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的路是愉快又轻盈的。车队载着满满的货物,慢慢驶出岑溪镇,行走在斑驳的土路上,远处的景象像是一副瑰丽的彩画,鸟儿的鸣声在天空回绕,河鸭扇腾着翅膀游曳在彩珠河上,阳光在河对岸的红色要塞上,抹上一层凄凉壮丽的色彩.,一层薄薄的炎热的蒸气,似乎正在烈阳光辉的笼罩之下向远处伸展开去,宛如一片金色的大海.没有一丝微风扰动这平静的画面,只剩下微弱的欢笑声渲染着这片土地。</p>
村中的长老安巴尔没有和他们一同上路,他告诉女孩,自己作为法兰吉老师年轻时的学生,要为她抬棺,并一直把她的肉身护送到小彩石城的地下墓穴群里。作为享誉整个半岛的着名学者,她在那里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墓穴,和所有历史上的小彩石城将军,以及更遥远的彩石王,以及各种着名的学者一起,以灵魂的存在继续守卫晚风湾。</p>
她终于有个名字,她以后就叫做法兰吉,但一想到这个名字是那位老师的遗物,她又感到良心不安。</p>
“老师是睿智的学者,她无所不知,包括自己的死期,她这是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了你,望你能多多珍惜”分别时,安巴尔这样安慰她。</p>
有了名字的法兰吉坐在归家的马车里,心情愉悦,两条小腿随着马车行进的节奏摇摇晃晃,她抱紧怀里的小皮口袋,里面装着给哑女和她的女儿的礼物,给哑女的是一只漂亮的彩石发夹,在阳光的映照下会散发五颜六色无暇光芒,给女婴的礼物是一顶羊毛帽,帽子是由白羊毛织成,帽子两侧垂下两缕黑羊毛做成的假发,因为哑女曾抱怨过,她的女儿头发稀疏,很多人误以为是个男孩,有了这顶女性气息十足的小帽子,想必哑女不用再为此发愁。</p>
绕过珍珠河的小分叉,再走过一片荒芜的黄土地,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几个小伙子唱起嘹亮的山歌,不知为何,她觉得歌声可以一直飘到村里。</p>
队伍毫无预兆得停了下来,鼓噪声从前方传来,法兰吉从马车里钻出头,她看向驾车的奥罕,对方给了她一个同样疑惑的眼神。</p>
“扶着我点”法兰吉攀着奥罕的肩膀,踩在了马背上,马儿摇了摇大脑袋,也同样好奇的伸长脖子。</p>
她看到几个穿着锁子甲的骑兵阻挡前面,拦住了队伍,他们的尖刺头盔色彩斑斓,晃得法兰吉睁不开眼。</p>
“队长有令,任何人不准通过,你们快快打马离开”为首的骑兵黑着脸,满脸虬髯上下翻飞。这些骑兵们很不讲道理,他们推搡推搡得赶着村民们,村民们惊恐得看着他们明晃晃的刀刃,几个胆小的女孩甚至哭了出来。</p>
法兰吉跳下马,窜到这个大胡子骑兵面前,咬了咬牙关,努力得喊道:“可是,可是,我们的村子就在前面啊,你让我们去哪”</p>
“什么”大胡子骑兵大惊失色,他的坐骑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变化,不住得在打着转。“你们是前面那个村子的人?”</p>
“没错”村民们纷纷点头:“是这样的”</p>
“你跟我来”大胡子骑兵附身抱住法兰吉的腰,把她抱到马上:“我先带着这个女孩去见队长,你们保护好这些人,慢慢往回走”他嘱咐着其他几个骑兵,握紧缰绳飞速奔驰。</p>
骑兵们的马高头长腿,速度极快,很快来到了村子前面的小山腰,翻过这个小山腰,就可以看到那遍野的牛羊,炊烟袅袅的房子。</p>
然而翻过山腰,目光所视尽是一片废墟,村中房舍坍塌殆尽,牛羊被剖肚宰腹,四下一片荒芜。</p>
法兰吉呆若木鸡,任凭骑兵把她带入村中的废墟之上,那里有更多跟他同样装束的士兵,士兵们警戒在村庄周围。</p>
他们径直驶向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身边,这个男人的锁子甲被染成紫色。“启禀队长,有一些村民前些天去附近的镇子里采买物资,现下才返乡”骑兵说完,把法兰吉往前一推。</p>
紫甲男人转过身,他是个中年男人,有着好看的眼睛和鼻子,嘴唇很薄,正在咬着一只青色的苹果,苹果汁水饱满,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就用骑兵的衣角擦了擦嘴。</p>
骑兵接着报告道:“他们大概有二十多个人,都是年轻人,在我们面前表现的很惊恐,怕的发抖,只有这个女孩胆子大了些,所以属下把她带来”</p>
“恩,恩,你做的很好”紫甲男人咬下最后一口果肉,随手把果核扔掉:“胆小的别带过来,不然没等问几句话就哭哭啼啼个没完”</p>
“小姑娘”紫甲男人低下头,凑到她的脸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吗”</p>
法兰吉摇摇头:“哑女姐姐在哪,还有小宝宝呢,她们人呢”</p>
紫甲男人忽然笑起来,他扶着身边士兵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你真的想知道她们在哪?”</p>
“带我去见她们,求求您了,大人”法兰吉急促的请求道,她忽然心绪不宁,焦躁不安。</p>
“那就来吧”紫甲男人牵着她的手:“我带你去见他们”</p>
法兰吉从来都不知道村子竟有这样一个隐秘的地下场所,在安巴尔长老的家中的厨房的柴火堆下,竟连接着一个隐秘的地下室,通往地下的阶梯用黑色的理石制成,四周的墙壁里镶嵌着烛台,此时蜡烛尽情燃烧,使这里看起来亮如白昼。“慢一点,这台阶挺陡的,可别摔倒了”紫甲男人牵着她的手,不断得提醒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的气息,让她几欲作呕,当走完短短一道阶梯后,这股味道更浓厚了,呛得她咳嗽连连,泪水和鼻涕直流。</p>
紫甲男人递给她一张丝绸小手帕:“捂着点口鼻,这味道挺难闻的,只有怪胎能适应”</p>
他口中的怪胎很快出现,那是两个身穿白袍的老头,他们正坐在地下室石凳上,端着盘子吃东西,法兰吉和紫甲男人下来的声音惊扰到了他们。</p>
“这不是我们的队长阁下吗,您不是说打死也不会再下来嘛,这么快就变卦了”一种以为老者笑着说道。</p>
“我的手下送来一个女孩,她可能会对你们的观察有所帮助,这就给你们送来了”紫甲男人说着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他大马金刀的样子看起来颇有气势。</p>
另一位没说话的老头饶有兴致得看着法兰吉,围着她转了几圈:“不是说全死光了吗,竟然还有活口”</p>
法兰吉的身体忽然就无法控制,她跌倒在地上,活口两个字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她的心头。“你们什么意思,什么活口”她呜咽着抓着老头的袖口。</p>
老头脸色一变,说道:“你们的村子遭到了强盗,强盗把所有人都杀光了,你逃过了一劫”</p>
“不止她一个,还有二十几个年轻人,他们去岑溪镇买东西,今天才回来”紫甲男人补充到。</p>
“一个路过的樵夫看到你们的村子被毁,报告了你面前的这位戴拉曼先生,他是附近的守备队长”老头告诉他。</p>
“都死了?”法兰吉恍惚得问问道:“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吗”</p>
“应该是的,戴拉曼队长之所以把你喊来,就是来分辨死者”说完他皱着眉毛看了一眼穿着紫色锁子甲的守备官:“我觉得她不合适,这里面挺恶心的,我们倒是习惯了,怕是她接受不了”</p>
守备队长哈哈大笑:“大胡子弟兄跟我说,剩下那些人看到他的马刀就怕的要死,有几个还吓得尿了裤子,就这个女孩可以面不改色得和他说话”</p>
法兰吉看着他们互相打趣,心里一股莫名的悲伤。“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可以这么漠不关心”泪水打湿了她的眼睛,让面前的三个人恍惚起来:“他们都死了,你们竟然还可以在这里说笑,还吃东西”</p>
“抱歉,小姑娘”老头摸了摸她的头:“我们经历的太多,我们今生见过多少死人,连我自己都忘了,不时常嬉戏打闹,恐怕我们早就疯了”</p>
地下室深处的石门后,死去的村民们就堆放在那里,那些腥臭的腐尸气息就从门后传来,当老者推开石门的那一刻,法兰吉疯狂得颤抖起来,她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地面的土很软,却是被无数从石门后流出鲜血浸泡的。</p>
石门后的屋子很大,呈圆形,她在里面看到大半年以来,日夜相伴的那些死灰面孔呈现在她面前,他们安静得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法兰吉逐步从他们面前走过,他看到了村里的老木匠,他就算死了也是怒气冲冲的模样,他的妻女离老木匠很远,没能阖家团聚,还有几个猎户,他们的喉咙被割开,至死没有瞑目,他们死前会害怕吗,他们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像那些曾经被他们猎杀的动物一样。在边缘的角落里,她看到哑女睁大双眼,她的双眼布满血丝,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尽,她的双手放置在胸前,狰狞无比,像一只猎鹰的爪子。</p>
“谢谢你们把他们摆放得如此整齐,他们如果灵魂有知也会感激你们的”法兰吉哭着为哑女梳理凌乱的头发。</p>
“这不是我们做的,我们进来的时候他们就躺在这里”守备队长说道:“这真是很奇怪,谁家的强盗杀完人还有心情把尸体整理一遍”</p>
法兰吉侧着身子,她的目光落在孩子们的身上,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尽。</p>
“这不对,不对”她看着那些孩子们,察觉到了什么:“哑女姐姐的孩子不在这里”</p>sxbiquge/read/64/64519/ )