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赫瑞斯的军用浮空城，然而无比遗憾的是，它们已经蒙上一层灰尘，仿佛已经静置此处百年之久，缺乏魔力的它们已无法再度飞上天空，失去了浮空御柱并且无法再次生成护盾，导致它们的防护能力也大幅下降。这些浮空城只能盘踞在地面成为最后的堡垒，小型魔力井还在生产着微弱的魔力，这些魔力全部被用于维持思维网络对抗梦境、缓解疾病带来的痛苦。</p>
炙鑫作为代表进入城中与陆毅进行联络，作为教会军的两人则站在驻地边缘保持距离，虽然现在属于末日状态，形式紧急，但他们依然要遵守合理的规则，不得到对方许可便不能贸然进入。倒不如说这种时候更应该发自内心地遵守规则。</p>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王绮就停在驻地边缘，呆呆地望着这座临时城市，不再前进，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必须守在他身边。</p>
这一等竟然等了三分钟，筱希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说，里面的人该不会真的不让我们进去吧。”</p>
高尔斯沃西满不在意，就算他们半小时不到也没事，军方处理非紧急事情的速度一向比较慢，而非战斗非间谍基本都会被判为非紧急，这是他作为佣兵的常识。</p>
筱希忍不住东张西望跳来跑去，她还很年轻，无法忍受自己的无所事事。一定要给自己找点事做，比如她现在正在警戒四周。</p>
她还真警戒到了。</p>
“有人接近。”筱希悄悄握住圣光，准备在对方露出杀意之前立刻发起攻击。</p>
一队三十四人的身影从幻影之中浮现出来，这是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三十四人，三名血族，赫瑞斯军标准装扮，穿着有些破损的作战服，其中的魔法线仅能看到残存的一些微光，器和其他装备也是同样暗淡无光，与他们之前见到的那支小队……</p>
根本就是一支队伍好吧，毕竟殷辉就在队伍中央呢。</p>
“所以……”筱希眨眨眼睛，努力地想分辨对方是幻影的蛛丝马迹。</p>
对方则伏低身形快速散开，使用出光火暗三系隐身。</p>
“应该是真的。”高尔斯沃西制止了筱希的试探性攻击后，向对方大喊：“你们可算来了！”</p>
对方也瞬间作出回应：“你们能够免疫诅咒或者腐朽化现象吗？下一句是什么？”</p>
高尔斯沃西无语地在空中握了几次拳头，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有些忧伤，最后大声地回答：“我怎么会记得？虽然那是一个半小时之前的事情，但你觉得我会把那件事当成重要事件给记下来吗？”</p>
虽然他们是高级魔法师，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过目不忘，只是能明确记住重要信息，将不重要的内容通通抛之脑后。</p>
筱希跃跃欲试地要将他们揪出来，高尔斯沃西则警惕地大声提问：“从幻影出现开始，截至目前经过了多少小时多少分钟？从分开到现在用时多少分钟？”</p>
“76小时三十分钟和三小时二十分钟！”</p>
时差出现了，他们从上一个聚集地到这里用时一小时二十三分钟，而对方比他们多经历了接近两小时的时间，这绝不是饶远能够产生的效果。</p>
高尔斯沃西对着隐蔽起来的小队众人喊：“出来吧，都不是敌人，不出来我们就把你们揪出来了。”</p>
误会很简单，这支小队看到驻地的时候比上次还要早了半小时，他们没有绕远也没有抄近路，也没有因为殷辉而减速，所以误认为这里是敌人设下的陷阱。</p>
这让筱希有些想不通，无比惊讶地踩掰着手指杵到他们脸上：“也就是说你们平时走五千米需要接近四个小时？这可能吗？”</p>
一位血族回答：“虽然知觉上不可能，但事实就是这样，可能是空间出现了一些异常，倒是你们，怎么抄近路过来的？”</p>
“大约……”高尔斯沃西指了指王绮，“他就是近路，我觉得我们的行进是正常的，他全程步行走直线，走五千米用时一小时二十三分钟很正常。我只能说，大概我们真真正正地走了最近的路，而你们只是以为自己走了近路。”</p>
殷辉沉着地说：“现在猜这个没有意义，我们先进去了。”</p>
*</p>
幻境之中，一个影子摸索游荡着，王绮从城西不断游荡，他从繁华的商业街穿过，从熙熙攘攘的旧城区穿过，从充满鲜血的屠宰场穿过，从阴暗的血族驻地穿过。没有人会拦截他所有的一切都对他开放，包括往日的禁地、闲人免进的工作场所、会议室。</p>
会议室中已经没有正在开会的人们，那里只保留着金碧辉煌的魔法构造与空荡荡的整齐桌椅，王绮无声地与最后一排地角落缓缓落座，霎时间，这里便坐满了人。</p>
这是不久之前，城市中各势力集结于此，对现状与未来进行紧张激烈的争论。</p>
就是在这里，指定出了一系列危机时刻的政策，也是在这里，筱希与殷辉等人共同决定以时间凝滞状态封印王绮，或者借王绮的特殊性打破黑色屏障。</p>
王绮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切，就像他曾作为会议的见证者、旁听者。这让他露出满意的微笑，在他微笑之时，会议中的众人顿时消失不见。</p>
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游荡。</p>
新余魔法装备技术公司地下室中，王绮心如止水地看着暗红色的宽阔大厅，这里依然有一群黑衣人正在对核心的立体魔法阵进行井然有序的操作，房间死角悬浮的黑曜石球体上倒影出他的容貌。</p>
王绮旁若无人地从每一块魔晶墙板拂过，无色魔晶之下的类魔法阵点图、本源教徒常用几何战舰浮雕、圣光教会移动教会战舰浮雕，以及由无人能懂的符号与数字拼接起来的怪异方程式全部进入他的视线。</p>
不过他也看不懂这些东西。</p>
魔力井之中依旧有人来人往，他们穿着防护服尽量减少超好浓度魔力对身体的损伤。</p>
王绮从他们身边穿过，径直走向魔力井的地下核心，没有任何墙壁和屏障可以阻拦他。</p>
那里是一块半径足足有二十米的巨大魔晶，它以红色为主，镶嵌有橙色、黄色的锥体魔晶，并由无色魔晶与其中构造出魔法线，而它的所在空间外壁则镶嵌着密密麻麻的圆柱体蓝色魔晶。这就相当于科技侧的聚变反应堆，而外侧设备则是不断将其他能量收集起来传输至此，由这里集中转化为魔力，最初生成的魔力似乎是无色，在红色魔晶上部明显可以看到不断喷涌的红色类液体，随后在短时间内变换为橙色、黄色，一直到离开红色魔晶十米左右变成湛蓝色。</p>
王绮游荡至中段平台之上，信手抓过一捧湛蓝色的魔力之光。</p>
确定它并非固、液、气、等离子，也不是超密集光子流，不是任何他已知的物质。不过这物质界的物质形态本就多种多样，王绮不可能认识完全，最多只能认定，魔力拥有对应的物质形式。</p>
他继续游荡，在其他观测者看来，他脚步不稳，漫无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是在等待有人来喊他，如果在他逛完想要去的所有地方后仍然没有人来喊他，那么他也知道离开幻境。</p>
到那时他便没有需要记住的了。</p>
而他的最后一站便是图书馆。</p>
*</p>
噩梦主教有些茫然地站在星球大小的巨兽身上，巨兽身边悬浮着数量庞大的浮空城、几何战舰，她身边站立着怒目而视的阴影主教。</p>
他们本应直接出现在纳维亚城附近，以着半径六千多千米的星球之姿碾压敌方守军，献祭掉里面的所有生命，以无敌的姿态迎接主的降临。</p>
然而这里压根没有纳维亚城的影子。</p>
他们已经在城中留下了足够多、足够严谨的布置，设下了十二个魔法构造，作为本次特殊“航行”的道标，而自出发至今为止的一小时之中，他们始终没有找到这些道标中的任何一个。</p>
“怪事……”噩梦主教喃喃自语，她掌握着梦境空间，能够感知到这十二道标的位置，其中一个就准确地位于她身边才对，然而她身边什么都没有。</p>
除了一言不发积攒怒气的阴影主教。</p>
“这次航行恐怕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道标应该没问题，不过我似乎没找到前往道标的路径。”噩梦主教一板一眼地说。</p>
阴影主教愤懑地敲打着星球巨兽的表皮说：“让我听听你找到了什么借口，这可是我们本源教最重大的大事！交到你手上后竟然出了这样的乱子，这里可是我们几乎所有的军队，所有的底牌！”</p>
噩梦主教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得意地说：“挺好了，这就是这件事交给我而不是交给你的原因！我们现在就在十二道标其中第一的位置，但我们之间仅仅在水平的空间上重叠了，而在垂直位置还有新的空间构造，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垂直于正常空间特殊构造之中移动，也就相当于从现实界到我们的噩梦界、阴影界、黄昏界。原本我们掌握有这种航行方式，但是那个该死的城市和我们的世界在时间上不对应，只有在魔法中引入时间变量才可以继续航行！”</p>
阴影主教不屑一顾地说：“哼，所以，你的解决方法呢？该不会要等里面的人死完了没有可献祭的，我们才能进去，到时候信不信我把你献祭了？”</p>
“你急什么？既然能加上时间变量，你还怕他们死完？不可能的事。你在一边安静地待着，给我几小时，别在我面前砰砰砰地砸地板。”噩梦主教自信地将阴影主教驱逐，随后自己紧张起来。</p>
她装得很有信心，实际上也不确定加上时间变量后是否有效。</p>
魔法阵的半径高达两千千米，幸好这是她的梦境世界，如果是阴影界、黄昏界，就连绕一圈都是不可能的。</p>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但航行始终没有再度开启。</p>
阴影主教又浮现在她面前嘲讽道：“你还要多少小时？我等的影子都凉了。”</p>
“切。”噩梦逐渐咬牙切齿，正想将这事一怒之下甩到他脸上。</p>
一道光直接怼到她脸上差点将她吓死，如果不是她反应快直接开启了防护，绝对会被这束强烈的诅咒光线击伤，不过不会死，只是被这束光瞬间击退了足足一万多米。</p>
“呦……”</p>
噩梦主教看到了这束光的来源，那里正是已经成为废墟的纳维亚城，而在这条航路之间甚至还能看到十二个道标：“呦你个死鬼，航线打开了。我说什么来着，我几个小时就能解决的事情，你有本事自己做去啊。”</p>
“好，你厉害，不过我们怎么过去？”</p>
这一条击穿空间的通道只有半径一千米，绝无法容许星球巨兽通过。</p>
噩梦不屑一顾：“还用废话？”</p>
各浮空城与几何战舰列队鱼跃而入。</p>
*</p>
王绮合上书本，他已经将这个图书馆中感兴趣的藏书浏览了一遍，可惜只是浏览了一遍，本身没有记住什么东西。而书上写的内容，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看懂的。他不是天才，也不是过目不忘。</p>
走出图书馆，王绮仰天长叹：“没人啊，没人啊。”</p>
终究没人来喊他。</p>
“所以，我去了。”</p>
这里已经没有需要看的东西了，这些被他毁灭的东西已经被他铭记，但知识不会因此而被毁灭，他也没能记下知识。</p>
或许很快，他就会完成使命回到科技侧，或许他由于自己的某个错误决定无法前往美好的未来，或许他会毁灭这个世界，或者他能拯救这个世界。</p>
但他感觉不到这些事情与他的联系。</p>
幻梦中的纳维亚城自西向东逐渐没入黑暗。</p>
王绮缓缓地走向城东。</p>
他一直等在那里，向人们前进了九十九步，却等不来最后的一步。然而他不知道，他那九十九步只是踏在原地将自己埋得更深，他所期待的人们则根本无法向他迈出任何一步。</p>
纳维亚城的幻境正在逐渐消失，远处的高楼大厦、熙攘人群逐渐变得暗淡无光，最终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而一个影子却越来越清晰，他脚步虚浮，一步一停地走向王绮，走向他自己。</p>
他将会对世界造成影响。</p>
他将为世界带来灾难。</p>
他可以坦然面对这个未来。</p>
这场逃避的梦终究由他自己走出。</p>sxbiquge/read/58/583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