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谶从不觉得自己是疯子,3E考试里其他人或哭或笑或叫或跳,而他还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画素描,世界都疯了可他仍清醒着就是事实。
但他好像总会碰到疯子。
譬如眼下。
“你电影看多了吧?”顾谶失笑,“你怎么不说我是美国队长呢?你自报家门的时候可以说自己是九头蛇或者神盾局的特工。”
中年人不以为忤,朝他身后看了眼,“不要白费力气了,那是专门用来禁锢混血种的炼金产物。”
顾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除了被用绳子跟椅子捆在一起外,他的手腕上还有一把锁,感觉像那种自行车的老式锁头,很重。
这股诡异的力量会对混血种进行压制,迫使他们的‘灵’沉默。
“坦然一点,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唐齐。”中年人按着西装下摆,微微欠身。
顾谶点点头,“看着是挺淘气的。”
唐齐表情有那么个瞬间僵了下,但还是维持着优雅的笑容,“我想知道的是,你是怎么从尼伯龙根脱困的?那个地方在哪儿?其他的「奥丁」在什么地方?”
他眼神热切,在看着顾谶的时候,就像在看什么世间珍惜的东西。
“你的问题太多了,我的记性不太好。”顾谶遗憾地说。
“没关系,你可以一条条慢慢地回答。”唐齐翘起二郎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你之前躲进了卡塞尔学院,但在这里可没有人会帮你。”
顾谶说:“起码我得知道,你到底代表着哪一方吧?”
“加图索。”唐齐回答。
顾谶顿时没了兴趣。
“不相信吗?”唐齐好奇道。
“你说自己是汉高的手下都比这个可信。”
“那你想想,将行踪隐藏得这么好的自己,怎么会被我们抓到呢?”
顾谶沉默着。
唐齐伸出手,指间夹着一张名片,正是他之前打算去的古玩店的名片。
“弗里德里希·冯·隆。”他微笑道:“或者入乡随俗,应该称呼他...林凤隆。”
顾谶相信了,这是只有加图索家族,准确来讲只有包括他在内的寥寥几个人才知道的情报。
“你现在心里在怀疑,对吗?”唐齐说道:“让我猜猜看,是在怀疑谁呢,弗罗斯特?庞贝?还是...”
“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对不对?”顾谶忽然道。
“什么?”唐齐一愣。
顾谶身子朝后靠着,沉吟道:“这回让我猜猜看,是不是偶然察觉到了一直被‘上面’在寻找的家伙的线索,然后自作聪明地布置了计划,想要在得手后邀功呢?”
“你说什么?”唐齐脸色难看,先前的优雅仿佛玻璃般碎掉。
“看来被我说中了啊。”顾谶笑起来,“你是庞贝的人吧,他一直想越过弗罗斯特直接跟我取得联系。”
唐齐表情一阵阴晴不定,手掌握了又松。
“你知道你问的那些问题,其实很可笑吗?”顾谶说。
唐齐深吸口气,“什么意思?”
“因为庞贝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顾谶目光极淡,“原来你想邀功的对象,是那些人啊。”
唐齐脸色彻底变了,霍然起身,椅子带倒在地。
那边,听到动静的壮汉们按灭了烟头,朝这边走来。
“你现在连言灵都用不了,还敢嚣张?”唐齐冷笑,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多么色厉内荏。
顾谶试探道:“我本坏蛋,无限嚣张?”
“……”唐齐笑了,他在往后退,同时口中发出了古老的诵言,一道看不见的领域在扩张,而肉眼可见的是,那几个壮汉发出了嘶哑的低吼,如痛苦,又如同压抑的新生。
在一阵骨骼爆响声中,他们身躯涨大,花花绿绿的衣服被撑裂,体表渗出了细密的血珠,远看就像被鲜血涂抹的人。但他们的气息愈发浓重,好像存在体内的某种怪异被唤醒,血红色的眼珠里看不见一丝理智,只有暴戾。
言灵·王之侍:释放后可以选择性地增加领域内活体的敌意及攻击性,并强化其身体机能。
顾谶:“w(?Д?)w!”
他赞叹,真的是一点压迫感都没感受得到呢。
唐齐默默盯着他,虽然确定对方此刻处于被禁锢的状态,但他永远会选择最稳妥的方法,绝不会以身涉险。
虽然套话不成,但起码人是抓到了,只要...
下一秒,他就看到对面之人站了起来,夜晚的风本该凉爽,此刻空气中却没来由地多了几分灼热。
而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在他逐渐惊恐的眼神中,顾谶被反锁的手臂轻轻挣了挣,就像快刀切过豆腐,那宛若‘戒律’般禁锢混血种言灵的炼金产物掉在地上,断口泛着暗红的光,正在缓缓熔化着。
“怎,怎么会?”唐齐张大了嘴,一脸难以置信。
顾谶的袖口已经不见了,手腕如龟裂的火山岩,裂缝中流淌着赤红的岩浆,极度的高热正在蔓延,伴随的是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
那些被‘王之侍’强化过的奴仆在哀嚎,他们既不敢上前,也在承受着降临的威压,他们体表的皮肤爆开,鲜血在涌出的刹那便被蒸发殆尽,然后是他们的身体在极热中剧烈燃烧。
他们没有发出声音,因为在燃烧前就已经被耗干了体能。
唐齐扑通一声瘫倒在地,脚蹬着地朝后挪动,考究的西装上沾满了灰尘,而他根本不在乎,只是凭借身体的本能求生。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个人背后出现的诡异圆弧,细微却赤红发亮,像是升起的太阳。
顾谶在看着他笑,“你还没有上报吧?”
“没,没有!”唐齐凄厉地大喊。
顾谶手指刮了刮脸颊,语气轻慢,“一般在电影里,这种时候你身上应该有录音设备,或者装着窃听器,好把这里发生的一切传给幕后黑手,这样死的才有价值。因为我是强大的反派角色。”
正向这边跑来的夏弥脚下缓了缓,然后扶着路边的行道树喘息,听到某人的话后,她忍不住笑了下,又收敛。
她深吸口气,将另一边的耳机戴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手抄在兜里,慢慢往回走去。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胜过人间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