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经纪人作为人质的时候，钟影帝的发挥始终都是稳定而超常的。</p>
又走了几遍戏, 卫导终于满意, 神『色』稍霁, 挥手示意正式开始拍摄。</p>
“《无桥》第97场第三幕正式实拍——a！”</p>
远程炸点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引爆, 空袭的警报声尖锐鸣响, 震得人双耳阵阵嗡鸣。</p>
囚禁室里，展源装病将卫兵引进屋内。</p>
平素温雅的商人褪去与人为善的假象，身手利落招招凌厉，轻松将循声进门的卫兵一应击倒，腾身跃进酒店用以传菜的暗门。</p>
暗路只有内部人员知道, 一路没有任何设防。展源无声潜行, 路过重重守卫的休息室时，恰巧听见冈田追问叛徒时极度兴奋的高声日语。</p>
展源停下脚步。</p>
酒店里就有电话，那个叛徒的声音他记得，是地下组织的高层, 用不了十分钟，冈田就能问出他想知道的一切。</p>
只有十分钟, 不够他把这件事通知出去，让吴桥的组织全部撤离，也不够他只身闯入卫兵的重重封锁里，单枪匹马手刃冈田，再除掉所有可能听到、知道这件事的人。</p>
但他依然还有一件事能做。</p>
今天的天气很不好, 能见度不高，地面几乎都罩在浓雾里。空袭的飞行员没有办法凭借肉眼辨别地面标志物, 只能靠地面人员发『射』照明弹引导进行轰炸。</p>
酒店已经变成了短暂驻军的地方，钟杳折身回返，从弹|『药』库翻出一枚强力照明弹，一路上到天台。</p>
炮火之下，满目疮痍。</p>
……</p>
卫戈平不喜欢用cg后期，拍了近三个月的外景几乎都搭进了这一次爆炸里。炸点的效果瞬息万变，钟杳一旦开始，就必须一直顺利演到最后。</p>
发脾气归发脾气，到了这一步，卫戈平的掌心也渗出些『潮』意，走到目不转睛盯着监视器上场景的林竹身边。</p>
钟杳一口气冲上天台，气息也有些不稳，神『色』却依然平静，掌心细细抚过那一枚照明弹。</p>
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他犹豫。</p>
钟杳引燃照明弹，耀眼的白光撕开浓雾，几乎将他的身影彻底吞噬。</p>
现场条件局限不能调战斗机配合，只能换场景拍摄进行合成。音效师及时放大了飞机发动机的隆隆轰鸣，鼓风将钟杳的衣摆猎猎吹起。</p>
……</p>
“好！”</p>
接下来只等让几个炸点在主位摄像机前爆炸，钟杳受到讯号离开，就能顺利炸楼了。</p>
卫戈平长舒口气，正要直起身，监视器里本该沉默伫立的钟杳却忽然轻轻一动。</p>
钟杳回了下头。</p>
“他这时候都无牵无挂了，干什么？！”</p>
这时候就该给背影特写，卫戈平攥着剧本错愕直身，正要发火，一眼扫见怔怔抬头的林竹，霍然醒悟：“快快快，给音效师通话，现在拉汽笛——”</p>
执行导演立刻把指示传过去，炸点引爆之前的几秒内，轮渡的汽笛声堪堪响起。</p>
悠扬缥缈，被飞机的轰炸声和警报声冲得极淡，却仍能隐约听得到。</p>
原始剧本里的展源没有牵挂，有了小少爷的展-->></p>
源有。</p>
酒店后方是港口，那封推荐信附着的是今天的渡轮船票，被他抱在怀里治伤喂『药』的少爷，现在应当正在那艘引渡船上。</p>
钟杳平淡的神『色』动了动，目光像是在找着什么，然后停留在镜头外的虚空一点，眉宇化开温淡笑意。</p>
林竹不及回神，胸口忽然狠狠一颤，脸上血『色』瞬间褪尽。</p>
钟杳在看他。</p>
几个烟雾发生器都在镜头前面，现场的视线没有剧里的浓雾遮挡。卫戈平为了亲身监督拍摄效果，拍摄组离得并不远，他并不近视，什么都能看得清楚……</p>
——即使他看不清楚，他的能力也不会给他商量缓和的机会。</p>
接触到钟杳视线的下一刻，属于钟杳此刻的全部心声就已经温柔地、不容逃避地，尽数灌入他的脑海。</p>
林竹闭紧眼睛，浑身上下都在本能地轻轻战栗。</p>
每次读心都是对他人的一次窥探，善恶杂念，交织错综，劈头盖脸地迎面扑过来，势必不会有多好受。</p>
可钟杳的心音却远比他所触碰的每一个目光更加温柔。</p>
林竹脑中不仅没有感觉到每次冲击下的细微眩晕，反而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抚过，耐心细致地摩挲着每条陈创新痕……还要细细地问他一句，还疼不疼。</p>
不疼了，『摸』『摸』就不疼了。</p>
林竹闭紧眼睛，眼眶悄悄红了一圈。</p>
他既贪恋这样的轻松温暖，又不敢去听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正要趁着没来得及反应将心神搅『乱』，脑海中已经响起熟悉的低柔嗓音。</p>
“……还难过吗？”</p>
林竹胸口忽然尖锐地刺痛了一下，豁然睁眼。</p>
声音安静下来。</p>
镜头前的几个先导炸点引爆，钟杳立刻被早准备好的工作人员顺利接应下来。</p>
确认了所有人都到达安全区，早预备好的炸点就被一齐引爆，将楼中日军猝不及防的嘶吼痛骂声轻易吞没。</p>
展源用自己当做陪葬，把整个纠察分队，同那个他始终亦敌亦友的政党所有至关重要的机密一起，永远留在了这里。</p>
至此，钟杳正式杀青。</p>
林竹轻喘了两口气，确认了刚刚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忐忑又小心地按上心口。</p>
十二年前，在他被还是少年的钟杳从泥水里抱起来的时候，其实也曾经正面迎上过一次钟杳的目光。</p>
只是那个时候，他在钟杳的眼睛里什么都没能看见，所以一直认为自己那时候烧得太厉害，干扰了能力，没能读得成功。直到刚才，他才恍惚意识到——钟杳当时，想得可能就是他。</p>
想救他，想给他治病，想尽力找个什么办法，把他从泥泞里拉出来。</p>
钟杳的念头很简单，这样想着，所以就这样做了，以至于他那个时候一度以为自己什么都没能读到……</p>
林竹试着拢了拢心神，又仔细听了听，再一次对自己悄悄确认。</p>
脑海里确实不再有声音，就好像刚刚那么温柔又不容抗拒地充斥了他脑海每一处的、根本做不到自欺欺人不去听的心声，原来其实也不过就只是这样一句话。</p>
钟杳在想，他的经纪人，现在还难过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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