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宁一夜未眠,就这么在世界观和人生观的纠结中度过了。</p>
但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并没有觉得有多累,反而是精神抖擞。</p>
他走到东边的窗前,敞开胸怀深吸了几口气,迎接旭日东升,感觉挺惬意的。</p>
他家的窗户锈迹斑斑,但是窗外的那个红彤彤的旭日,丝毫不比富贵人家的差,而窗内这具年轻的身体,更是千金难买,关于这个,他有深刻的体会。</p>
重获回魂的机会,他再也不会虚度光阴,比如,绝对不能亏待自己的嘴,待会得把早餐搞丰盛了。</p>
“笃,笃,笃……”</p>
门外传来一阵阵木棍锄地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张奎来了。</p>
石一宁打开门:“奎子,很稀罕啊,这么早不开摊骗钱,跑我这干嘛来了?”</p>
“宁哥,你这话不厚道吧。我可是特意来请你出去早餐的,转角楼那里新开了一家重庆小面,很巴适,我请你吃去。”</p>
“哈哈,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刚好也想去早餐。不过这一次我请你,我请你吃永和豆浆,管够!”</p>
“呦,宁哥可是有些年没阔气了,时来运转了?”</p>
“嘿嘿,时来运转?要不你给算算?没算出横财我揍你。”</p>
张奎笑:“你有三路正财,要什么横财?”</p>
“狗屁!三路正财也抵不上一路横财,你不是常说,人无横财不富?”</p>
张奎挠头:“横财虽然能富,但是总有报应。宁哥,我不希望你沾上因果,正财挺好的。”</p>
石一宁心中涌过一丝暖意,嘴上却啐道:“少跟我扯什么因果,昨夜失眠到天亮,就这所谓的因果闹的。”</p>
张奎大惊:“你昨夜失眠了?”</p>
“是啊,失眠而已,你那么吃惊干嘛?”</p>
“我也失眠了。”</p>
石一宁干笑了两声:“敢情一起失过眠,会成为好哥们的标配?”</p>
“你失眠之后,听到什么响动没有?”张奎丝毫没笑,继续问道。</p>
“什么都没有。难道你听到了什么?”</p>
张奎点了点头:“我听到了送葬的响乐(民间交响乐的简称)。”</p>
石一宁一愣,旋即骂道:“不可能,怎么会有人晚上送葬?就算是横死的鬼,也不会在晚上送葬!”</p>
“是啊,除非那人还没死。”张奎说,那戴着墨镜的脸,显得格外的恐怖,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就快要死了。”</p>
石一宁也被吓了一跳,虽然是大早上的,听到这话,还是让人遍体的凉意。</p>
在当地有个传说,如果有人晚上听到送葬的响乐,那是鬼送葬,预示着该地方未来几天就会有人死掉。</p>
他摇了摇头:“你这可能是幻听,你平常耳力太好了,用耳过度,到了晚上太安静的时候,难免就出现幻听了。”</p>
张奎面相很老,比真实年龄要大许多,此时皱着眉头,凝着苦涩,看起来就更加老气。</p>
只听他老气横秋地说:“宁哥,我倒是希望自己幻听,那我们镇子里就少了不祥和灾难啊,可惜的是,不止我一个人听到了,今天早上,我至少听到了三个人说,昨夜听到了鬼送葬的响乐。”</p>
石一宁听到这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p>
如果必然要死人,那会死谁呢?谁都有可能,包括他们自己,谁也不敢百分之百打包票自己能逃过这一劫。</p>
两人沉默了一阵,张奎点了一支烟,并且递了一支给他。</p>
石一宁摇了摇头,说:“不抽。”</p>
他抽烟是没有瘾的,是因为现在他吃饭都成问题,根本没钱买烟,久而久之烟瘾也戒掉了,偶尔抽一支只是为了怀旧或者扮酷。</p>
张奎显然是知道他这个习惯的,所以也没勉强,自己点了烟,一脸愁苦地抽着。</p>
石一宁说:“这个说到底也只是民间传说,也没有科学统计鬼送葬一定会死人吧。”</p>
张奎摇了摇头,烟虽然不能熏了他的眼睛,却让他整张脸变得更加愁苦沧桑。</p>
他不想解释太多,只是因为他们心里都知道这件事,虽然只是民间传说,但是在他们的记忆中出现过一次,那一次,镇里一连死了十四个人才算结束。</p>
而且也不是自然结束的,一直到附近有个有头有脸的人出面,叫来高人做了一场大法事,这件事情才算平息下来。</p>
张奎肯定是想到了这一点,突然说:“这次的事情,看来还是需要找人来做一场法事才能平息了。”</p>
“上次那个做法事的高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呢。”</p>
石一宁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当时他们只有七八岁,而那名老道看起来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头发全白,牙齿稀疏,皮包着骨头,那样子,生命能量已经不多,随时都要驾鹤西去的感觉。</p>
“以前那事都是由四爷操心的,我去找找他,看他还能去请到那高人不。”张奎说。</p>
石一宁没吱声,因为他知道如今的四爷可不是以前的事了,当时的四爷,虽然只是城中村的村委会主任,但是手中有权,袋里有钱,身边还有人,就连县高官都要看他的脸色办事。</p>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四爷老了,身边的人散了,年轻人都去大都市混了,卖他面的人还有,但是关键时刻买账的不多。</p>
“先吃早餐再说呗。”石一宁说,“马儿要跑,那也得先吃草。”</p>
张奎将快烧到手指的烟屁股丢下,点了点头:“好,你请客,咱们去永和豆浆店。”</p>
“你去叫喵丫头。一起去。咦,那个,她下楼了。”</p>
苗晨欣从楼上下来,皮肤苍白得像白纸,但是今天她的脸显得没有那么死气沉沉,因为她的眼睛莫名闪烁着兴奋的光芒。</p>
但是她的这一点莫名活力却让石一宁感觉不安,因为按照正常的状况,她应该表现出很沮丧才对,而兴奋算什么鬼?难道是精神出问题了?</p>
“小欣,今天宁哥请客,一起早餐去?”张奎待她走近了,便招呼道。</p>
苗晨欣大大方方地回答:“谢谢啦,但是我现在没时间,赶着去上学呢。”</p>
“上学也要早餐的吧,不能饿着肚子上课。”石一宁说。</p>
“没事的,路上买个馒头,边走边吃就是了。”苗晨欣对他的态度也算客气,虽然她闭口不谈最近发生的事情,但是显然她并非是一无所知的。</p>
“奎子,我们下次再吃饭,我送喵丫头去学校吧。”</p>
张奎也没有表示不满,对于喵丫头,他们都很自觉地呵护着。</p>
石一宁突然说,苗晨欣居然也没反对,她的老爸比较自私,对她常常是不管不顾的,有个哥哥照顾未尝不是好事。</p>
虽然这个哥哥不思进取,但只是哥哥而已,她没必要那么苛求啊。念头通达了,也就释然了。</p>
两人肩并肩并排走着,距离一尺,虽近却不会碰肩。</p>
到了一家五谷杂粮,石一宁给她买了一个粗粮馒头,一杯豆浆。自己买了两个肉馍一杯稀饭。</p>
“慢点走,慢点吃。”</p>
石一宁一口咬掉半个馒头,然后口齿不清的嘱咐苗晨欣。</p>
苗晨欣小口咀嚼着,忍住笑点头。</p>
“这事马虎不得,你正在长身体呢,一边走路一边吃东西,影响消化和吸收。”</p>
正说着,洒水车唱着儿歌过来了,这下两人可不顾不上什么消化吸收了,撒开脚丫子就往前跑,躲进一个胡同里等着洒水车过去。</p>
苗晨欣跑得气喘吁吁,那脸居然也难得的有了一抹红。</p>
石一宁因为刚才吃得太囫囵,那有点干的粗粮馒头卡在食道里,不上不下,他使劲拍了好久胸才咽了下去。那模样还真是有点狼狈。</p>
苗晨欣看他那面红耳赤的模样,忍不住格格笑起来,声音银铃似的,在阳光下格外青春。</p>
石一宁看得痴了,忘了去抹掉那挂在嘴角的肉馅沫子。因为他认识喵丫头这么久,还从来没见她笑得这么奔放过,这才是一个花季少女应该有的模样啊。</p>
一念至此,石一宁忍不住有些许的忧伤。因为他总觉得她的笑容不过是昙花一现,就像那些美丽的事物一样,稍纵即逝……</p>
苗晨欣突然伸手,向他的脸摸了过来——</p>
石一宁猝不及防,不自觉地想退开,可是苗晨欣用不由分说的口吻说:“别动。”</p>
然后就将他嘴角的肉沫给擦去了。</p>sxbiquge/read/63/639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