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口夸她几句，她就十分开心，高高兴兴要送我小靴子。</p>
我越发敷衍她。</p>
反正太子越是讨厌她，我越是要做出面上的大度来，毕竟，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何苦不大方一点。</p>
就有一次，她无意间看到那只珠串成的小兔子，说道：“哎呀，这个我也有一只，但是是草籽串的，是在西凉的时候，有人……”</p>
说完她突然就愣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说：“我定是记错了，我们西凉可没有这么手巧的工匠。”</p>
我不过一笑了之，太子妃不知那并非工匠所制，而是太子亲手串成赠我的。</p>
太子妃不知为何，那天晚上就病了，半夜梦魇，然后发起高烧。她因水土不服，经常梦魇然后高烧。初入东宫时，她更是病了好久好久，我都担心她万一病夭，天子将这笔账算到赵家头上，所以命人小心看护，唯恐她有个三长两短。</p>
还好她挺过来了。</p>
这次她病得快，好得也快，没两天又活蹦乱跳，来寻我玩耍。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套吃螃蟹的银蟹锤等物什，兴高采烈拿来给我看。</p>
我看她将那些吃蟹的物什从绣囊中一件件取出来，不由得哑然失笑：“殿下这是做什么？”</p>
她还是像条小狗一样，只差尾巴摇啊摇，她说：“我不会吃螃蟹，眼看又是重九，宫中有蟹宴，要是又闹笑话，简直就是丢我们整个东宫的脸，你赶紧教教我啊！”</p>
我只觉得无语，只好命人去告诉厨房，蒸一笼蟹来。</p>
两名宫娥捧水来，我和太子妃各自净手，用软布拭干手上的水，然后坐在桌边。</p>
我担心宫人们在这里，太子妃会嫌丢脸，所以叫她们都下去了。</p>
果然，太子妃看着那么大的螃蟹，只会团团转，简直无从下手。</p>
我将吃蟹的银物什一样样摆好，拿起一只螃蟹示范给她看。</p>
先剪了蟹钳蟹腿，然后告诉她：“喏，这里揭开，这是蟹腮，不能吃的，都得去了。”</p>
我用银镊子去除蟹腮，因为拆开来太细小，她为了看清楚，整个人都凑过来，依偎在我身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眼里满是崇拜。</p>
我耐心地一点一点，将整只蟹拆完。</p>
然后拆下的蟹壳，随手就在桌面上摆成一只白玉狸奴的模样。</p>
她两只眼睛亮晶晶，看着那只蟹壳拼成的白玉狸奴，再看看我，由衷地说：“你好厉害！”</p>
我不过一笑罢了。</p>
我喜欢猫，未嫁时，也养了好几只狸奴。在入东宫前，家里曾买通太子身边的近侍，打听过太子的喜憎。知道太子是见不得猫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我思度或许是因为皇后素**洁，不喜狸奴，所以从小养成了他这种性子。所以我把猫都留在了娘家，入东宫后，我只养了一只猧儿。</p>
猧儿虽好，到底不是猫。</p>
太子妃说：“李承鄞吃螃蟹也可厉害了，我看他吃完可以把螃蟹壳摆回原来一整只的样子，可是没你摆成一只猫好看。”</p>
她总是这般连名带姓叫李承鄞，十分无礼，我觉得她怪可怜的，在东宫里连个正经能教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太子不喜欢她，连带那些宫人也看轻她，她反倒成天乐呵呵的。</p>
不知道她这么蠢的人，是怎么从小长到这么大。</p>
大约他们西凉人，都是这么缺心眼儿。</p>
太子妃一边说话，一边就从蒸笼里拿了只螃蟹，想学我一样把蟹给拆了，没想到她笨手笨脚，刚揭开蟹斗就被银钎扎了手，她被扎得手一甩，螃蟹就飞了出去，“啪”一下子就扣在了我胸前。</p>
刚蒸出来的螃蟹好烫，我顿时不由得惊叫一声。太子妃也吓得跳起来，她忽然看到旁边搁着一盆浸着菊花叶子的水，眼明手快端起银盆就往我身上一泼。</p>
我被泼了一身水，倒是不怎么烫了。</p>
太子妃怯生生看着我：“呀，都起泡了。”</p>
我看了看胸口，是起了个亮晶晶的水泡，襦裙上还挂着几片菊花叶子，披帛滴着水，简直狼狈极了。</p>
我说：“无事，换件衣裳就好。”我也并没有唤人，自开了箱笼，进里间换衣裙。</p>
太子妃坐立难安，跑进来给我帮忙。</p>
这些衣裳十分繁复，若无人伺候，其实并不好穿，我也就没阻止她。</p>
她小心翼翼不碰到那个水泡，替我拢好衣裳，问我：“疼吗？”</p>
其实有点疼，但我摇摇头。</p>
她十分歉疚地说：“对不住，都是我太笨了。”</p>
不知为何，我忽然心里有一丝异样，上次我生日她派人送了碗寿面来，我当然一口也没吃。不过正好借机发作了一番，殿下自然是信我，将她好生训斥了一顿。</p>
看她这懵懂样子，就算将来不被废掉，只怕也活不到做皇后的那天。</p>
比皇宫更危险的地方，其实是东宫。</p>
不管是皇宫还是东宫，宫里面的女人，哪个是好相与的。</p>
若不是怕天子忌惮，她大约早就死了几十次。</p>
她却一丁点儿都没觉察，只是垂头丧气：“这下李承鄞一定不许我来找你玩了。”</p>
太子素来不喜她，说了好几次，叫我不要与她来往。</p>
我很大方地说：“我不告诉殿下。”</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