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都护府果然不过半日路程，我们策马南下，黄昏时分已经看到巍峨的城池。中原皇帝百余年前便在此设立安西都护府，屯兵开垦，扼守险要。这里又是商道的要冲，南来北往的商队皆要从此过，所以比起西凉王城，也繁华不啻。</p>
我还担心我和顾小五孤身二人，安西都护府爱答不理，谁知顾小五带着我进城之后，径直闯到都护衙前，击敲了门前的巨鼓。</p>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鼓有讲究，虽然名字叫太平鼓，其实另外有个名字叫醒鼓，一击响就意味着征战。我们被冲出来的守兵不由分说带入了府内，都护大人就坐在堂上，他长着一蓬大胡子，穿着铠甲，真是员威风凛凛的猛将，我见过的中原人，他最像领兵打仗的将军。</p>
他沉着声音问我们，我不怎么懂中原话，所以张口结舌看着顾小五。顾小五却示意我自己说，这下我可没辙了。幸好这个都护大人还会说揭硕话，他看我不懂中原话，又用揭硕话问：“堂下人因何击鼓？”因为阿娘是揭硕人，我的揭硕话也相当流利。我于是将末胡骑兵闯入揭硕境内的话说了一遍，然后恳请他发兵去救赫失。</p>
都护大人有点犹豫，因为中原设置安西都护府以来，除了平定叛乱，其实很少干涉西域各国的事务。虽然末胡闯入揭硕境内是大大的不妥，可是毕竟揭硕强而末胡弱，以弱凌强，这样诡异的事情委实不太符合常理，所以我想他才会这样犹豫。</p>
果然，他说道：“揭硕铁骑闻名关外，为什么你们揭硕自己不出兵反倒求助于我？”</p>
我告诉他说王帐游移不定，而左谷蠡王虽然在附近，但找到他们肯定要耽搁很久的时间。所以我们到安西都护府来求助，希望能够尽快地救出赫失。</p>
我想到赫失他们不过数十骑，要抵抗那么多的末胡骑兵，不禁就觉得忧心如焚。都护大人还是迟疑不决，这时顾小五突然说了句中原话。</p>
那个都护大人听到这句话，似乎吓了一大跳似的，整个人都从那个漆案后站了起来。顾小五走上前去，躬身行礼，他的声音很低，我根本就听不清，何况我也不怎么懂中原话，只见他说了几句话后，都护大人就不断地点头。</p>
没一会儿工夫，都护大人就点了两千骑兵，命令一名千夫长带领，连夜跟随我们赶去救人。</p>
我大喜过望，从安西都护府出来，我就问顾小五：“你怎么说动那位大人，让他发兵救人的？”</p>
顾小五狡黠地一笑，说：“那可不能告诉你！”</p>
我生气地噘起嘴来。</p>
中原的军队纪律森严，虽然是夤夜疾行，但队列整齐，除了马蹄声与铠甲偶尔铿锵作响，还有火炬“呼啦啦”燃烧的声音，竟不闻别的半点声息。我留意到中原军中用的火炬，是木头缠了絮，浸透了火油。火油乃是天亘山下的特产，其色黝黑，十分易燃，牧人偶尔用它来生火煮水，但王城里的人嫌它烟多气味大，很少用它。没想到中原的军队将它用来做火炬。我觉得中原人很聪明，他们总能想到我们想不到的办法。</p>
我们一夜疾行，在天明时分，终于追上了末胡的骑兵。这时候他们早已经退入末胡的境内。</p>
末胡的骑兵行得极快，我们追上他们的时候，白旌旗早已经无踪影，赫失和数十揭硕勇士也连人带马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心中惶急，唯恐赫失他们已经被末胡骑兵围杀，而顾小五正在和那名千夫长用中原话商议，然后听到中原的骑兵大声传令，散开阵势来。</p>
我听父王说过，中原人打仗讲究阵法，以少胜多甚是厉害，尤其现在中原的兵力更胜过末胡骑兵的一倍有余，隐隐摆出合围之势。那个末胡将军便兜转马来，大声地呵斥。</p>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顾小五在西域各国贩卖茶叶，却是懂得末胡话的。他对我说：“这个将军在质问我们，为什么带兵闯入末胡的国境。”</p>
我说：“他昨天还闯入揭硕的国境，硬说我是末胡逃走的奴隶，现在竟然还理直气壮起来。”</p>
顾小五便对旁边的千夫长说了句什么，那千夫长便命人上去答话。顾小五笑着对我说：“我告诉他们，我们乃是护送西凉的公主回国，路经此地，叫他不要慌乱，我们是绝不会入侵末胡领地的。”</p>
我觉得要说到无耻，顾小五如果自认天下第二，估计没人敢认第一。他就有本事将谎话说得振振有词，是不是中原人都这样会骗人？师傅是这个样子，顾小五也是这个样子。</p>
双方还在一来一回地喊话，那名千夫长却带着千名轻骑，趁着晨曦薄薄的凉雾，悄悄从后包抄上去，等末胡的骑兵回过神来，这边的前锋已经开始冲锋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