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悠悠,地回春,羊圈马栏尽空空,鸡舍坪下无新绿,鲜红一片『乱』鸣音。</p>
要说牛仰不村里以前那么穷,每家每户的鸡、鸭、鹅,都非常珍贵,但是从来不是用来买卖的,而是谁家里有,就要两只,慢慢的发展家禽群。</p>
老一辈对于物资对人都相当和谐,你帮我,我帮你,日子也被大伙过的越来越好。</p>
爷爷『奶』『奶』跟宇全父亲分家后,一直住在老西院子,那西院子青砖墙,红黑漆木门,门内有两个门闩,分上下两个,『插』上后,且有两个精致的木槽削子,用来内锁,不得不佩服古人的的智慧,比起现在的高科技来说,他们只是缺少材料和技术,未必便不能再更胜一筹。</p>
可就是这样的巧妙的门房设计下,院落里还是丢了鸡。</p>
这不一大早上天蒙蒙亮,爷爷就敲开了殷宇全家的门。</p>
进来便提及不知是不是家里进了贼,最近频频丢鸡。他老人家右手拿着火柴,左手捏着火柴盒,轻轻一擦,点燃了叼在嘴边的没过滤嘴官厅烟,跟父亲合计着今晚怎样解决这贼。</p>
爷爷、父亲各有各的见解。</p>
父亲认为应该是黄鼠狼:“门那边钻不进人,梯子又是放倒的,要说飞檐走壁的功夫,只听过,没人见过,房屋的高低都在三米以上,唯一能有可能让贼顺着下来的地方,就是那颗笔直贴着房墙的椿树,但椿树的最顶端太细,若是人为偷盗,肯定无法攀援。</p>
到最后爷爷也同意了父亲的观点,爷爷说:“还有一个洞,下水道,直通街面上的下水道。”</p>
当下两人谋测晚上行动。</p>
墨染的夜幕在凉风中渐渐由淡变浓,一家人因为村里停电,点起了洋油灯,那罐头瓶子做出来的灯身上,火苗在夜风里飘忽不定,不时冒着缕缕黑烟。</p>
宇全一手拿着热乎乎的葱花大油饼,一手抓着碗里的酸辣土豆丝,含糊不清的跟『奶』『奶』说:“什么是黄鼠狼?它为什么吃咱家的鸡,真坏!”</p>
但『奶』『奶』说的话却出乎意料:“黄鼠狼饿极了,不来偷吃,它就会饿死的。”</p>
“哼!咱们也不过是吃粮食,它咋不种地吃粮食?”</p>
『奶』『奶』···</p>
老人家在他的印象里,总是设身处地的为别人或者是动物着想,体谅别人的难处,还总教导一家人向善,乐施。以至于后来的成就更是···</p>
言归正传,一家人葱花饼吃了个痛快。众大人熄灯睡觉。</p>
宇全躺在『奶』『奶』的土炕上,左右翻滚,毫无睡意。</p>
“『奶』『奶』,爷爷还不回来睡觉啊?”</p>
今晚『奶』『奶』出奇的没有搭理他,可能是忙碌一天太累了。</p>
宇全不由自主渐渐的合上了眼睛,正朦胧间,听到了树的哗啦声,惊的宇全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却发觉窗台不知何时,早已坐起了『奶』『奶』的身影,宇全不敢吱声,三丈多高的椿树,躯干上一阵抖动,但听一声鸡叫,『奶』『奶』大叫一声</p>
“狼子进鸡圈了!”</p>
与此同时,西门房里阔步走出来父亲的身影,正好立在了椿树下方。</p>
月『色』中他手执木棒、手电,朝着鸡窝而去,手电一亮,右手木棒对着鸡窝里一阵猛戳。</p>
只见一个灰『毛』领带似的小东西,一下子从鸡窝窜了上来,直奔下水道,父亲大喊:“爹,跑出去了,快堵住下水道!”</p>
外墙出来一声大叫:“知道了!”</p>
父亲手电一晃,呵!好家伙,这玩意太精明,竟然在下水道中间停下来了。二话不说,逮起平时『奶』『奶』家晾晒衣服的长竹竿子就捅进下水道。</p>
谁知,那黄鼠狼反咬竹竿,一骨碌的窜了出来张牙咧嘴对着父亲的小腿就咬,父亲一抬腿,以为躲过去了。</p>
谁知那东西看似咬父亲,嘴上一晃,却是直奔椿树而去,在树下一躬身奔跑着上了半截树干。</p>
父亲大急,忙上前去,使足了劲,直晃树干,摇跩的那树直哗哗作响,可也没能摇下来黄鼠狼,眼瞅着就要从树顶端蹦上房顶。</p>
“嘭的一声”那黄鼠狼竟然在跳跃中撞到了房崖边,擦着墙边直直掉了下来,顿时摔了个七荤八素,蒙了。</p>
父亲毫不含糊,手执木棍兜头就打,没成想,打了两下,愣是把它打激灵了,翻身便走。</p>
“爹!又出去了!”</p>
“呼嗵”一声过后,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入了口袋,宇全和『奶』『奶』床沿的墙面上,传来了巨大的“啪啪”声。</p>
殷宇全听到声音,大喜:“嘿嘿!爷爷逮到了!”</p>
良久过后,『奶』『奶』穿了鞋子下床,低低抱怨道:“应该是逮到了,吓唬一下,它以后或许就不敢来了,非要弄死。”</p>
原来,『奶』『奶』一直没睡,如果『奶』『奶』之前就跟殷宇全说话,少不了让他爷爷多在外面多等一会。</p>
他也是后来才想起来,『奶』『奶』对人的好,有大有小,大好,时常让他看不出来,因为他那会年轻太小。</p>
『奶』『奶』去开门后,爷爷满脸疲倦的拎着一个麻袋走了进来:“可算把这块心病除了!”</p>
顺手倒出一坨软绵绵的灰『毛』领子,就跟倒水似的。</p>
父亲大急:“它会装死,快踩住,别溜走了!”</p>
爷爷不慌不忙,用火柴点燃一支烟,吐了一口“我试过了,早让我摔断气儿了,快去点灯,今晚扒皮,风干了好卖钱。”</p>
倒是宇全看那软绵绵的物状挺吓人:“爷爷,黄鼠狼身子怎么会这么软,它没骨头吗?”</p>
爷爷未开口,爸爸的兴致倒是来了,教书的人,教人习惯了,见别人不懂的总是兴致大发。</p>
“哎!这你算是说对了!可能你不知道黄鼠狼心眼多着呢,有的年头久了会成精,好一点的黄鼠狼还会报恩。”</p>
“怎么报恩?”他疑『惑』不解。</p>
“有个人在野地里遇到一只黄鼠狼,在那地头,一动不动,好心人却发现它的腿受伤了,带回家治伤,伤好的差不多了,就放走了,结果,好心人的家门口,隔三差五的就有一只死鸡,都说是黄鼠狼成精了,知恩图报!”</p>
“那咱们为什么不把这只也放了,让它也知恩图报?”</p>
“傻孩子,你不懂!人有好人坏人,动物也有好坏之别,长大后你就知道了。”他意味生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p>
夏初的夜风,伴着丝丝冷意,吹撒在高高的椿树上,随着树叶的哗哗声与枝头的摇摆影,两只碧绿『色』的眼眸,隔着窗户盯着殷宇全看。</p>
被盯的发『毛』,想侧转身子睡,却惊讶自己动不了,不由自主的对视着那双幽怨的眼神,它周身『毛』发皆白,矗立在南房顶上,幽怨的似乎想吃掉他,他越想越怕,试着大声喊叫,却叫不出来,还好他很自信自己有力气,怒着眼睛使劲一挣!</p>
呼呼!大口喘着粗气,这一觉竟睡了快中午的时候。</p>
家人们已经下地干活去了,院里空落落的,百无聊赖之余,坐到了爷爷为他绑的秋千上,往常总有哥哥跟他抢着坐,剩下一个人的时候总是那么的来回『荡』悠也没多大意思。</p>
坐着秋千时,突发奇想的想到了两个梦境,一个就是长身体时,总感觉自己能像个武林高手一样,手臂张开,快跑时能飞起来,然后轻轻的落在,房顶上。</p>
另一个就是他在姥姥家时的那个梦境。跑的速度虽说快些,总也比不上秋千的力度来的快,心中缺乏一种勇气,就自己勉励自己说,既然梦境如此,四下无人就算是飞不到房顶上,摔跤了,也不丢人,于是一咬牙,使劲一『荡』秋千。</p>
人起身落,砰的一声。</p>
脑里的念头只有一个,是谁说人是可以飞起来的?</p>
再抬起头时,已然鼻青脸肿,宇全慢慢惊觉嘴里有个物事,一吐,连牙带血的吐了出来,恍惚间,感觉滴血的地方并不是很疼,大青石板却被撞掉了一小块。</p>
左右一看没人,赶紧爬起来,头脑嗡嗡一阵眩晕,面子重要,门也锁住了,想必是『奶』『奶』怕他一个人在里面不安全,看不住门,他又灰头土脸的从里面揭开门槛子,那个门槛挺高,但是个活的,经常钻,有时还不小心卡到。</p>
“这不是宇全吗?怎么被『奶』『奶』锁到家里了吗?”</p>
邻居老太太正好路过,看到了殷宇全一身的窘态。哪里好意思跟她搭话,钻出来『插』好门槛转身就跑。</p>
毕竟心里藏不住事,母亲见到他如此模样,他只推说是摔了一跤,丢人啊。为了转移母亲一脸不信的注意力,他把在『奶』『奶』的家梦里的那只花白『色』的黄鼠狼梦境说给她听。</p>
过了不久,殷宇全听大人们纷纷议论,『奶』『奶』家的鸡在一夜之间全部被咬死了,一只不剩,这下倒好,俩老人心里发慌,把还没风干的黄鼠狼皮给藏到了炉灶底下的坑洞。</p>
合计着请个先生给破破难,毕竟都知道黄鼠狼报复心理极重,保不齐明天再怎么折腾,再后来,他便不知道了。</p>
要说『奶』『奶』家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当属南房顶上新增的一处神舍,每逢初一十五前夜,『奶』『奶』必将是红蜡烛点着果品供奉着,神舍里有什么?很好奇,神舍前用红布封起来的,看不到里面到底有什么。但供奉后的果品却是难得的零食。</p>
每每供奉完第二天,『奶』『奶』总会叫殷宇全去老西院子,一起分享供奉的果品、糖果、以及饼干。</p>
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家里孩子多,她总是说自己不喜欢吃,但有一次,『奶』『奶』到宇全新家时,他说他藏了很多好吃的,结果一看是『奶』『奶』给他的饼干,宇全给『奶』『奶』递饼干时,她惊讶的看到后,吃了些。</p>
一天晚上,父母没在家,他偷偷溜到『奶』『奶』家串门,发现房顶里面有灯亮着,大门是锁了的,好奇心重,以为是有小偷,小心的将门槛打开,悄无声息的钻了进去,又小心的竖起梯子,刚上屋顶,只听大门处“吱呀”一声响。</p>
他心道:糟了!『奶』『奶』回来的不是时候,惊动的小偷只怕要溜走了,连忙朝着南方顶奔去,生怕走了贼。</p>
一个两尺红布遮盖的房墙外,燃着两只红『色』的蜡烛,三根燃香,两个苹果,一杯酒,些许橘子与饼干。</p>
这下倒好,贼没发现,宇全却感觉自己像是做了贼。</p>
分明就是十五前夕,这下倒好,他娃心里嘀咕“有嘴也说不清了!”</p>
心道俗话说“酒壮熊人胆”他一口将杯中酒咽下,这是酒?啥味也没有,蒸馏水吗?酒也喝了,索『性』不偷也偷了,正彷徨无计时。</p>
只听『奶』『奶』说“这是进来贼了,门槛子被揭开了,梯子都竖起来了,可能已经跑了,不过前几天我听邻居大妮子说,宇全有一天就扒开门槛子出来的</p>
既然知道除了殷宇全之外,没见过别人爬门槛,那就更加知道是他做的,这偷的名声算是坐实了。</p>
心道:『奶』『奶』她问我一句,我便说一句,辨别的清楚了反而怀疑的更深,念此,便不再顾忌什么当下在房顶上喊道:“『奶』『奶』你回来了。”</p>
爷爷『奶』『奶』一起对着他看,他一步步走下梯子,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满脑子『乱』『乱』的,依稀记得『奶』『奶』一个劲的劝他,“别偷吃贡品,那是给保家仙吃的,你要吃,跟我说。”</p>
很久后,父母每每提及此事,宇全都回答他们:“我是看到房顶上有亮光,以为有小偷,所以才进去的。”</p>
他们笑笑,脸上一脸的贼喊追贼的意思。</p>
自此以后,『奶』『奶』总把所有的零食小吃,先给他吃了,然后教导宇全不要偷,才去给保家仙、灶王爷、三清天尊和地沟神上香上贡品。问他们什么是保家仙。他们提了一个黄鼠···于是厉声道“小孩问那么多干什么”</p>
自此住口不提。</p>
后来养的家禽也没有再生什么事端。</p>sxbiquge/read/63/634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