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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宣下楼的时候。</p>
阮得志一家三口穿着新衣新鞋，打理的干干净净，正围坐在灶膛的炭火边，有说有笑。</p>
旁边还伏着一条黄狗。</p>
张宣走过去，以最热情地方式喊：“老舅、舅妈，新年快乐，新春大吉。”</p>
两人笑着以同样的方式回，还给了个红包。</p>
把红包装兜里，张宣揪了揪向自己围着撒欢的狗子，就探头看向杨蔓菁。</p>
杨蔓菁无奈，下一秒也是软滴滴地喊：</p>
“表哥新年好，祝你永远玉树临风，海棠压梨花，压了一朵又一朵。”</p>
张宣笑了，得意地笑了。</p>
张宣开始洗漱。</p>
阮秀琴开始烧香、祈祷、打卦、祭拜祖宗。</p>
还是阮得志在放鞭炮。</p>
这次鞭炮一点就着，噼里啪啦里，一阵红红火火，预示着兴旺的一年开始。</p>
新年第一餐饭，赋予了承上启下的特殊意义，很重要，也很丰盛。</p>
阮秀琴坐上首，阮得志和杨迎曼做陪。</p>
张宣和杨蔓菁随意坐。</p>
吃饭前先是喝了碗鸡蛋花甜酒，这也算得上是地方习俗了。</p>
杨蔓菁母女俩似乎很喜欢甜酒，一口气喝了两小饭碗。</p>
这顿饭吃得热闹，却又无比谨慎。</p>
之所以谨慎，是因为有很多规矩。</p>
比如说，骨头、鱼刺，不能说是骨头，要说财喜。</p>
吃撑了，不能说吃不下了，要说饱了。</p>
筷子不能掉地上，这是大忌。</p>
筷子不能搁碗上，这是大忌中的大忌。</p>
新年第一天，都不打扫卫生的，不洗头发。</p>
不许摸扫把，更不许把垃圾往外扔。</p>
不许梳头发，不许碰针线。</p>
不许从前门倒洗面水、洗脚水之类的。</p>
不许说脏话，不许打架骂架！</p>
还不许窜门。</p>
当然了，这些都是大年初一的规矩。过了初一就没人遵守了。</p>
更有甚者，大年初一也没遵守。</p>
这不，一大清早的，马路上面就有闹闹哄哄的骂架声传来。</p>
两口子在骂架，天天骂，年年骂，几十年了没一天消停，十字路口的人家都习以为常了。</p>
就像大家平时开玩笑说的：要是这两口子哪一天不骂了，大家就要准备帮忙了，准备吃席了。</p>
外面在下大雪，在刮风，很冷。</p>
关上大门，就着桌下的炭火盆开始吃饭。</p>
张宣吃得惬意，吃得瓷实，但桌下的狗子却很辛苦。</p>
没人给它喂骨头，这都是财喜，现在还不能喂给它吃。</p>
黄狗只能蹲立在地上，翘着脑袋，摇着尾巴，巴望着众人，却又不敢吱声。</p>
时间掐的十分好，一顿饭吃下来，天也慢慢亮了。</p>
张宣拿把柴刀和锯子，一行5人去了后山。</p>
去山里砍柴，弄些柴回家，寓意进财。</p>
张宣砍了一颗饭碗大的树，锯成5段，一人拿一段回家。</p>
在山里碰到了不少邻居，大家都是冒雪进柴的。</p>
迎面笑嘻嘻地说一声“新年好”，大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又各自忙碌去了。</p>
7点过，黄狗在雪山里一阵犬吠，十多分钟后，叼了一只野兔回来。</p>
野兔是灰色的，阮秀琴喜不自禁一称。</p>
嚯！3斤6两。</p>
阮秀琴把称一放，把黄狗领到灶屋里，细细碎碎地给了好大一碗饭，饭上面堆满了骨头和猪皮。</p>
8点过，张宣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色，也是上了二楼。</p>
见他上二楼，杨蔓菁头一偏，愣神几秒，也偷偷地跟了上来。</p>
张宣撇一眼，都懒得理她，新年第一天的，跟她计较就是掉价。</p>
米见家的电话号码，早已烂熟于心，压根不用翻电话薄。</p>
“叮叮叮…”</p>
一连拨号串声音，按“井”号键，电话通了。</p>
是刘怡接的。</p>
张宣心里莫名一颤，但随即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热切招呼：</p>
“阿姨，新年好，万事大吉！”</p>
听到这已经不再伪装的声音，刘怡怔了怔，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号码，和以前那个“肖继红”的号码一样。</p>
这张宣果然有鬼，果然有猫腻…</p>
脑子里闪过紫薇公园遇见的那一幕，刘怡深呼吸口气，镇定镇定情绪。</p>
也是回礼：“新年快乐，张宣你是找米见吧。”</p>
张宣厚脸皮说：“都找呢，主要是打个电话给你们拜个年。”</p>
刘怡表面笑了，心里却在惆怅，对方这么不要脸，见宝一下子怕是拒绝不了。</p>
这般想着，刘怡说一声“等下”，就去了米见房间。</p>
两分钟后。</p>
米见拿起听筒，“张宣，新年好。”</p>
张宣笑着回：“新年好。”</p>
随即问：“你刚才在睡觉？”</p>
米见“嗯”了一声。</p>
张宣又问：“那吃饭了没？”</p>
米见说：“已经吃了，早上6点左右吃的。吃完有点犯困，就补了一觉。”</p>
“昨晚很晚才睡？”</p>
“守岁，看完春节联欢晚会。”</p>
张宣歉意道：“我的错，打扰你了。”</p>
米见说：“没有，你不打过电话来，我也快醒了。”</p>
张宣听得迷糊，“你都睡着了，怎么知道自己快醒了？”</p>
米见莞尔一笑，不接这话茬，转而说：</p>
“前天下午我给你寄了一封挂号信，里面是我们在茶叶山的一张合照，记得查收下。”</p>
“行。”张宣应一声，问：“莉莉丝初六走？”</p>
“嗯。”</p>
“你们初五聚餐？”</p>
“嗯。”</p>
安静，十秒后…</p>
张宣不爽了：“我都默数十下了，你竟然还没发出聚餐邀请？”</p>
米见抬头望一眼窗外的大雪，眼带笑意地说：“你是张宣，还用得着我发邀请吗？”</p>
张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乐呵道：“看来你还是懂我，知道我脸皮厚。”</p>
米见抿笑抿笑，安静不说话。</p>
张宣继续说：“那初五我过来。”</p>
米见这回干脆了，说：“好。”</p>
张宣想了想，心碎地嘱咐：“到时候你得有点眼力见，帮我拦着点莉莉丝。她要出国了，我怕她临走时犯浑。”</p>
米见听得轻笑出了声，不知道怎么接话。</p>
女儿在打电话，刘怡在不远处看电视，磕瓜子。</p>>
只是那注意力啊，不在电视上，而是在米见身上。</p>
女儿笑了…</p>
刘怡心里这么想。</p>
女儿又笑了…</p>
刘怡心里突了下。</p>
女儿笑出了声，虽然声音很小，但刘怡还是感觉到了。</p>
心一沉，到嘴边的瓜子都不香了。</p>
刘怡明白，以往并不是没有男生打过电话来家里，可那些电话打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打过第二次。</p>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重复的。从来没有哪个男生的电话可以第二次打进米家。</p>
而且那些电话通话时间都非常短暂，都不会超过一分钟。</p>
对异性的爱慕，见宝一向做的很好，不给那些男生任何希望，拒绝地非常果断。</p>
也正因为如此，刘怡对米见一直非常信任，一直非常放心。</p>
可这次…</p>
可张宣的电话…</p>
不但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见宝竟然还跟对方有说有笑。</p>
刘怡一下就不会了，看一眼时间。</p>
这通电话已经打了8分27秒。</p>
刘怡忍不住想：就算是再要好的朋友，在得知对方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在得知对方有女朋友却还在纠缠自己的情况下，以女儿的矜持和自爱，是不应该和张宣交流这么久的。</p>
又观察了一会女儿表情，刘怡发现见宝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笑，不是客套，是真心。</p>
这…</p>
刘怡心里突然涌现出一个非常不好的想法！</p>
只是这个想法一起，她就又强行压制了下去！</p>
不敢置信！</p>
不敢相信她的宝贝女儿，她的一生精血，会那么做！</p>
端坐在沙发上，脑海中像放幻灯片一样闪过紫薇公园的画面，闪过张宣和杜双伶接吻的画面。</p>
以及折返过虹桥后，一家三口的对话。</p>
尤其是她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家境差距那么大，要是我，我也不会同意的。</p>
思绪就这么飘着，想着…</p>
刘怡现在有些迷茫：女儿现在对张宣到底是什么状态？</p>
是喜欢？</p>
还是仅仅有好感，停留在好印象的层次？</p>
或者是自己太过敏感，误会了？见宝和张宣是非常要好的关系？</p>
可既然是要好的关系，那张宣之前为什么一下假装“陈日升”，一下假装“肖继红”？</p>
张宣这明显就是心虚的表现。</p>
再次打望一眼米见，刘怡心里堵的慌，好想过去问问女儿，问个明白。</p>
可她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鲁莽。</p>
要讲究策略。</p>
再次看一眼女儿，刘怡控制着自己不要感情用事，控制着把视线放到电视上，继续磕瓜子。</p>
这通电话打了十多分钟…</p>
电话临到尾声时，张宣嘱咐：“你肠胃不太好，这几天别吃太油腻，要多喝茶，适当运动运动。”</p>
米见静气三秒，手指勾了勾耳后的发梢，笑着说：“好。”</p>
“那行，挂了啊，初五见。”</p>
“嗯。”</p>
挂完电话，张宣对着红色听筒有点怔神。</p>
突然又想起了昨晚的梦，想起了前生26岁的事情。</p>
在他心里，米见比一般女子聪慧。</p>
那怎么和双伶相谈一次，就不声不响回了京城呢？</p>
把自己拱手让给双伶呢？</p>
是受威胁了？</p>
张宣觉得双伶干不出威胁这种事，而且用威胁也不一定能逼迫米见就范。</p>
更何况那时候都还没结婚，没什么好威胁的。</p>
前生他一直觉得是双伶用了大义和情分逼迫米见退出了。</p>
利用大义和情分应该是没错的。或许米见的弱点就在太过自尊，太过自矜，太过清傲了。</p>
要是双伶抓住这个弱点，也许真能给米见致命一击吧。</p>
哎！双伶这个笑面虎…</p>
…</p>
见张宣电挂断，杨蔓菁直直地盯着他。</p>
再也忍不住问：“你到底有几个女朋友？”</p>
张宣伸个懒腰，眼睛瞟瞟，眼睛瞟瞟，揶揄：“你觉得我这脸蛋，我这才华，配得上几个女朋友？”</p>
杨蔓菁气结，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不说话了。</p>
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怕自己被呛死。</p>
…</p>
这个上午，张宣接到了许多电话。</p>
有初中高中同学的，还有大学的。</p>
尤其是大学同学。像班上的彭珊珊、谷风，像宿舍的欧明、沈凡、魏子森、李正、万军。</p>
像联谊寝的柳思茗、丁艳红、董子喻、方美娟、罗雪、刘琳。</p>
有一个算一个，都打电话来贺新年了。</p>
张宣人都惊呆了，拿手的电话都麻了。</p>
带着浓浓的不解，逮着柳思茗一问，才知道是魏子森这个骚包把电话号码透露给大家的。</p>
至于是谁透露给魏子森的，那要还说吗，那肯定是他的主子，小十一了。</p>
想到主子，张宣瞟一眼杨蔓菁，这也是个狗腿子。</p>
不知不觉呵，小十一竟然有了这么狗腿子。</p>
休息一下，喝口茶。</p>
王丽又打电话来了。</p>
张宣问她，“老师，你身子好了没？”</p>
王丽说：“刚出院，还在调养。”</p>
王丽之后，张宣本以为可以休息休息的，没想到袁澜、李梅也打电话来了。</p>
挨着袁澜的电话，胖小孩和李香也打来了。</p>
胖小孩在电话里哭着说，“张宣，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李香一条命。”</p>
张宣揉揉有点胀的太阳穴，说：“大过年的哭什么呢，以咱们的关系，别这么客气。要谢你就谢袁澜吧，她才是大粗腿，好好抱紧了。”</p>
随后张宣问：“你给家里打电话了没？”</p>
胖小孩看了看李香，小声说：“我不敢打，怕李香家里人来找。”</p>
张宣愣了愣，马上理解，于是不再多说这话题。</p>
嘱咐道：“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李香，好好为袁澜做事，新的一年有新气象，我祝你兴旺发达。”</p>
“谢谢，呜呜…，谢谢你，张宣，以后我会报答你的，呜呜…”胖小孩在那边泣不成声。</p>
听到这哭声，尤其是男人的哭声，张宣头更疼了，“行了，我不用你报答，好好过日子吧。”</p>
胖小孩在电话那头小鸡仔一样的点头：“呜呜…，我听你的。”</p>
陶歌也来电话了。</p>
接到这女人的电话，张宣猛地拍拍额头，怎么就把这根粗腿忘记了。</p>
陶歌说：““风声”两万册图书已经印刷完毕，你要几套样刊，6套够不够？”</p>
“够了。”张宣有点惊讶：“这么快？”</p>
陶歌小说：“人民文学看重的东西，自然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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