不太方便?那我不找了,改天回皇宫拿也一样。”
“是入宫。”耿云纠正了她的口误,轻轻来到她身边,单手撑住衣架,独属于他的清香与男子气息一瞬间将她笼罩,她垂下眸子,又听得他道:“你已嫁了人,这里才是你家,回这里才是回。”
皇甫颖没有说话。
耿云又道:“要找什么书?”
“《兰辞》”皇甫颖说道。
耿云转身,从后边的书架顶端的位子取下一本蓝色封皮的书:“给。”
皇甫颖拿在手里:“多谢。”
“与我不必这么客气,显得生疏。”耿云定定地看着她说。
皇甫颖始终没有看他眼睛,把书本紧紧地抱在怀里,道:“你忙吧,我先走了。”
耿云没接她的话,而是探出手,抚了抚她微凉的脸蛋:“我很高兴,你主动来找我了,虽然只是拿一本书,但你能想到我……是不是我快等到你了?”
听着他温柔的告白,皇甫颖的面颊滚烫,身上却一阵阵的发冷:“我走了。”
耿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无奈,缓缓地放下了手。
皇甫颖闷头朝台阶走去,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见他正朝刚刚被她取了东西的琉璃瓶走去,眸光一动,说道:“今晚一起吃饭吧?”
耿云顿住了脚步,似是不信地转过身来:“夫人在邀请我吗?”
皇甫颖轻声道:“我从宫里带了些新鲜鹿肉,一起尝尝。”
耿云温润一笑:“好。”迈开步子,朝她走了过来。
望着那空空如也的琉璃瓶,皇甫颖暗暗松了口气。
……
宫中的鹿肉也是鹿肉,未必比耿家的鹿肉好吃,耿云却依旧吃得香甜,时不时给皇甫颖夹菜,皇甫颖照单全收,显得十分温顺乖巧。
女官瞧着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的样子,甚感宽慰,又厨房多烧了几个好菜,还奉上了一壶梨花酿。
耿云小酌了几杯,看着皇甫燕的酒杯,道:“夫人怎么不喝?”
皇甫颖端起酒杯,略略抿了一口。
用过膳,女官奉上清茶,耿云慢悠悠地喝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皇甫颖捏紧衣襟下的小瓶子,眨了眨眼道:“你……”
似是猜到她要问什么,耿云微微小岛:“夫人喊我用晚膳,不是让我留宿的意思吗?”
“我身上还没好。”皇甫颖低低地说道。
这句话,不免让人觉得她是来了葵水,不方便。
耿云笑了笑:“我不一定要做什么,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也是这么过的,我只想抱着你说说话。”
皇甫颖的睫羽颤了颤,抿唇,片刻后,说道:“改天吧。”
耿云的眸光微微一暗,整个人僵住,很快,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好,改天。”
他站起身,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我明天可以过来吗?”
“明天……”
“吃饭。”
皇甫颖捏紧了手指:“嗯。”
耿云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一走,女官就迎上来,一脸笑容地说道:“公主终于想通了,这样才对,驸马是您的丈夫,与您共度一生的良人,二人甜甜蜜蜜的,比什么都强。”
皇甫颖含糊地嗯了一声。
女官说道:“不过公主,您身上不是完了吗?怎么还没好?您是害羞才这么说的吧?”
“嗯。”依旧是含糊地应着。
女官不疑有他,自大婚后,公主与驸马共度良宵的日子几乎能掰着指头数过来,平时又极少谈情说爱,会害羞再正常不过了。
“我想练字,你出去吧,不要打扰我。”皇甫颖说道。
“好。”女官明白她爱练字,为了她,世子爷也整日练字,一手书法比三公的还精妙,当然,比起容公子,还是稍稍逊色一些。想到容卿,女官深深地叹了口气。
……
屋子里只剩皇甫颖一人,皇甫颖绕到碧纱厨后,找了一套女官的衣服换上,头发也梳成女官的样式,这样依旧容易被认出,但或许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天上竟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
她拿了一把油纸伞,如此,便能遮住容貌了。
哪知她刚拉卡门,便与折回来的耿云撞了个正着。
她心口猛地一跳!
耿云蹙眉:“夫人?”
明明低着头,还是被他一眼认了出来,皇甫颖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耿云的眸子里渐渐浮现起疑惑:“你打扮成这样做什么?是想去哪里吗?”
皇甫颖的喉头如同被一只大手掐住,再精妙的解释也掩饰不了她面色的苍白,她喉头滑动了一下,镇定地推开他:“让一下。”
耿云却没像以往那般放过她,扣住了她手腕道:“你穿成这样,是要偷偷地去见谁?”
他并不是傻子,皇甫颖突然去他地下室已经够令人生疑了,又莫名其妙地喊他吃饭,吃完了又一副恨不得立刻把他赶走的样子,他会猜不出其中有什么猫腻吗?
皇甫颖不知该怎样作答,因为不论怎么答,都掩饰不了她想偷跑出去的事实,至于见谁,她想,她死也不会说的。
耿云的眸光落在她脖颈上若隐若现的红绳上,唇角凉薄地勾了勾,抬起头,扯下它来,见到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水晶吊坠,没说什么,又戴回了她脖子上。
皇甫颖幽幽地瞪着他。
耿云问道:“想去见容卿是不是?”
皇甫颖撇过脸。
耿云的大掌迅速握成了拳头,眸中迸发出犀利的寒芒,令人如坠冰窖:“来人!”
“世子爷。”小厮来到门口。
“夫人身体抱恙,需要静养,任何不得打扰,也别让夫人受了累!”
“你……”皇甫颖蓦然瞪大了眸子,“这是我的公主府!”
“也是耿家。”耿云冷冷地放开她的手,甩袖步出了房间。
小厮唤来几名孔武有力的嬷嬷,守住了皇甫颖的院子。
女官奔进来:“公主!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的院子被人堵住了?世子爷呢?”
皇甫颖沉默。
女官眸光一颤:“难道是世子爷派人守住的?”看清了皇甫颖的打扮,“您穿奴婢的衣裳做什么?连头发也……你想偷偷地出府吗?被世子爷发现了是不是?”
皇甫颖没理她,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一个来回,道:“你能出去吗?”
女官想了想:“不知道,还没试。”
皇甫颖望向了窗外的红豆树:“你去一趟伍姨娘的院子,就说,本公主可以免去她的避子汤。”
“公主!”
“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她声音不大,语气和眼神却十分决然,女官心知无法说服她,恐自己不答应她会做出更傻的事来,便依她吩咐去了。
伍姨娘来得很快,拧着一壶美酒,与守门的婆子们小喝了几盅。
到底是出身微寒,与这些人打起交道来丝毫不费力。
“听说世子爷与公主吵架了,不知是为了什么事?”伍姨娘浅笑盈盈地说,让人感觉,她想趁夫妻二人情裂而趁虚而入。
婆子们不喜公主总一副目中无人的做派、以及从不将她们世子爷放在心坎儿里的做派,认为还不如这个貌美如花的姨娘,尽管出身低了些,却一心一意地向着世子。
婆子们毫不吝啬地道出了听来的消息。
“公主失宠了。”
“她喊世子爷前来吃饭,吃了一半,世子爷就走了,她哭都没留住。”
“世子爷大概是看她可怜,又折回来安慰她,谁知她又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把世子爷给气跑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伍姨娘耐心地听着,等到众人都有些醉了,才轻轻地说道:“我进去瞧瞧公主。”
大家很宽容地放她进去了。
一刻钟后,伍姨娘出来,在门口说了句:“呀,我荷包掉在公主屋了。”
婆子们醉醺醺地摆手:“去拿吧去拿吧!”
伍姨娘站在门口没动,不一会儿,另一个“伍姨娘”出来了。
婆子们觉得自己好像没见到伍姨娘进去,怎么伍姨娘就出来了呢?婆子们揉了揉眼,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嚷道:“姨娘,等等!”
“伍姨娘”哎呦一声,摔了一跤,摔进了草丛。
草丛里,早已准备就绪的伍姨娘爬起来,朝婆子们走去:“怎么了?有事吗?”
婆子一听这声便确定是本人,笑了笑,道:“没事,没事,东西都拿到了?”
伍姨娘晃了晃手里的香囊:“拿到了呢,多谢您了。”
“什么您哦?折煞奴婢了!”话虽如此,婆子却被哄得十分高兴,不免又与同伴喝了几杯。
伍姨娘提醒道:“我去让人送些醒酒汤来,大家便叫世子爷瞧出端倪了。”
婆子们听了这话,纷纷不敢再喝。
伍姨娘弯了弯唇角,去了。
“伍姨娘”撑着油纸伞,从角门出了耿家。
一出去,她便脱掉了那身外裳,露出自己的月牙白流仙裙,在僻静的巷子里飞速地奔了起来。
她明白骗不了耿云太久,她必须抓紧时间,能逃多远是多远。
淅淅沥沥的雨,不知合适变成了倾盆大雨,她穿梭在雨中、在人群中、在车水马龙中,如一只颠簸的小舟,被风浪卷起抛下。
一个摊贩推着满车柚子撞了过来:“让开让开!找死啊!”
皇甫颖吓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水洼中的雨水瞬间浸湿了她衣裙,旁边不知是谁的脚,一下子踩中她手背,被牛乳与花蜜保养着,连绣花针都没拿过的玉手高高肿了起来。
疼。
可她没时间理会这种疼痛,从满是泥泞的地上站起身,匆忙地朝大帅府奔去。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好像已经快虚脱了,但道路依旧没有尽头。
雨势没有渐弱的迹象,她浑身上下已无一处干燥的地方,每一步都带着泥泞与雨水,沉重得仿佛灌了铅。
再这么下去,怕是走不到大帅府,她就会晕倒。
她停顿片刻,选择抄近路。
近路要经过一条又脏又乱的贫民街,这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丽姑娘而言,无疑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
她心存侥幸地祈祷着自己不会碰到那么悲惨的事,然而偏偏不巧,她碰到了。
那是几个刚刚走出赌场的赌棍,显然是手气太差输掉了所有身家,一边骂一边想着怎么回本,可他们没有本钱了,这是最大的问题。就在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一只美丽的小鹿跌跌撞撞地跑来了,她浑身泥泞、狼狈不堪,衣衫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玲珑别致的娇躯上,纤细、丰盈、翘臀……每一处都完美得像被上天裁剪过一样,她的脸已经脏得什么都看不见,可那莹润的红唇,滴着雨水,像泥泞中的花瓣淌着露珠,充满极致的诱惑。
这姑娘,一定能卖不少钱!
三人坏笑着,朝皇甫颖走了过去。
皇甫颖被三人逼到了墙角:“你们要干什么?”
她威严地看着他们。
三人不由地一愣,以为是个懵懂无知的姑娘,没料到会有这么强大的气场,三人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放了她,可金钱的诱惑太大了,一番交涉后,三人还是将魔爪伸向了皇甫颖。
“如果是处子,能卖更多钱!”
“她看着应该二十了吧?这个年纪都嫁过人了。”
“摸一下不就知道是不是处子了?”
“是处子就卖到风月轩,不是处子就卖到怡红院!”
三人狰狞地笑着,开始撕扯皇甫颖的衣裳。
皇甫颖一巴掌甩在了其中一人的脸上:“滚开!”
那人狠狠一怔,好歹自己也是这一块儿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在家门口被一个丫头扇了耳刮子,传出去,他还要不要混了?
“臭娘们儿!敢打你爷爷?”他揪住皇甫颖的衣领,反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打得皇甫颖嘴角开裂,半边脸颊高高地肿起。
他又抬手,准备给她另外半张脸也扇上一耳刮子。
身后的兄弟捉住了他的手:“好了,老三,咱们是要把她卖到妓院的,毁了容谁还敢要?”
老三这才放过了她的脸,却没放过她的身子,抬脚,往她身上狠狠地踹了下去!
皇甫颖没挨过打,不知道怎样保护自己的要害,就那么瑟瑟地看着对方的脚踹过来。
眼见那脚就要踢中她的脾脏,一支箭矢从侧面一飞而过,戳穿了老三的肩膀。
老三瞪大眼睛,笔挺地倒在了雨水中。
另外二人见状,哪里还敢逗留?拔腿就跑!
耿云没追,走过去将皇甫颖扶了起来:“你怎么样?”摸着她嘴角的血丝,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你就那么想见他吗?为了见他,瞧你把自己作践成什么样了?说出去谁会信?这是我耿云的女人!是南疆的公主!”
“知不知道那些人想对你做什么?他们差点把你卖到青楼!”
“他们还要扒了你的裤子验身,看你是不是处子!”
“一个弄不好,他们还要把你变成他们身下的玩物!”
“皇甫颖!我说这些,你到底明不明白?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这辈子就毁了,你明不明白?”
每说一句,他的语气就加重一分,到后面,几乎是从喉腔里咆哮出的声音,与他素来温润尔雅的形象大相径庭,他额角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青筋暴跳,眼底的红血丝仿佛要爆开……
皇甫颖看着他,瑟缩了一下身子,垂下睫羽,余光瞄到一只满是泥泞的脚,她没有说话。
嘭!
一块石头砸栽了耿云的头顶。
鲜血顺着耿云的脸颊流了下来,耿云愣愣地看着皇甫颖,半晌,倒进了水洼。
他倒下不久,被箭矢贯穿的老三也支撑不住,倒在了他身边。
皇甫颖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耿云的眼睛还睁着,迷离地看着她。
皇甫颖捏紧手指,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雨中。
……
宁玥怀孕的事还是曝光了。
容卿在宫里有眼线,被耿灵儿推到地上,疼得面色发白的样子,当场便传到了容卿的耳朵里,宁玥一进门,容卿便将她按在椅子上把了脉,这一把脉,秘密便藏不住了。
“难怪小姐变得那么能吃!原来是怀孕了!”冬梅说。
“还特别贪睡!”容麟说。
还总起夜,一晚上七八趟。
尽管服用了菩提子,知道她的身子已经适合受孕,但没料到真的怀上了,这段日子又是和亲又是给司空朔瞧病,还得应付耿家的各种刁难,实在没注意到宁玥的肚子里孕育上了一个小生命。
玄胤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又激动又紧张……又傻,傻乎乎地瞪圆眼睛,看着宁玥,那一抹不可置信,完全没回过神来。
他要做父亲了。
这是真的吗?
那个圆滚滚的小肚子里真的装着他儿子?
怎么装得下的?
他直勾勾地盯着宁玥的肚皮,似要把它给盯出一朵花儿来。
众人都被他的傻样逗乐了。
没人去操心月份的事,反正有容卿保驾护航,根本用不着别的大夫,容卿一口咬定她是两个半月的身孕,谁又敢多说什么?大不了,等生的时候,搬到小庄子里,养一段日子再带回去,那时,谁又看得出一个月的差别?
小生命的到来,让每个人的脸上都焕发出了别养的神采,从不饮酒的容卿破天荒地让人温了一壶梅子酒。
容麟凑近他:“少喝点,喝醉了,又发酒疯。”
“我发过酒疯?”容卿好像不记得了。
容麟嗫嚅道:“就知道你忘了!”
哼!
“那我发酒疯后干了什么?”容卿云淡风轻地文
“你……”容麟揶揄了一下,红了耳朵,转过脸,“没什么。”
玄胤一直在房里看着宁玥的小肚皮,手指在上面轻轻地点着,想戳又不敢,宁玥被他弄得发痒,想笑,可又觉得在他诡异的姿势下,笑起来特别诡异。
“看够了没?”
这家伙不是最爱看她的胸吗?现在放着胸前的美景不看,专看白花花的小肚皮。
“玥玥,他真的在里面吗?”他不可思议地问。
宁玥笑了:“当然,你以为我假怀孕?”
玄胤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纤腰:“这么小的肚子,会不会把他闷坏?”
宁玥:“……”
马援得知兰芝怀孕后好像不是这种反应啊,玄昭也是,听说孙瑶怀了孕,高高兴兴地笑了几声,谁像他,傻乎乎的,一直研究她肚子,这都半个时辰了……
“起来,我肚子饿。”宁玥推了推他。
玄胤这才放开了她,为她整理好衣衫,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
终于有儿子了!
……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晚膳,秋管家禀报,德庆公主来了。
德庆公主老远便听到幽兰院的笑声,除了容麟的,也有“司空朔”的,奇怪,司空朔那么冷艳高贵的人,也会开怀大笑的么?
记忆中,他的确每天都在笑,却总润物细无声似的——
德庆进了门,众人脸上还洋溢着没来得及压下去的欣喜与兴奋,桌上摆着比往日更丰盛的饭菜,并极少在他们饭桌上见到的酒水。
“你们在庆祝什么?”德庆公主温声问。
众人面面相看,总不能把宁玥怀孕的事儿捅出去,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理由值得他们摆酒席庆祝?生辰?纪念日?都没有。
“庆祝……玄胤的病有救了!”宁玥笑着说:“大哥刚刚研制出了一种新药,说是能治好玄胤,是不是啊,大哥?”
容卿面不改色地说道:“是的。”
“原来是这个,那的确是值得庆祝,为什么没通知我,我也替你们高兴高兴。”她说这话时,眸光扫过了明显也充斥着喜悦的“司空朔”,觉得对方的表现很怪,他不是最讨厌玄胤吗?现在玄胤要苏醒了,他该失望才对,为何……反倒比平常更喜悦三分?
就在众人犹豫着如何把这个谎圆下去的时候,秋管家再一次走了进来:“六公主来了。”
宁玥的表情,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
皇甫颖狼狈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刚刚藏在腰带里的小琉璃瓶,见到宁玥推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出来,欣慰一笑,晕在了地上。
……
一刻钟后,卧房,容卿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左手边的大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皇甫颖,面前的桌上,搁着皇甫颖送来的琉璃瓶,而琉璃瓶中,赫然立着一颗他们找了大半年都没找到的菩提子。
“究竟怎么回事?”他沉沉地问向宁玥。
宁玥把刘贵妃献计的事情说了,当然,刘贵妃并不清楚菩提子的事,刘贵妃让她找皇甫颖要的是同命蛊。只不过人都有私心,如果皇甫颖真的有机会从耿云身边拿到一样东西,她当然希望是菩提子,毕竟,救司空朔才是主要的目的,德庆公主是个可怜的女人,也是他们的君,却不是任何人的血亲。
容卿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所以你就让她去偷自己丈夫的菩提子?”
“不是偷,是拿。”宁玥小声道。
容卿的眸光陡然一凉:“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宁玥的小身子抖了一下。
玄胤上前,将宁玥挡在身后,目光冰冷地望着容卿:“你凶玥玥做什么?只准耿云利用德庆,不准我们利用利用皇甫颖?再说了,是皇甫颖自愿的,我们又没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容卿气得转过了脸。
宁玥委屈地低下头。
玄胤搂着她回了房。
宁玥的泪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怀孕以后不仅人变矫情了,连泪腺都发达了。
玄胤给她擦了泪,好笑地说道:“还是相公对你好吧?”
“嗯。”
大哥太过分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凶她!那种永远只把她捧在掌心的感觉,一下子没有了。
“别哭了,不是还有相公吗?相公疼你,嗯?”他软软地哄着。
“你哪天要是也为别的女人凶我怎么办?”宁玥一抽一抽地哭。
玄胤把她抱到腿上:“我像是那种人吗?你就说我哪一次为别的女人凶你了?没有吧?以后也不会有,放心吧。”递过帕子,“再哭儿子也伤心了。”
宁玥破涕为笑:“他才多大?还是个小肉团子,哪里就会伤心了?”
“怎么不会?母子连心。”
“万一是个女儿呢?”
“母女连心呗。”
宁玥被他逗笑了,之前还挺气他惹了德庆那朵小桃花,这会子却感觉他比大哥好多了,顿了顿,又问:“大哥真的那么在乎皇甫颖吗?”
……
皇甫颖幽幽转醒,一醒,就扯到了身上的伤势,疼得倒抽凉气。
容卿推着轮椅过来:“你醒了?”
皇甫颖美眸一转,目光落在他脸上,藏尽温柔:“菩提子呢?没摔坏吧?”
“没。”容卿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你受伤了,谁打的?”
“路上碰到几个地痞流氓。”皇甫颖摸上肿胀的脸颊,拿发丝遮住,将那只肿胀的手也收进宽袖中,不想自己这副丑陋的模样被他看到。
“还有别的伤害吗?”容卿问。
皇甫颖摇头,不愿说耿云救了她。
“抱歉,连累你了,本来想找别人拿菩提子的,可还是找到了你。”
这算是变相地告诉皇甫颖,宁玥是受他指使的。
皇甫颖微微一笑:“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容卿含了一丝无奈地说道:“我在利用你,公主。”
“我知道。”皇甫颖无所谓地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你还好吗?”
“挺好。”
“没成亲?”
“没。”
“为什么不成亲?你这个年纪,该成家立业了,你爹娘不逼婚吗?”皇甫颖兴致勃勃地问,丝毫不在意每一次开口,脸颊都疼得如同火烧。
容卿的眸光动了动:“没有,他们不怎么管我的私事。我还有个妹妹,她比较让人操心。”
“我见到她了,是个招人疼的小姑娘……很调皮吧?”
“嗯。”
几句话不离妹妹,皇甫颖听出了宁玥在他心里的份量,很庆幸自己没有拒绝宁玥,笑着看向他道:“你自己呢?”
“我什么?”
“你爹娘不逼你,你就不成亲了吗?”
“嗯。”
“为什么?”皇甫颖眸光波动。
容卿没有回答。
皇甫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容卿……”
容卿没有避开。
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拒绝的手。
……
宁玥在玄胤怀里找够了安慰,心情大好地出了房间,一抬眸,见容麟孤零零地坐在屋顶上,刚下了一场雨,屋顶全是湿的,他如同坐在水洼中一样。
宁玥忙走过去,望着他道:“容麟,你干嘛?想生病啊?快下来!”
容麟没听到她的话,只目光灼灼地望着轩窗中,那一对交握的手,眸光一点点变得阴冷。
……
皇甫颖坐起身,不舍地说道:“我该告辞了。”
“我送你。”
“好。”
皇甫颖推着容卿的轮椅走到门口,冷风灌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又返回里屋,从柜子里找了件披风给容卿披上:“你怕冷。”
容卿牵了牵唇角。
二人一同朝大门口走去。
路过西厢时,发现宁玥正仰着脑袋冲屋顶嚷嚷,二人顺势望去,见到了闷坐在屋顶上、眼神冷冽的容麟。
皇甫颖颔首,打了个招呼。
容麟却捏紧了力碎千金的拳头。
容卿慢悠悠地看向了容麟,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容麟冷哼着转过头去。
“走吧。”容卿收回了视线。
皇甫颖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什么,苦涩地笑了笑:“好。”
从幽兰院到大门口,皇甫颖走得很慢,然而再慢,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皇甫颖站在门内,迟迟不朝门槛跨去。
容卿突然道:“他很快就会发现你拿了菩提子,他会怎么对你?”
皇甫颖淡淡一笑:“他不敢拿我怎么样的,不用担心。”
容卿沉默,半晌,轻声道:“我不会把菩提子还给你,你可后悔?”
“我什么时候后悔过?”皇甫颖俯身,摸上他精致的脸庞,“容卿,我死都没有后悔过。”
这话,让容卿忆起了什么,面色微微地发白:“秋管家,开门。”
“是!”
秋管家为皇甫颖打开了大门,想起小公子坐在屋顶上,气得恨不得哭出来的模样,秋管家就巴不得皇甫颖赶紧走得了。
“我走了,你保重。”
“我会。”
皇甫颖走出了大容卿吩咐了几名护卫远远地跟着,怕她再遭遇不测。
谁料她刚一转身,便瞧见耿云浑身是水地站在夜色里,他头上的伤口都没来得及包扎,还在一滴一滴地流着血,血染到身上,被雨水冲刷到地上,蜿蜒的长河,一路延伸到街角。
他目光冰冷,眼神犀利,唇角却挂着淡淡的笑:“我来接夫人回家。”
皇甫颖心口一跳,下意识地想逃开,但一瞧见他渗血的伤口,又有些挪不动步子。
他伸过手。
她指尖微动,把手放在了他掌心。
他握紧,牵着她上了马车。
偷了他的东西,放任他被人砸伤而不管,而他,顶着一身的血迹,仿佛在控诉她的罪行一样。
皇甫颖的内心生出了一丝压抑,道:“你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
“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死掉算了。”耿云冷笑着说。
皇甫颖无言以对。
一路,二人无话。
马车停在了耿家,耿云下车,头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出新鲜的血液,混合了泥泞的血痂,被烛光一照,触目惊心。
皇甫颖慌忙移开了视线。
耿云笑得邪恶:“这点伤,夫人都看不下去吗?那待会儿的,我岂不是要拿跟竹签撑着夫人的眼皮子才好?”
心,咯噔一下,皇甫颖不明所以地看向了他。
他将皇甫颖粗鲁地拽下了马车。
皇甫颖一个趔趄,撞进他怀里。
他索性把皇甫颖打横了抱起来,大踏步朝里头走去。
皇甫颖的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他冷笑着说:“干我想干的事,干公主想干的事。”
皇甫颖的印象中,耿云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俊公子,就连府里的下人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宽厚、仁慈、大度,不论她怎样激怒他、冷落他、甚至有时会羞辱他,他全都一笑泯之,从未如今日这般霸道与冰冷。
“耿云!你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自己会走!”
“你的脚,永远不是朝我走来的,以为我不明白吗?”
“啊——”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
皇甫颖心肝儿一阵乱颤。
“啊——”
叫声更惨烈了。
是伍姨娘的。
皇甫颖的脸唰的一下褪去血色。
耿云凉薄地勾起唇角,朝怀中的娇妻吹了口热气:“怕了吗,夫人?我还以为夫人会很享受的。夫人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背叛我吗?夫人喊她办事,不就是想借我的手惩罚一下她?啊,她也该惩罚惩罚了,整日狐媚我,弄得我都没多少心思去陪伴夫人。”
皇甫颖如坠冰窖,牙齿打颤。
二人来到了门口。
“我不进去!”皇甫颖挣扎着往地下跳。
耿云将她紧紧地禁锢在怀里,命小厮搬来一把椅子,坐下后,抱着她,强迫她看向院中的伍姨娘。
伍姨娘已经被剥光了衣裳,赤裸裸地绑在木柱上,她身下,置放着一堆柴火,柴火上,又零星地放着一些荆棘。
柴火不紧不慢地燃烧着,她觉着烫,便双脚在柴上蹦,可每蹦一下都踩到荆棘,一双美丽的三寸金莲被经此刺得血肉模糊。
这还不算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她周围,那些围观的男人,正那一种猥琐到极点的目光打量着她。
她绝望地喊着,突然看见了耿云与皇甫颖,身躯一震!
“救命啊——世子爷救命——婢子再也不敢了——”
“公主……公主您救救婢子啊——公主——您快告诉世子爷,婢子是迫不得已的,公主——”
她哭喊着,嗓子都哑了,赤裸的身躯在烈焰上炙烤,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皇甫颖颤抖着身子,仿佛第一天认识耿云,眼底的惊惧,久久不能消散。
“放了她……你快放了她!”她嘶吼。
耿云不为所动,大掌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咬着她耳垂道:“这是我想对你做的事,可是我舍不得,所以我让她代替你受罪,你确定要放了她吗?那你自己去,可好?”
皇甫颖双目如炬地看向了他:“你是禽兽!禽兽!”
耿云死死地抓住了她皓腕:“我禽兽?你是我妻子,却为了另一个男人背叛我,我却连你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你跟我,到底谁更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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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想往后看吗?不想看我这个月就结局啦!sxbiquge/read/56/565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