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县县衙内，酒菜已上桌，马青莲端坐如僧，筷子都不曾拿起。</p>
端木先生则每道菜都尝了一遍，放下筷子后啧啧称赞道：“一向只闻凉县仙境五莲山，没想到这里的土味菜肴竟如此美味。”</p>
箫知府拿起细绢擦擦嘴，端起酒杯，笑道：“端木先生谬赞了，乡间野味，登不得大雅之堂。”</p>
“此言差矣！”端木先生摆摆手，正『色』道：“世人都好山珍海馐，但如果天天吃，很快就腻了。唯有家常小菜，虽日日不变，却得长久，既饱腹，又暖心。”</p>
“端木先生高论，”箫知府正正身子，认真说道：“等此间事了，先生返回京城后，或可多为凉县美食美言几句。”</p>
端木先生闻言轻笑道：“箫知府打的好算盘。”</p>
箫知府神『色』不变，道：“只要百姓能多赚一分，我只怕算盘打得不够精。”</p>
“爱民入子，我敬箫知府一杯。”</p>
“端木先生莫急，我愧为此间主人，应当由我先敬，以此欢迎两位。”</p>
“马兄，请吧！”端木先生端着酒杯，望向马青莲。</p>
马青莲伸手捏住酒杯，却没有拿起，而是淡淡说道：“我一个江湖人士，不习惯你们的繁文缛节，你们请便，不用管我。”</p>
端木先生与箫知府不以为意，饮干为敬。</p>
放下酒杯，端木先生拿起筷子，不经意问道：“马兄有他的消息了吗？”</p>
一个他字，让马青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道：“没有！”</p>
“他已经走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马兄在此守株待兔，只怕没什么机会。”</p>
马青莲微微低头，看着快要溢出的酒杯，说道：“我恨他，他也恨我，我不找他，他也会找我的。”</p>
“唉！”端木先生长叹一声，看着马青莲说道：“马兄，当年你能克制仇恨，没有对他下手，我们很佩服，也念你的不易。这么多年，你去牢房见他的次数都数不过来了，却没想到，你一点都不了解秦无涯。”</p>
马青莲握就被的手指发紧，问道：“难道你比我还了解他？”</p>
端木先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离开京城前，我见过秦无涯，和他提起你，他对你并无半分恨意，对于当年的惨事，反而有一丝愧疚。”</p>
“你见过他，他在哪里？”马青莲赫然起身，紧紧盯着端木先生。</p>
端木先生摇摇头，道：“准确来说，是他主动找的我，所以，我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p>
“他主动找你，呵呵。”马青莲根本不信，当年就是端木先生一方抓住的秦无涯，两方势同水火，秦无涯岂会自投罗网。</p>
“他是枭雄，暂时抛开双方立场，我也不得不承认，我不如秦无涯，远远不如。”</p>
马青莲听得一怔，端木先生是何人，马青莲是有些了解的，他能守着一位知府说出佩服反贼的话，肯定不会是假的。</p>
“你们合作了？”想起当年即将处死秦无涯的时候，端木先生一方的人却突然撤离，将秦无涯关进大牢，施以束缚，却明确表示不能让秦无涯有任何生命危险，对端木先生一方的人来说，在仇恨正义之上，还有马青莲不了解的上层博弈。</p>
“马兄，我有话就直说了。”端木先生说道：“当年的秦无涯虽然闹出不小的动静，但在我们眼里，他也不过是一个莽夫而已。但逃出牢房后的秦无涯，已今非昔比，就算我们，也不愿意轻易得罪于他，希望你能慎重考虑。”</p>
话音落下，两人都同时注意到箫知府夹菜的手顿了一下，不过两人都没有转头去看，而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p>
“你的意思是？”</p>
“秦无涯已经观镜自照，无垢无尘。”端木无涯淡淡说道。</p>
马青莲身体一震，脸『色』变得灰白。</p>
箫知府也放下筷子，神情严峻。</p>
修行五境，融合入门，大成行走，神明不动，镜照无忧，观星莫测。说的是融合境只是修行入门；到了大成境便可行走江湖，不会有太大危险；到后面神明境便如同山岳一般难以撼动；而到了镜照境，世间之事，已没有多少可让他们烦忧的；最后的观星境，非人力可以揣测。</p>
江湖中还流传着一句话，那就是融合如牛『毛』，大成遍地走，神明家中坐，镜照山外人，观星无影踪，到了镜照境，对修行者来说，也是山中高人，足以仰望的存在。</p>
当年秦无涯的修为是神明中阶，经过几年牢狱折磨束缚，就算修为不跌落，只怕也难再有突破，却没想到离开牢狱不到一年时间，秦无涯不但修为精进，而且直接跨越一个大境界，成就镜照境。</p>
马青莲算得上有修行天赋之人，如今已是神明境中阶修为，他原以为自己能亲手杀死秦无涯，如今看来，此事只怕遥遥无期了。</p>
“马兄，我多说一句，当年的事并非秦无涯亲手所为，事到如今，还是看开一些为好。”端木先生出言劝道。</p>
马青莲闻言冷笑道：“可笑至极，当年是你们设计擒拿秦无涯，如今你却劝我不要找他报仇。端木无形，你不要忘了，秦无涯现在身背谋反重罪，朝廷并没有赦免他的罪行，难道你要包庇他吗？”</p>
“他并不需要我，”端木无形没有生气，笑道：“而且，世事无常，如果秦无涯没有破镜，什么事都好说，只是如今，面对一位镜照境界的高手，只要他行事不要太过分，我相信朝廷也会做什么。”</p>
“很好，但是你别忘了，朝廷并不是只有你缉神司一家。”说完，马青莲转向箫知府，沉声问道：“身为朝廷一方重员，箫知府，你不会也纵容反贼吧！”</p>
面对马青莲毫不客气地质询，箫知府淡淡回道：“朝廷自有分寸。”说完不待马青莲说话，箫知府站起身来，对端木无形说道：“端木先生，缉神司需要任何协助，尽管吩咐便是，我先去休息了。”</p>
端木无形站起身来，道：“有劳箫知府了。”</p>
箫知府走后，马青莲也准备离开，端木无形说道：“马兄，虽然你一个人对付不了秦无涯，但秦无涯并不是无敌的。”</p>
闻言，马青莲脚下一顿，问道：“别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直接说。”</p>
“我家大人很赏识马兄。”</p>
马青莲转过身来，缓缓说道：“你想让我加入缉神司？”</p>
“单凭马兄一句话而已。”</p>
“你当面放走了秦无涯，就算我加入了缉神司，如何相信你们会帮我对付秦无涯？”</p>
“世事无常，以我的观察，秦无涯并非甘于寂寞之人，马兄想要报仇，何必急于一时一刻？”端木无形说道：“就算秦无涯真变老实了，只要马兄突破镜照境，同样能够报仇。”</p>
“你也是修行者，心里很清楚，突破镜照境，谈何容易？”</p>
“却非易事，不过缉神司缉查江湖千年，颇有些积累，除非马兄没有信心，否则，我相信在缉神司，对马兄提升修为肯定有益处。”</p>
马青莲沉默不言，心中在思量不已。</p>
“此事不着急，”端木无形说道：“马兄有时间考虑，不过有一事我却不明，还请马兄赐教，你今晚来县衙是？”</p>
马青莲重新坐到酒桌前，看到这一幕，端木无形在心里笑了笑。</p>
“最近有很多江湖人物涌入凉县，凉县县令心中不安，请我过来保护他的安全。”</p>
端木无形闻言失笑道：“马兄，你堂堂一个神明境高手，难道也……”</p>
“神明境也是人，况且此地县令对我颇为照顾。”</p>
端木无形点点头，不在纠缠此事。</p>
马青莲问道：“端木兄来这里所为何事？”</p>
“江湖不平，上面派我过来看看。”</p>
别看端木无形说得轻巧，但马青莲深知缉神司是什么样的存在，一般江湖事，他们看都不会看一眼，但凡缉神司出现，便不会有小事。</p>
“马兄可曾听说过江南盟？”端木无形问道。</p>
“略有耳闻，”马青莲问道：“此事与他们有关？”</p>
“有些关系，却不止如此，还有一剑派，阳城风家，儒门孟青蓝，还有其他势力，可以说，一小半江湖如今都盯着这里。”</p>
“阵仗很大，难道有异宝现世？”马青莲闻言心惊不已。</p>
端木无形摇摇头，道：“好像都和一个叫宁不归的登徒子有关，有些奇怪，我缉神司的图谱里并无这个人。”</p>
“宁不归！”马青莲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p>
南方一处山林内，一辆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头顶上阴云密布。</p>
赶车的是一个老头，面对即将到来的大雨，脸上没有半分忧愁，反而悠闲抽着旱烟，有一搭没一搭的赶着马儿。</p>
老头不急，他身边的年轻女子却受不了了，抱怨道：“早说了别走山路，你非不听，现在好了，被困住了吧！”</p>
“不急，早晚能走出去。”老头说道。</p>
“还不急，等走出去，恐怕他都已经死了。”</p>
“死了就死了，江湖中天天有人死，没啥大惊小怪的。”</p>
“你……”年轻女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p>
老头瞥了眼女子，装作不经意问道：“灵儿，你不是说不喜欢宁不归吗？为何这般急切？”</p>
“我当然没有喜欢他，”杨灵儿辩解道：“只是毕竟相识一场，他如今被人冤枉，我们行走江湖，侠义为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杀死。”</p>
杨老头不说话，甩起马鞭抽了下去，马儿立刻撒开蹄子向前奔去，泥泞之路犹如平整大道，马车没有半点颠簸。</p>
安宁村外，江南盟和其他势力布置的眼线散布在草丛石堆，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却很有默契地装作不知道，紧紧盯着夜晚中的安宁村。</p>
在江南盟眼线的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黑影，离这名眼线的距离不足一米，却没有人能够发现黑影。</p>
黑影听着眼线们低声交谈，仿佛不存在一般。</p>
安宁村内，宁不归带着章浩从一户村民家出来，问道：“有发现吗？”</p>
章浩摇摇头，道：“只是感觉不对劲，却『摸』不到头绪，但我敢肯定有问题。”</p>
宁不归继续问道：“还继续吗？”</p>
“算了，继续下去也没用，去矮桥那边看看。”</p>
宁不归陪着章浩，继续寻找这片天地的异常。</p>sxbiquge/read/59/5906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